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从医院出来直接去了警局。他是个没有什么私生活的人,他并不介意一个人闲下来看一场电影,享受孤独的宁静,但如果解剖室里有一具尸体等着他,那就另当别论了。
张一维的人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收集起来的尸块也无法拼凑出他尸体的二分之一。细心的陈小爻把零零散散的尸块标上了数字,努力想拼凑出尸体的原本样貌,却并不是很成功。解剖室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看着那堆不成型的肌肉组织,陈小爻感觉浑身发毛,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他掏出手机给沈澜打电话,手机里的铃声在响着,但在解剖室里,同样的铃声不知道从何出飘了过来,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的往外跑,跑到解剖室门口的时候,正好跟沈澜撞了个满怀。
沈澜眼疾手快,一只手抄住了他脱手的手机,另一只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人。"你做什么?"
陈小爻看清了来人,惊魂甫定,大喘着粗气,人却镇定了很多,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害怕,红着脸支支吾吾。
沈澜也没在意,在衣帽间换好了白大褂,跟着陈小爻来到解剖室,他双手撑着解剖台观察了片刻,将陈小爻摆错的一些部位重新修正,顺带详细的讲解了一下肌肉骨骼特征,陈小爻反应有些慢,一脸茫然,战战兢兢的问,"我能录个音吗?"
沈澜对于这个认真又有些笨拙的年轻人也很无奈,他转身在旁边的白板上边画边讲,画满了整块白板,又在后面写下了参考书目。
陈小爻这才如释重负。
沈澜这才回过头来检查尸体,"胸肌呈樱桃红色,是很明显的一氧化碳中毒症状。他很可能是被封闭在汽车中死亡的。"
铐住张一维的情趣手铐还在,但手铐显然另有其主,因为对于张一维来说,这手铐太紧了,即使经历过爆炸依然将双腕紧紧锁在了一起,只不过那两只手已经残缺不全。
但一副手铐显然限制不了他的行动,真正让他静坐等死的也许是凶手,他也许就在车窗外面看着他,手中很可能还拿着致命武器,张一维知道反抗无用,选择了一个体面的死法。
沈澜示意陈小爻从指甲缝里取样,看能不能找到线索。他则仔细检查着身体的其他部位,在一块断臂上他发现了一个纹身,他将放大镜移过来,仔细观察着,那是一个三角形的螺旋,由内而外顺时针旋转,在螺旋的中心,是一片叶子,沈澜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看了看表,然后示意陈小爻拍个照片发给罗队长。
"要写什么吗?"陈小爻问道。
"就写有一个了不起的发现。"
陈小爻如实回道,"沈法医说,有一个了不起的发现。"
罗靖城回了几个问号,他大概因为伤口疼也睡不着,直接拨了个视频通话过来,陈小爻想也没想就接通了,还特意将镜头反转,给罗靖城来了个直播。罗靖城上来就被硬塞了一堆血肉模糊的人体组织,骂道,"能不能含蓄点啊?以为谁都像你们两个一样!"
陈小爻一时没反应过来,含蓄是个什么意思,手足无措。
沈澜笑道,"你别给罗队直播解剖过程了,咱家罗队长见不得血腥!"
陈小爻这才急忙点了一下屏幕,罗靖城很不服气的挽尊道,"老子在案发现场何曾怕过!但你们解剖室的工作,真瘆得慌!"
沈澜笑了笑,"我们都知道罗队是个英雄人物。"
"那是。你刚刚发我的纹身是什么意思?"
"你不认识这个标记?"
"我应该认识吗?"
"这是个恋童癖的标记,而且恋的还是男童。"
罗靖城愣了片刻,悠悠的问道,"你知道的是不是有点多?"
"比你可能多点儿。在某些方面,可以当你的人生导师。"
"某些方面是哪些方面?"
沈澜看了一眼陈小爻,这小子懵懵懂懂的根本没意识到两个人在打情骂俏。他收起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严肃认真的说,"法医方面。"
"滚!"
沈澜暗示的当然不是专业领域,在跟罗靖城近距离多接触的那一刻,他是有退去的冲动,他知道动心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会失去自我,失去判断,但,撩拨的话不知为何不自觉的就出口了。
罗靖城又问道,"那片叶子也是恋童标记的一部分?"
