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连循着宣让语的视线回身望去,警惕着眼神扫过每一寸地方,并未看到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小小松了口气,暗道自己大惊小怪。
而在白宸舟的画面里,店主忽然疑惑地回过头,眼神没有焦距的四处乱看,她心中似有所感,看向店主身旁的人。
紫衣青年正盯着她,对视上后目光带了几分探究,面容深邃异域,眉弓很高眉毛很浓,眼睛小了点像鹰一般,却没有西寒松将军眼神中的锋利与杀气。
虽然装扮变了,气质也与刚刚有所不同,但这张脸她才见过,正是坐在墙头用果子砸她的臭小子。
白宸舟眉头舒展。
思忖间,店主已经拉过紫衣公子坐到桌旁,旁若无人的相谈甚欢,大部分时候还是店主在说话,只是偶尔紫衣公子会抬头看她一眼。
上次还能碰到东西,这次是想死都死不成,状如游魂。
对于这种情况,摸不着头脑的白宸舟很是烦躁,看了一阵将她视若无睹的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穿过门直接往外走。
这里似乎是酒楼,二楼包厢的尽头。
但……
虽然她修为被封住,可也不是个瞎子,这贴着门口慢慢靠近,手里还握着刀柄,眼神交流的两个人是什么鬼啊?
“有刺客。”白宸舟站在原地闭眼挠了挠眼皮,什么都没想直接喊一句,能不能听到就是他们的命了。
宣让语沉声道:“有…刺客。”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疑问。
江连拔出佩剑早有准备的应敌,宣让语站起身来,余光淡淡扫过在门口懒散着环抱手臂看热闹的白宸舟。
“刺他左侧方啊白痴!”
宣让语重复一句:“左侧…方?”
白宸舟瞟了宣让语一眼,把话尽量简短成两个字来让他传话提醒。
估摸着提醒到这份儿上也就够了,剩下的就看店主自己,说多了也没有用。
白宸舟不过十多岁,从修仙者的角度来看,她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平日里可以傲气一些,但好为人师还是少做为妙,适当提醒点到为止即可。
《杀死一只知更鸟》中曾说过,没必要把你懂的所有东西都说出来,人们不喜欢他们身边有人比他们懂得更多,那会让他们很恼火。你说得再正确,也改变不了这些人,除非他们自己想学,否则一点办法也没有,你要么闭上嘴巴,要么就使用他们的语言。
根据他们二人刚刚的相处和对话,店主出手暴露的信息等等,白宸舟从中推测到店主如今应该在二十七岁左右,炼气七层,他是郑国人,本名江连与旁边的紫衣公子是朋友关系。
紫衣公子看骨龄二十二岁左右,郑国贵族或者是王族,说话有口吃的毛病,不会武功但耳力不错。
也就是说现在的时间线,很有可能是十三年前,上一次出现要更早,甚至是早出整整十年。
“你是宣让语吗?”她等江连离开后平静的问出口。
“是。”
白宸舟抿嘴掩饰一下笑意。
而后的时间被不熟的两人尴尬下产生的沉默无限地拉长,大概过了十几秒,才听见宣让语在心里排练无数遍问出来的三个字:“你是鬼?”
“……”你踏马才是鬼!
日子过得很快,一忽溜就过去了两个多月,白宸舟无处可去,无论是人还是鬼都当她是空气,一直孤寂着,想死又死不成,最后无奈只得百无聊赖的跟着宣让语。
这个唯一能够看到她,能和她交流的小结巴。
小结巴人缘很好有很多朋友,在一起骑马射箭泛舟游湖,吟诗作对附庸风雅,还经常会遇见许多'大人物','大人物'很是欣赏他的才华。
她一直陪在他身边,知道这段时间他经历的一切。
看过他意气风发名扬四海;看过他不受重用郁郁不得志;看过他被小人拉踩而气急反驳。
白宸舟大部分时候只是旁观,特殊情况下会出来帮一下忙,有时小结巴嘴笨看着憋屈,就算她想要骂骂咧咧怼回去,也是她自己一个人在无能怒吼。
“他这么欺负你还不上去干他丫的!我一铁锤子我要抡死他!”
宣让语穿着官服对她说:“文人风骨,不可,如此粗俗!”
