敷衍一句,佯作好奇的样子。
但丁贵心中却很清楚——
这个同来赴宴的,十有八九,便是女鬼男扮的——人鬼娘们!
“又不对!我还是答应了他。而且,哪怕见到其同伴,是个人鬼,我也没说一句话。丁公子,你现在明白了吧。其实,你是第二,不,是第三个进入此厅的人鬼。杏四先前,对你虽有卖好之意,但也并非完全虚言。我之所以邀请你过来,除了看中你的财力,当然,也是想对人鬼一族的精英,多点了解。不成想,你当真没让我失望,居然身怀天生神力。难得!”
回三又是一脸满意,似连番卖关子大获成功,小有成就感。
殊不知,丁贵对这些无关紧要的话语,已然生厌。
管他第二还是第三,只冷淡道:
“哦,原来如此,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接下来我便领着他们入得此厅。我还是坐在这里,杏四巴五是后到的,坐于第二排。希三和他的同伴,便坐于第一排。只不过,当时我们案上酒食丰盛,哪里像现在这么寒酸……”
回三似喜欢讲故事,各种细节,各种渲染。
但是,丁贵早不耐烦,这般说法,得说到什么时候。
得加快进度,于是,便主动打断道:
“回三哥,所以,后来在席上,希三的同伴便说了句‘食不语’,对吗?”
“呃,那还是之后的事,在此之前,杏四与那同伴,也就是那个女鬼,发生了一点……口角……四儿,你自己说吧。既是你惹出的事,也是你的功劳,当由你说。”
回三倒没生气被打断,只是温和地称杏四为四儿,让出话语权。
仅凭这一点,对方的确够仗义,时时不忘照顾兄弟情绪。
但丁贵却头疼,妄想一口气听完,太难了。
只是,杏四哪里要照顾,立马像没事人一般,开心道:
“好嘞,三哥。说起口角……嘿嘿,那也不能怪我。丁公子,这个女鬼,你的同族,可不得了。她的男扮之相,太过逼真,根本让人辨不出来。其脸上,是左脸,有一颗硕大黑痣,浑然天成。痣上一搓黑毛,十分碍眼,就连我和巴五身为异族见了,都想将其拔下。不想,我们玩笑的声音稍大,被她听见。事实上,我也不惧她听。她倒牛气,竟敢张口来骂,说什么没教养,让我们小声一点,又说这酒肉太难吃,要回去歇息。丁公子,你评评理,这是人话吗?我三哥好意招待,她一个人鬼,居然不领情便罢,还敢嫌弃酒食。哼!”
怎么听着,全像是杏四倒打一耙。
其停下后又问过来。
丁贵坐直身姿,面上自然。
但双手藏于案下紧握成拳,心里早已骇浪涛天。
怎么可能!
少年,便是那女鬼!!!
左脸黑痣黑毛,毫无差错。
在冥地,一定会有第二个鬼物如此外貌。
但与希三同行的,唯有少年!
而其性格,厌恶兽人鬼,没错!
亏自己开始还以为,希三必招揽了其他修道之人,是多人成行!
人鬼娘们,怎么也没想到少年头上!
都怪自己太笨,不敢联想。
其实,希三早有说过,他在坊市多年,才幸运遇上少年一个修道亡魂,怎么可能这么快,便能遇上第二个呢?
相处月余,居然不识少年真身!
刹那间,各种细节涌上心头。从少年的外貌身姿,言行举止,尤其意念小手度阳时的尴尬读心,最明显了。还有多次搂抱时,对方的扭捏之态,甚至鹃秀字迹,再有走前留书的羞涩法术,等等,颇多疑点啊,怎么就没留意过……
可眼下,这些已不是重点,而是少年如何了?
“丁公子……丁公子……”
杏四的声音,已然响在耳边。
丁贵大惊,瞬间清明。
实在是情难自抑,沉浸住事,怔了神。
不知别人瞧出异样没有,得先掩饰了。
于是,他一边悬心少年,一边却口中非议道:
“杏四兄弟,对方的确不识好歹,那后来呢?”
“丁公子,怎么发起呆来?莫非,你认识那女鬼?”
杏四却不答,发问道。
果然,怀疑了。
“认识?从何说起。我之所以愣神,不过是太震惊而已……女鬼男扮,实在匪夷所思。其实,我刚在想,这种事情发生在尘世,倒不算什么。可你说在冥地发生,还是不敢相信啊。倒想问一句,对方如何能做到瞒天过海的?据我所知,希三虽人品不佳,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吧。莫非,这个女鬼的外貌太类男鬼?”
这下,丁贵没有丝毫犹豫,便反问道。
活人变换面容,本就惊世骇俗。
冥地不比尘世,更加没有什么条件,让人乔装打扮。
自己迟疑一点,应当没什么不妥。
怪了,少年又如何做到的呢?
