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说的话没准能直接吓死一两个人,但我的注意力大部分集中在他的脸上。
他看起来没比我大几岁,最多不超过三十。如果他真是杀死过213个人的第一杀手,那要么他一次性干掉一批人,要么他全年无休周周996,堪称杀手届的卷王之王。
另外,我承认他尽管人是欠揍了点,但长得还算肤白貌帅,端的也是矜贵的架子。只可惜在看过易哥的盛世美颜后,任何男人在我眼里顶多也只是稍有姿色。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总觉得他有些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他见我盯着他发愣,以为我被吓傻了,于是心满意足地坐回他的座位,十指交叉抵在下巴处,好生欣赏了一会我的呆样。接着,他抛出了一句极富诱惑力的话:“想让我留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
听这话的句式,一般之后都会加个转折,我干脆先替他说了:“但是?”
“用你最重要的东西,来换你的命。”
我最重要的东西?
我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很多画面,有人,有物。我的世界太小了,小到里面的每一样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我思忖片刻,很快察觉到他话中的矛盾:“你小学老师没教过你,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吗?我最宝贝的肯定也是我的命啊,怎么按照你说的换呢?”
面对我的问题,他回答得很从容:“那就拿出你其次重要的东西,仅次于生命。”
他难得退了一步说话,我在诧异之余,下意识顺着他的话思考。普通人哪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最多就是家里存点金银古董之类的。可据我所知,我家并没有啥一样能让我下半辈子吃香喝辣的传家宝,我妈也不会在某天把我拉到角落,偷偷往我手心里放五把唠嘶来嘶车钥匙,告诉我其实她是亿万富翁,想要锻炼我才一直装穷。我含泪接过车钥匙,抱着妈妈说:不,我不要钱,我要继续吃苦耐劳……
“你笑什么?”对面的人无情地打断了我。
我只好强制压下与太阳肩并肩的嘴角,装出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实则暗自回味刚才的美梦。
至于我本人就更穷了,本来还有个手机电脑值点钱,结果前几天全给炸飞了,整个人只剩下银行卡里还有些小积蓄。虽然没了钱我只能喝西北风,但也比这辈子再没机会喝西北风强。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豁出去的决心大喊一声:“我的银行卡密码是233333!”
整个世界安静了一分钟,连墨镜大哥们都默默对我行注目礼。虽然看不到他们的眼神,但他们肯定都在觊觎我的小钱钱!
在长达一个世纪的沉默后,God大哥这才开口:“我跟很多人说过同样的话,报银行卡密码的,你是第一个。”
很多人是什么人?这个疑问刚在心头一闪,我便明白了答案:“你在杀人之前,都会让对方用最重要的东西来换命?”
回答我的是清脆的响指声。
“那还会有213个人死在你手上?”
我背后顿时冷汗涔涔,意识到他所谓的交换,其实只是一场骗局。
“没办法,他们要么不肯换,要么拿出的筹码实在不值一提。”他换了个姿势,单手撑着下巴,另一手无谓地摊开,仿佛杀死别人是对方的过错。
“比如你,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能够轻易给出的东西,难道会对你很重要?”
被他反驳了一道,我也懒得动脑筋了,干脆摆烂:“那你来说说,我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可以换?”
他往旁边一挥手,马上就有位墨镜大哥走上前,毕恭毕敬捧着个平板给他看。他在平板上操作了几下,我们面前的大屏幕忽然亮了。我抬眼望向屏幕上显示出来的人,整颗心瞬间跌入冰冷的水底。
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人,是我难受时偶尔会想起的人,是我在这些动荡的日子里刻意避免联系的人,是我于夜深人静的梦中悄悄思念的人。
——屏幕之上,我的母亲笑靥如花。
在极短极短的一刹那间,我想了很多。或者说我什么也没想,只是遵从内心最本能的反应:我要保护妈妈。
“噢,我怎么把她忘了!”我眼睛一亮,作出惊喜的样子。我知道对面的人观察细致入微,我看到我妈时的第一反应肯定被他捕捉到了。不过没事,我还有补救的机会。
“现在想起来也不晚。”他又点了下平板,我妈的住址等个人信息显示了出来。“怎么样,要用她的命来换你的吗?”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大逆不道,但我觉得可以。”我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现在的我是钮钴禄.怀忑。
“哦?和你母亲的关系这么差劲吗?她可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对方将家庭情况那一栏放大,似乎要让我看清楚上面显示的几个人名,和后面明晃晃跟着的“已故”字样。
“还是说……你在演戏?以为假装和母亲关系不好,我就会放过她?”
对面的人明明笑容满面,我却觉得他像条吐着信子准备发动攻击的毒蛇。
“那如果我说求求你不要伤害我妈我只剩她这一个亲人了呜呜呜,你就会认为我们母女感情很好?你咋这么傻白甜呢,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我心中积愤,强压着不便发作,话语中却难免带了些情绪。但随即我意识到,自己不能被他激得露出破绽,于是迅速镇定下来,语气平稳地对他说:“我说话可能撒谎,行为可能演戏,但你总不会否认事实吧?”
“你消息这么灵通,肯定查到了我的成长经历。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妈就去外地工作了,把我扔给外公外婆带。他们在大城市逍遥自在,顶多过年才想起回来看看我。”
“在我五岁的时候吧,可能是我爸天天晚上去酒吧玩太嗨了,猝死了。我妈也不愿意回来,一个人继续在那快活。我听别的阿姨说,她在那里换了好几个男朋友。她来看我的次数就更少了,隔一两年才肯来一趟,你要是查她的车票购买记录就能知道。所以小时候的我对她没什么印象,只跟照顾我的外公外婆亲。”
“但在我十二岁那年,外公去世了,一年之后外婆也走了。我妈被迫回来当我的监护人,为此她还挺怨我的。后来我上了大学,学费生活费都是跟她打了欠条借的,以后要还。我大学毕业就没跟她要过一分钱了,不信你可以去查我们的汇款记录。你看我现在住的那五百块钱一个月的出租屋,又潮又暗又小又窄,前几天天花板还掉下来一大块,哪个疼女儿的妈妈肯让女儿住这破房子?”
说到最后,我几乎是恨恨地在控诉。对面的人望着我,露出兴味盎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