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半个月。
自从那次争执之后,这半个月,岁岁甚少出现在平安面前,即便偶尔遇见,也是神色淡淡,礼貌而又疏远。
平安在失落的同时,也忍不住有些惴惴不安。
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生气。
平安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提心吊胆,牵肠挂肚。
今日一大早,芝容便来找平安,神色间倒是带了喜色。
“是不是你们的师傅回来了?”
平安抬头看了一眼逐渐聚集在谷口处的人,能让大家这么高兴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是啊,师傅回来,大家都很高兴,我来叫你一起。”
芝容伸手抢过平安手里的柴刀,拉着他就往外头走去。
“我一个外人,不太合适吧。”
平安有些踟蹰,急忙摇头拒绝。
“怕什么,来者是客,你又不是犯人,去看看又有什么关系。”
容芝最见不得平安那磨磨唧唧的样子,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唉,你不去见我师傅,我们怎么给你求情啊。”
“求情?”
平安有些迷糊,这些日子自己一边担心岁岁,一边担心毛毛,倒是忘记了这事。
“这事你们还放在心上?”
原不过以为除了岁岁,其他人不过虚应和一场,没想到,芝容到现在还记得。
“当然,这事说起来,还是大师兄自己主动提起来的,相必一来是为了报答你救了岁岁那丫头,二来嘛……”
平安快他一步,自己说了出来:“二来,是希望恩怨两清之后,我这只癞蛤蟆不要打岁岁的主意对吗?”
芝容没料到平安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直白,不由一时语塞,但很快,他便神色自如:“不错,大约你还不太清楚,我们师门一向不与外人通婚,若你是个女子也还好说,只要与外界断绝关系,便还有机会能够嫁入谷中,可你是男子,师傅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你和岁岁的婚事。”
“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某些人的私心吗?”
平安不免有些不快,他自然知道,那位样样都好的大师兄只怕也别有用心。
芝容被他这么一说,倒也有些恼了,论情分,他们几个师兄弟都是自家人,论客观,大师兄确实样样都比眼前这个臭小子强太多,这小子算什么,居然敢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但,君子不与小人一较高下。
芝容缓缓吐出一口气,不欲在他面前一逞口舌之快。
“确实,大师兄是对五师妹格外不同些,可那有怎么样,男未婚女未嫁,有何不可,你又是五师妹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指责这事。”
这话无疑是戳中了平安的痛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由一阵黯然神伤。
是啊,自己与她一无婚约,二无定情之意,甚至,或许对方对自己并无这样的心思,又有什么资格来说道这些。
名不正言不顺,连争风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的自己,可不就像跳梁小丑一般可笑么……
芝容冷冷看着面色苍白的平安,忽然从心底升起一阵快感,不由有些得意。
只见他一甩衣袖,哼了一声,显然并不将平安放在眼里,更不屑在这种时候刻意贬低平安,抬高大师兄。
“这些年,大师兄为人我们都看在眼里,风光霁月,高风之姿,如松柏傲竹,我不需要为他说什么好话,你见了他便知道。”
不管怎么说,平安还是没能抵挡住对这位大师兄的好奇,于是便也随着众人守在谷口。
他这个角度望去,只依稀看到一个略微有些清瘦的背影,但那背影却当真如松柏傲竹一般,哪怕凛冽的风呼呼刮过,也不能让他弯折一二。
岁岁站着文孙身边,这些日子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对他的旧疾可以说了如指掌,原本师傅体恤他,特意允许他可以在后山等候,但每每总被他以师道为重婉言拒绝。
这次又不知道要卧床几日了。
岁岁担忧地看了文孙一眼,细心地为他披上御寒的披风,文孙正要拒绝,却被岁岁出言制止。
“师兄还是老实点吧,要是到时候病了,师傅又得心疼了。”
文孙知道她性子倔强,一旦这样说了,再推脱便显得自己不是,于是温柔一笑,任由她给自己系好披肩上的带子。
两人亲昵的举动自然落到了平安眼中,倒真像是一对佳偶。
平安不由心底微微泛酸,倒有些度日如年的意味。
好在,不多时,便从谷口传来一阵嘈杂声,伴随着谷中弟子们的欢呼声,应是他们的师傅回来了。
一路舟车劳顿,倒底年事已高,陆明觉得有些精力不济,虽身边的弟子对自己十分尽心,也觉得疲惫不堪。
偏偏这些弟子们十分守规矩,黑压压的一片,看得他老人家头疼。
“行了,都起来吧,天寒地冻的,你们这群猴崽子也不怕冷。”
陆明掀起厚重的帘子,轻轻咳嗽一声,目光落在了文孙的身上,不由带了些心疼与责备:“你身子不好,别在风口处站着了,大家赶紧回去,我有些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岁岁抢先一步,将话头接了过来:“是,还请师傅先去休息,屋子都收拾好了,晚些我会让吉婶将饭食送到您的屋子里。”
“知道了。”
陆明淡淡都看了岁岁一眼,放下了帘子。
众人立刻让出一条道来,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之中,方才散去。
岁岁自然也注意到了站在后头,孤零零的平安,心里还存了一口气,正不知该不该找他发泄发泄,却不料听到文孙轻轻的低咳声。
糟了,定是刚才吹风着了风寒。
岁岁一时也顾不上管平安,急忙扶过文孙,看着他微微泛起红潮的眼角,不禁抱怨道:“都说了不让你来你非要来,行了别耽搁了,赶紧和我回后山泡药浴去,我在给你煎些药去去寒气。”
“你这是着急了?”文孙心里头微微有些发甜,只觉得身上也不那么难受了。
“废话这么多,赶紧走!”
岁岁一心扑在他的身体上,哪有心情细想这些玩意,拉起他不由分说地走了。
只留下面色苍白的平安,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之中。
这丫头,果然心里眼里只有他那大师兄,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难道看不到吗?
平安郁闷地低着头,忍不住踹了一旁的石头一脚。
那石头嗖的一下,被他踢出老远,咕噜噜地滚到了草堆里头,再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