这也是内心里的一大疑团。
“嘿嘿……那你可大错特错。此女鬼外貌,非旦毫不类似男鬼,相反,还迥异于男鬼。其真容,美貌异常,连我和巴五见了,都得大赞一句。须知我们久居堡内,见过的女鬼之囚,不计其数。如今眼光也算颇高,未必输于丁公子你。嘿嘿……这是实话。”
杏四大言不惭道,颇有炫耀之意。
显然,轻易相信了丁贵说辞,抛掉怀疑。
不过,对方这么夸赞少年的真实容貌,丁贵却难以采信。
兽人鬼的审美,很不好说。
目前接触到的,也只有香大帅,趋于人鬼水平。
因为,其能大概分辨出,月儿和袁熙的美貌差异。
或许,地府的泰七,也可以……
总之,杏四实不实话,都作不得数,得由自己亲见才算。
“这话我信,二位曾跟着回三哥走南闯北,最终才安定于此,想来见识非凡,所说必然不假。不过,那女鬼现今何处?到底是如何乔扮面目的呢?还请解惑。”
今天说了太多假话,不介意再多夸一句。
对方赞也赞过了,却没道出少年的境况,丁贵心中难安啊。
“要论起来,改头换面,欺瞒身份,自然要下大狱了。”
回三忽插口道。
这么严重?
那少年正在某处监牢里面吗?
不对,回三话中,只是说“论起来”,会如此,若不论,则另当别论了。
说明少年,必然没被下大狱吧。
也不一定。
“回三哥,依你所说,那女鬼是关在了这里?这倒令我好奇了,到底是多么美貌,竟能让杏四兄弟动心,想要留下。”
丁贵心中相信,少年早已离开,但口中,仍装傻问道。
却又与先前杏四想留下的女鬼,混作一谈。
实际上,还真不好区分。
此女鬼和“女鬼少年”,是否为同一人,实在是无从判断,因为杏四没有提到任何时间依据。
而且,此问是极有风险的。
因为,回三已经义正严词地喝斥过杏四,让其不准再提。
二人关系,可是铁的不能再铁了……
但丁贵又不愿错过,决定冒险一试。
他有种感觉,是有一点可能性,杏四想留下的女鬼,便是他的月儿。只是,月儿是随香大帅同行,难道对方会这么低调,竟让杏四欺到头上?这点很费解。不过,杏四最后没有得惩,又被回三冷言训斥,却又使得这种可能性,很像那么回事。因为回三可以有一个理由,他是奉了一位大人物的秘差行事,自然不敢让杏四胡来。此秘差,如果是香大帅交托,正好能说得过去。
但是,所有猜测,均是臆想,时间先后很不清楚,又如何互为因果?
唉,关心则乱。
稍有点蛛丝马迹,他便会联想到身边之人,实在太累,快成疑心病了都。
“放肆!好一个丁公子,小小人鬼,你竟敢小瞧我?!”
果然,回三大怒道。
又提到小瞧,当真是兽人鬼专用词了。
丁贵被喝,只装模作样地,身体一颤,好像惧极。
实际他已做好准备,倒没丁点畏惧,只是暗自叹息,对方过于谨慎,难闻其详了。
“回三哥,此话……此话怎讲?”
继续装傻道,有点哆嗦。
“哼,你……好啊,我已勒令杏四不准再提那女鬼之事,你明明就在当面,为何还敢提及!莫非在找死!”
回三怒不可遏,几近暴走。
已到这一步,说软话,未必有用。
那便以毒攻毒,再给对方拱点火。
或许对方心乱了,就可能透露点东西。
若想动手,我天生神力,可不惧你。
思虑清晰,丁贵便佯作委屈道:
“回三哥,冤枉啊,我只是听杏四兄弟和你一直在提女鬼……才理所当然地以为……难道,此女鬼非彼女鬼?那……我可不敢再提。”
“三哥,你就别生气了,多大的事呀。丁公子一外人,才来这里,能知道什么?”
这时,杏四帮腔道,分明向着自己说话。
好可惜,回三的嘴巴也被堵了。
然后,他又望过来,好心道:
“丁公子,你别问了,咳……我看中的女鬼,可和希三带来的女鬼,不是同一人。你快给三哥陪个不是吧?他的秘差,乃公事,不可玩笑以待。”
“是啊,丁公子,虽有点误会,但马上给回堡长道个歉便好了。
这是白五的声音,充满关切。
“多谢杏四兄弟和白五兄弟……回三哥,你大人有大量,恕我无知,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丁贵知道只能这样了,便先谢杏四白五,再向回三赔礼。
“哼……”
回三变脸一直很快,这回却不灵验,仍没恢复正常。
“丁公子,三哥不说话,就表示不追究,已经原谅你了……来,咱们继续。”
杏四又适时打圆场道。
看得出,其谈性不减。
丁贵自然巴不得如此,脱口便问:
“杏四兄弟,刚才只说到我族的女鬼美貌,那之后呢,希三和那女鬼,都被关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