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文章名动天下。
此文一出,诸国皆知郑国有一位杰出青年,优秀的大才子。
而对郑国皇帝来说,宣让语的主张是异端,对于异类的干政,国君对他一向没什么好脸色,以至于长久的打压下朝堂上很多人连着看不惯他,使绊子明嘲暗讽。
郑国的百姓听了风言风语也信以为真不喜欢他。
国君总能从小事上挑到他的错处,让宣让语受罚禁足,回回上朝哪次都被众人批判得体无完肤、脸红耳赤。
白宸舟清楚局势,却不愿意多加干涉。
修行者不该掺和人世的历史走向,这产生的因果太大,不管这是幻境还是真的回到了十三年前。
更何况,她偏心离国。
白宸舟真的很喜欢洛怜辞,不一定非要归类于爱情的喜欢,也非常欣赏离皇的想要统一的魄力和才干,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就是偏心。
心偏了——世间之事不能以是非黑白四字对之,若非要以是非黑白四字对之,而之在于心之所向。
虽然心里喊宣让语小结巴,白宸舟口头上没有喊过,因为她知道,这三个字听起来会让人不舒服。
好像有点对不起小结巴,明明知道他会死却只字不提,知道结局却不救,她在逃避、推脱责任。
“袖手旁观并不是错,因为并不是职责所在。”
白宸舟忍不住隐晦的暗示过,但是宣让语的格局远比她想象的宽广,他说愿意坦然面对死亡与失败,但有些人,有些事,正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回想起那段谈话,抛却宣让语的结巴,还是很值得深思。
回忆中很多事情模糊了,白宸舟能想起来一部分其他时候交谈过的话——
“一年又一年,我总是会想起和你初见时的场景。”
“当时我在想,要么杀人,要么救人,你所在的地方都这么轰轰烈烈吗?”
“宸舟,人真的有命运吗?而我的命运又是怎样,冥冥之中可有注定?”
“你会死。”白宸舟肯定的说:“我也会死,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有人给我预言,说我16岁之后会有一场劫数,如果过不了就会死,但活着的时候还是要好好活。”
“也许有命运,就算结果摆在那儿,照样还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
宣让语被她用念力控制石头砸到肩膀,感慨道:“一晃十年过去了,你依旧还是当初的样子,性格也是。”
白宸舟贱兮兮的回道:“你老了,可我还年轻。”
谁知宣让语反应极快,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嘴里吐出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来:“谁说我老了,你就不能死了?”
这话要怎么怼回去!急?!
话题很快过去,他眉眼平静地望着蔚蓝色的天幕,轻轻问出口:“你要是又走了,我是不是还要再等十年?”
宣让语莫名给她认真思考的错觉,“你说我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去修仙,这十年、十年的蹉跎着,我真的会老会死。”
顿了顿,白宸舟抬眸专注地看他:“怎么,你舍不得我吗?”
闻言,宣让语目光微微凝滞,飞快地挪开视线:“怎么可能……”
“对呗。”感觉语气太僵硬,她又补了一句:“我们只是朋友,你没必要做这么多。”
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白宸舟不自在移开了好几次视线,宣让语眼睛还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就在她忍不住快要被他的眼神攻势击溃时,宣让语终于放过她。
“如果还是这样,你一次又一次的离开,我宁愿你从未出现。”
……
……
今天该第四个月了,宣让语摊坐在一堆书籍上放空自己,没有焦距地望着眼前的翻开的策论。
一篇反复修改,被无情驳回的策论。
郑国强敌环伺,地理位置可以说是最差的,宣让语生在这片土地上,施展抱负可谓难上加难。
白宸舟凝望着宣让语被烛光映射下半明半暗的侧脸,安静的坐在一旁。
氛围越来越压抑,偶尔她有心开玩笑,面对着宣让语的状态也开不起来,毕竟人与人之间不能感同身受,对她来说最好的安慰方式就是陪伴。
他沉默,白宸舟跟着逐渐沉默。
翻阅无数鬼道书籍,她终于在一本书中窥见真相,这法门属于以拉人入梦暗杀为主要业务的刺客鬼道流派,进入某人记忆中的幻梦,要么杀了施法的鬼物,要么强于它直接破镜。
现在的情况要更复杂些,也不知是哪里出了纰漏。
白宸舟合上双眼,运起功法凝实灵体,仔细感受着自己的变化。
发呆太久,宣让语慢慢才察觉到一些异样的变化,他抬眸看向身侧的白宸舟,只见她眉头紧锁,周身似有若无围绕着一圈暗红色的雾气,透露着一丝诡异。
突然她惊醒过来,脸色苍白几分。
宣让语有些担心:“你,受伤了?”
白宸舟垂眸轻轻摇了摇头,不甚在意:“一点代价,总归是值得的。”
陡然一阵困意袭来,犹如一只无形的巨手强行要拉她进入另外一个世界,意识与之对抗灵体被撕扯着,眩晕的感觉让她气息薄弱几分。
这是又要跳转时空吗?
下一次要多久?也是十年吗?
她皱眉紧紧闭上双眼,五官痛苦地皱在一起,手掌按住太阳穴看起来好像很痛苦,脑海里意志坚持与另外一个力量对抗。
其实白宸舟已经可以离开幻境了,但是她想看看历史是什么样的,史官只是记载这个人的死去,鲜有人知道真正的细节之处,宣让语究竟是如何死,为何死,哪里死,她都很好奇。
如果可以亲眼得见那一幕,或许,她这段时间在这个时空里的一切孤寂也不算是毫无意义。
现实中的宣让语侧过身来,手足无措:“你还好吗?这是,是怎么了?”
身体一寸寸凝实,睁开双眼右眼深处一抹红色暗流涌动,她放下抬起的手停在半空,看着宣让语故作平静温吞地说:“我没事,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安慰的拥抱。”
宣让语看着她不说话。
古人比较保守,白宸舟垂眸放下手。
下一秒,宣让语抱住了她,高大的身影轻松地将她抱在怀中。
白宸舟似乎是累极了,沉沉的叹了口气闭眼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低声道:“我忽然想起一句话。”
他柔声问:“什么话?”
“世间所有的死亡,都是久别重逢,我会再见到你的,我想……”
声音最后传入耳中,白宸舟顺从的坠入黑暗,整个人消散在空气中,除了这句话什么都没有留下。
她……消失了。
一如十年前,好似做了场大梦。
良久,一滴泪落到地面无声的晕开,宣让语轻而又轻的低喃:“又一次。”
九年里,感慨物是人非。
他已过而立之年愈发成熟,娶妻生子,生活多了点别样的幸福,几乎看不出曾经是个小结巴,舌战群儒辩才韬略,为人处世中表现出对人性极深的洞察力,凭多部著书被尊为江海先生。
郑国宣让语,江海先生,出身尊贵,教育良好,人品高洁,身边多位能人辅佐,才华横溢为国为民依旧不被重用,离皇倾慕其才,不惜一切迎宣让语入离国为臣。
同年,宣让语进入离国。
哪怕在异国他乡,他想的图谋的也都是如何削弱离国,壮大郑国,扶大厦之既倾,揽狂澜之既倒,而自身的思想主张,他早已是工在千秋。
当他说出志向时,这一刻,每一个人的目光都追随着紫衣公子。
时光长河在眼前流淌的飞快,眸光相接的一刹那,白宸舟脑海里冒出个念头:我在,我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