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辉听完张昊的讲述沉吟半晌，脑子里整理了一下线索，开口道：“也就是说，死者8月12号被赵林带到陶怡文家时，不仅没有死，而且活得好好的。今天是9月4号，按死亡时间推算，即使死亡一周，她起码还活了大半个月，最后是被活活饿死的。”
“嗯，是的。”
“今天早上我叫人走访了隔壁邻居，都没有听到隔壁702有人呼喊求救，这事很不正常，你们有检查死者的声带口腔有异常情况吗？死者会不会发不出声音？”
“死者声带完好，能够发出声音，老秦昨天连夜就验过尸，如果有这个情况，他早告诉我了，我也觉得有些奇怪。”
李辉从兜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张昊。
“这是昨天在楼下从一个小孩手里弄到的，据说他是七月半，也就是8月12号的晚上和家人在楼下烧纸祭奠时无意间捡到的，因为他亲眼看到纸从楼上飞出，所以他印象特别深刻。”
张昊看着纸上的“help”啧了啧嘴，“说明死者生前是进行过求救的，他不叫喊，说明被人监视或者生命受到威胁。”
“不排除这种可能，你带回去，等查明死者身份后，让笔迹专家做一下笔迹鉴定。”
张昊皱眉：“有这玩意儿，你小子昨天咋不给我？”
“我早上去了一趟纸厂，特地向相关行业的咨询了一下纸张的来源，这种‘菲林复合纸’应该是进口的，本地并没有销售渠道，也就是说排除伪造的可能性。这张纸一定来自这家‘艾瘟科技集团’，你可以着重调查一下这个公司的人事出勤记录，查查有没有谁，七月半过后就没有来上过班。”
“好，你办事果然周到，我这就让毛子打电话去问问。”
语落，张昊拿出手机拨打了毛永兴电话，交代了事情以后，又吃了起来，“现在相关线索还是太少，具体的结果还在调查中，下午案情研讨会你跟我去一趟，也省得我来回传话了。”
“你们刑警队办事，允许兄弟单位的人旁听吗？”
张昊顿了顿，道：“你不是别人。”
李辉心头一暖，转念道：“哦对了，按陶怡文所说，赵林也是这家公司的人，待会儿去与他核实一下情况，顺便聊聊关于陶怡文的人际关系。”
“我已经让毛子去调查了，陶怡文那家伙神志不清，我担心他的胡话万一是真的就打草惊蛇，所以让他们私底下先打听一下情况。”
“别私底下了，既然赵林是陶怡文的好友，相信他会很配合我们的工作的，如果真是他，他更逃不了，你说是吧?”
“哟嚯！你小子不像是失忆啊？侦查思路比我还要清晰。”
“我住院那些天，圣圣给我拿了‘警察条例’以及很多警校相关的资料，我自己也有上网学习一些办案思路的流程，既然自己是警察，这些东西是必须得先熟悉掌握的。所以对破案需要收集证据这方面也有些了解，人证，物证，不能说缺一不可，但弄清犯罪动机才是是最急迫的，只有确定了‘为什么’，才能与杀人的结果形成闭环。我们现有的东西不足以锁定嫌疑人犯罪动机，我们不能被动等嫌疑人自己开口交代，所以需要尽可能地去排查他的社会人际关系，从中寻找突破口。”
张昊点头表示赞同，刨了一口饭后，忙不迭换上衣服和李辉出了门。
艾瘟科技集团，宣山市唯一一家世界五百强企业，坐落市中心。
每年对当地GDP创收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医药领域，科技研究方面也作出卓越的贡献，有的项目还是与中科院的合作项目，行政部门对其也是关怀备至，甚至不乏公职人员辞职后在里面担任高管，所以还能够遇到熟悉的面孔。
这些人相当于企业与相关部门的粘合剂，因此基本没有哪个部门会主动找艾瘟科技的麻烦，因为根本就动不了它。
虽然是民营，但因其科技单位为了保护其机密，没有审批程序外人是不能够随意进入的，就算是警察也不行。
这幢高约300多米的大厦是艾瘟科技全资建设，楼顶竖立的“艾瘟科技”的四个大字格外醒目。
二人来到艾瘟科技前提前和上面领导通过气，经过安排顺利进入了10楼，赵林所在的独立办公室。
这里是一个豪华的办公室，室内高尔夫，饮料小吃应有尽有，与其说是办公室，倒不如说是休闲会所。
一面墙的书柜里塞满了书，书脊上的英文可以大致了解，绝大部分与心理学、病理学有关，更多的是工具类书籍。
唯一有一本书格外显眼，首先这本书与其他书摆放位置与角度不同，它并不像其他书只露出一条书脊，而是平放在书柜正中央；其次，书的封面正朝外，上面写着《廊桥遗梦》，书封很陈旧。
对外的落地玻璃，可以俯瞰半个市中心，宽大的办公桌后一人站起招手，桌面上已经摆放着三杯咖啡，咖啡泛起白雾，赵林招呼着两人坐下。
“你们好，我收到消息说有警察同志想找我询问些东西，想必就是您二位了吧？”
赵林是个身材匀称的男人，宽厚的肩膀充满力量，说话温文尔雅，一身西装笔挺精神，金丝眼镜凸显冷静干练。