白宸舟沉默了好一会,呵呵笑了两声:“你开心就好。”
后来被白宸舟捉到机会打击报复,恰巧宣让语被安排干农活,对说阴凉话的白宸舟怒道:“你行,你来!”
她在狂喜。
“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我不能干活儿啊~看着你这么辛勤劳作,我却半点忙都帮不上,我可真是个大~废~物~呀哈哈哈。”
“宣大人,文人风骨掉地上了快捡捡。”
小结巴在某些事情上还是不结巴的,会义正言辞的跟她吵架,白宸舟气得不跟他说话,整日整日的沉默,某天几乎让他误以为白宸舟再也不会出现在眼前。
最后还是小结巴让步,主动找寻找话题开口求原谅。
宣让语说话越来越利索了,偶尔还是会结巴,不至于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其实认识没多久,白宸舟就让宣让语找来有关鬼道的书,从前不敢多学,是怕麻烦惹上身,现在是半推半就不得不学。
她解释那天就是练功有所进展,一时忘了时间回家。
宣让语明白,这只是一个轻飘飘的借口,很轻很无所谓的盖过她所有的委屈与高傲,这算卑微吗?也算。
若不是离不开,气成那样,对她来说原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傲慢的女孩内心深处似乎很容易刺痛,但是下一秒就给自己封上壳子反扎回去,对她来说,似乎这样就能保护好自己。
那日的天气极好,阳光倾泻如金辉。
白宸舟游荡在阁楼阳台,用念力控制琵琶发声成曲,只是曲不成调。
“宸舟,过来我带你看个,东西。”宣让语爬上阁楼,在走廊尽头招手。
她回过头,稍微活动一下酸痛的筋骨,慢悠悠的开口:“什么啊,好看吗?”
“丑。”
“…那算了”
“走啦,走啦。”
白宸舟眨了两下眼,眉毛一挑:“这不是魔方嘛。”
宣让语神情一变,立刻问道:“你认得这,东西?”
白宸舟颇有些得意的说:“认得,我玩这个贼六,小时候我和我姐还有我发小比赛,雁扬那狗比非要加入,可他居然把魔方拆了拼上六个面,我当场给他打脸。”
这一次白宸舟眼里多了几分神采,不再像从前一样,提什么都不起兴趣,而是开心又自信对魔方跃跃欲试。
在她原来的朋友面前,她会更放肆做自己一些吗?
如今的白宸舟虽是如同之前一样任性娇蛮,却格外冷漠疏离,格外渴求强大的力量,能破除现在处境的力量。
宣让语目光沉沉,极为认真的开口:“你还有家人,阴间的?”
白宸舟气急败坏,瞪着他:“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鬼!不是鬼!不是鬼!是灵体!本小姐双亲康泰,亲戚多得摆个宴席能坐出个长龙出来。”
他小心翼翼的道完歉,指了指魔方:“我需要把这个…个拼成六个面。”
六个面?
突然有点手痒,白宸舟通知他:“我最近念力有所提升,我先试试不行了再给你。”
她靠着墙面慢慢坐下去,盘起一条腿另一条腿支起来,手肘搭在膝盖上,灵活的手指闪着不刺眼的白光,不断滑动魔方。
态度看似随意,白宸舟还在一心二用的跟宣让语搭话,十分嘚瑟。
随着眼里的魔方越来越清晰,大概过去五十几秒,已经拼好了,扔回宣让语怀里,白宸舟如释重负后打了个响指,自信满满:“看,我厉害吧。”
“佩服,佩服。”宣让语由衷感叹。
“哪里哪里。”白宸舟笑眯眯挥了两下手示意低调。
宣让语又来:“厉害,厉害。”
“久仰久仰。”白宸舟接道。
“不敢,不敢。”宣让语还来。
“阿巴阿巴。”白宸舟笑着摇摇头,“不玩了,跟神经病一样。”
别人听不到白宸舟的声音,所以宣让语的笑声在这死寂的空间显得格外突兀。
之前欺负宣让语的官员路过,阴阳怪气的问:“宣大人,你笑什么?”
白宸舟抬头,琥珀色的眼睛毫不掩饰其中的恶意,清亮的嗓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告诉他少管我!”
宣让语清了清喉咙,冲着官员流畅地说:“少管我!”
路过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