"No!"
罗靖城陷入了沉思,喃喃道,"如果不是标记的一部分 那很可能就是他恋的人。还有别的发现吗?"
沈澜知道他躺着很无聊,不想看尸体,还想知道详情,于是给他来了个解说直播。
"我刚刚找到了一个关键部位。"
"什么关键部位?"
"与生命起源有关的部位,表面虽然在高温下有些糊,但里面说不定还完好。"
罗靖城想到了外焦里嫩的烧烤,骂道,"靠!你想干什么?"
"做个精致的解剖。"
"缺不缺德,那个部位也跟案情有关?"
"谁知道呢,得解剖过才知道。"
沈澜示意陈小爻放下手机,过来帮忙,他小心的切开肌肉组织,正如他所料,内部并没有损伤,他让陈小爻取了些样本去显微镜下观察。
陈小爻惊讶的说,"沈法医你快过来看看。"
沈澜走过去看了看,惋惜的说,"可惜外表面在高温下烧灼了,可能提取不到有用的生物样品,要不然很可能锁定凶手。"
罗靖城急忙问道,"发现了什么?"
沈澜解释道,"他的关键部位的尿道中残留着j小蝌蚪,说明他在被害前不久刚刚与人发生过关系。"
"你是不是已经有所猜测?"
"有一点吧!"沈澜看其他方面没什么其他发现,就挂断了视频,让陈小爻先回家了。
罗靖城听了半截心痒难耐,又给沈澜发来了视频通话请求。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一句话说一半是几个意思?"
沈澜脱掉了白大褂,空荡荡的走廊上回荡着他一个人的脚步声,"他和凶手保持着亲密的关系,甚至在生命最后时刻还缠绵悱恻。"
"恋童癖是不是也喜欢把人铐起来?"
"他们本身就喜欢在弱势的人身上寻找征服欲。"
"想不到他跟高润还有共同的爱好。"
"还是有些差别。高润喜欢的也许只是单纯的道具所带来的块感。"
"你为什么对这些变态的事情这么清楚?"
"更深层次的内容就不免费传授了。"
罗靖城笑了笑,心道,咱们来日方长!此刻更吸引他的是案子的进展,"你是不是已经有目标了?"
"恋童癖患者往往都会从自己的亲人下手。而他身边正好有个合适的人选。"
罗靖城笑道,"那么让我猜一猜,你正要去档案室。"
沈澜也笑了。
他们都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个名字,张小叶!
张一维死在张小叶名下的车库里,张小叶却杳无踪迹,是张一维借着张小叶的名义买了房子,转移自己的资产,还是这栋房子原本就属于张小叶的?他在张一维的生活中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又为何不见踪影?恋童癖标记中心的叶片是不是他?
沈澜在积满灰尘的架子上找到了张一维的弟弟张二纲的案卷,他一边浏览一边说,"张二纲夫妇当年带着张小叶来城里游玩的时候,出车祸身亡。当时张小叶因为生病在家休息,张二纲夫妇开着张一维的车出去玩耍,却因为刹车失灵,撞上了大货车而殒命,最终这起事故被判定为意外。"他将张小叶的照片放在镜头中给罗靖城一个特写。那是一个是十三岁的清爽少年。
罗靖城问道,"你怀疑这起交通事故跟张一维有关?"
"你不怀疑吗?"
"一个恋童癖,一个孤苦无依的少年,的确不能不让人联想出许多故事。"
沈澜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将卷宗放回了原处。一本卷宗,一个生命的终结,在尘埃落定里,不知道还有多少谜团从未解开,也永远不会解开!
张小叶,这个名字的出现,让原本无法自圆其说的谜团变得合情合理。
他今年二十二岁,是个风华正茂的小伙子,符合薇拉口中高润医生那位神秘情人的形象。
他是张家村人,对草编有着特殊感情,家中的树下挂着薇拉曾经在那位神秘情人车上见过的草编。
他知道自己父母的无人拜祭,所以将尸体埋在那里,让尸体永不见天日。
但一个失去父母的普通男孩是如何成长为高深莫测的杀手?
这个人看不见摸不着,甚至似乎从来没有在人们的视线中出现过,他真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