赵林伸出左手与两人分别握手，手腕上不经意间漏出的劳力士间金迪通拿，彰显其不俗的经济实力。
“你好赵总，我是市局的张昊，这位是我的同事李辉。”
“李警官好啊。”
“赵总你好。”
赵林摆了摆手笑道：“嗐客气了，什么总不总，我就是实验室里打杂的，都是打工人嘛，哈哈哈……”
三人一番寒暄后坐了下来。
赵林珉了一口咖啡问道：“二位大驾光临，特地找我想问什么就随便问吧，一定配合工作。”
李辉张昊互相对视一眼后，张昊率先发问：“是这样的，我有一些情况想向赵总资讯一下，您认识陶怡文吧？”
“当然认识啊，他是我发小，怎么了？”
“是这样的，陶怡文与我们的一起案子有关，我想向您打听一下他的相关情况，比如他家里还有谁，平日里人怎么样。”
“案子？是不是要债的又找他麻烦了？”
“这倒不是，赵总对他很了解嘛，连他欠债都知道。”
“这倒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们那堆老同学都知道这事。他家原来老有钱了，当时全市第一个做对外海鲜贸易的就是他家，他是老来子，家里的独苗儿，他老爸老妈年迈相继离世了，家里的生意全传给了他。
“没想到啊，疫情突然就来了，对外贸易几乎被掐断，做生意嘛，资金链一断，紧接着就是贷款维持，可是没办法，人算不如天算，家族企业还是没能抗得过经济下滑，后来就背了一屁股的债。
“好在，他现在住的凤凰城小区是她老婆的婚前财产，名字也是他老丈人的，法院没有强制收回，也算是有了栖身之所。
“至于他的为人，就我个人情感而言，他对朋友是很大方的，从小就爱分享自己的东西，每次出去聚会，都是他抢着买单，朋友遇到困难，能出钱出钱，能出力出力，总之他都是义不容辞第一个出面，脾气很好，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基本从来没跟谁红过脸。
“只是，这两年家道中落了，性格变得有些孤僻，至于身边的朋友，基本上都断了联系。这几年我在国外工作多少有些存款，好几次想帮帮他，可他就死要面子将我拒之门外，固执得不行！愚蠢至极！”
“哐嘡——”
说到这儿，赵林异常气愤，咖啡杯差点碎在茶几上，散落的浆液在白色的桌面显得格外狰狞。
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微笑道：“不好意思啊二位，刚才有些激动。”
“啊，没事儿，能够理解您的心情，谁也不愿意看到朋友落难，本想出手相助，对方还不领情，就是……恨铁不成钢？”张昊笑道：“哈哈哈，可能不太恰当，您别见笑。”
“对！就是恨铁不成钢！张警官真是一语道破啊。”
李辉突然发问：“赵总，您最后一次和陶怡文见面是什么时候？”
突然的发问让赵林楞了楞，目光斜向下似是在回忆，片刻后说：“哦，最后一次应该是今年五月份，那时候我刚回国，我们一起吃了顿饭，说是给我接风洗尘，其实就是好久没见了，大家聚聚。我们经常通电话的，见面也不生疏，就是家常便饭，具体几号我实在记不清了，地点是在宣城大饭店。”
李辉接着问：“那您认识他老婆吗？”
赵林笑道：“当然认识，徐璐也是这个公司的老员工了，早我好些年就在艾瘟科技就职，不过和我不在一个部门所以没有交集。虽然公司里我们很少见面，不过，徐璐也是我和老陶同一所大学的，我读的生物学，她和陶怡文都是商学部的。我记得特别清楚，当年还是徐璐倒追的陶怡文呢，女追男嘛，都知道的，就隔层纱，大学毕业没多久他俩就结婚了，一转眼啊，他们结婚都十年了。”
李辉又问：“那8月12号那天晚上您在哪里？”
“8月12号？”赵林又是一愣，随后拿起手机看了看，道：“8月12号是周二，那天下班以后应该是直接回家了吧，我是个单身汉，一个人住龙腾小区3栋27楼，那晚是七月半嘛，都说七月半鬼乱串，满大街都是烧纸钱的，虽然我是搞科研的，不过心里还是瘆得慌，晚上就没再出过门。”
张昊笑道：“谢谢赵总您的配合啊，后续如果有什么问题，可能还得麻烦您。”
“那是当然，配合警察同志调查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嘛，对了警官，陶怡文到底犯什么事了？很严重吗？”
“这个我们还在调查，这具体情况……不好意思，我不太方便相告。”张昊笑道。
“嗯，理解的，不过我相信老陶这人肯定不会干什么坏事，相信公安机关能够还他清白。”
“那是一定的，我们的目的也是查清真相嘛。”
两人道别赵林后回到车里。
“我觉得吧，这赵林说的是实话，陶怡文肯定在鬼扯。”张昊自言自语道，拧动钥匙发动机开始咆哮，朝市局方向驶去。
斜阳在车窗，通过挡风玻璃的折射铺满车厢，李辉沉默不语，目光如炬，目视前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