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的时候天空下起了一阵小雨,这让本就被严寒包裹的黎城更是冷上了几分。
街上行人并不多,只有几个沿街叫卖的小贩还在那坚守着。
黑云密布,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席卷了整个黎城。
天气越来越冷,在那一抹天边的亮光终于消散之际,小贩们也终究放弃了那几枚铜钱,狠了狠心终于是回家去了。
街道两侧不断有欢呼笑语之声传了过来,大掌柜们正烤着红通通的炭火,数着抽屉里的银钱几两。
有一个黑色的人影从街道上急速地越过,在别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已闯进了那高高的铁门之内。
*
暗牢内。
墙侧的烛火熊熊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跳动声。
周边没有其他人,只有那被绑在木架子上的熟悉身影。
女子头颅低垂,双眼紧闭,唯有胸口那微微起伏的动作告知着旁人她还活着。
阴影突至,她身前的光亮骤然消失,紧接着出现了一双穿着靴子的脚来。仔细去看,那靴子的鞋面上还有一丝被雨水浸湿的痕迹。
女人终于将头吃力地抬了起来,她视线从那人的脚下慢慢地向头顶扫去,最终将目光定在了来人的面目上。
“是你?”瞳孔猛然扩大,嘴角亦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容。
*
怜儿已经在这个面摊上等了好一会儿了,天气寒冷,摊主正忙活着收摊。
他边收拾着边同她说着话。
“姑娘,天气寒冷,你这还是赶紧回家吧!不然得了风寒就不好呢?”
怜儿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乖巧地起了身站在了旁侧。
寤歌姐姐让她在这面摊处等着她,那她就一定会来的,怜儿执拗地坚信着。
摊主提醒一次已是出于好心,但那小姑娘明显是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他摇了摇头,将家伙什收拾好就准备回家了。
这估摸着又是哪对痴男怨女,摆摊数年,这样子的风月之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了。
怜儿可不知道那摊主的胡思乱想,随着时间的逐渐流逝,她这心里也逐渐慌乱起来。
寤歌姐姐怎么还不来?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摊主一走,她这周边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了。只有那盏摊主特意为她留下的,无任何图案的简易灯笼。
巷口处突然刮起了一阵邪风,卷起了地上的落叶和灰尘。
怜儿连忙用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身子骤然转身,只为与那股妖风背离。
她慢慢地将胳膊放了下来,眼睛却是突然一亮。
“寤歌姐姐,你终于来呢?”
原来不知何时,寤歌已站在了她眼前不远的地方。
“等我许久了吧?”寤歌粲然一笑,转而将那盏颇为简陋的灯笼取了下来。
“这天这么冷,你怎么不找个避风的地方站着?”寤歌摸了摸对方的手指,果然被冻的一片冰冷。
“可我若走了,姐姐不就找不到我了吗?”怜儿伸手乖乖地任着对方揉搓,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纯净无暇。
寤歌被那笑容恍了一下眼睛,尽管她知道或许这笑容只是对方谋求庇护的一种手段。
她深深地看了怜儿一眼,心中所有的情绪都聚入了这一眼之中。
“你东西带了吗?”
“带了,在怀中揣着了。”怜儿说着就将怀中的书牒拿了出来,嘴里还试探着问了一句,“寤歌姐姐,你就不好奇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吗?”
寤歌瞟了她一眼,隔了许久才岔开话题,“走吧!我们去见邹野。”
*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就算环境极度恶劣,欢乐场上的生意都一如既往地红红火火。
不断有莺莺燕燕的声音从不远处的船舱里传了过来,好一派热闹的光景。
怜儿显然对于两人来到此处很是慌张,她紧紧地抓着身边人的衣襟,目光不由地朝周边扫视着。
“寤歌……姐姐,那阎王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
“我选的。”寤歌说完,就大踏步地朝码头那边走去,徒留下身边人一脸震惊的表情。
她们刚靠近码头,就有两个腰间佩刀的精壮男子将她们两人拦住。
“今夜这里被我们爷包了,闲杂人等不准靠近!”
怜儿手中骤然一紧,身子亦不由地朝身边人靠了靠,她认识他们腰间的佩刀,她曾经就被这群人追杀过。
就在她被吓得浑身发抖之际,身旁之人开口了。
“官爷,其实是你们爷要我来的。”寤歌声音故意发嗲,身子一歪,作势就要向那人的身上扑去。
那男人显然不吃这一套,就在寤歌即将靠近他的那一刻,他的身子已然偏至一侧。
脖间骤然有冰冷的金属感传来,寤歌眼神一变,下一秒却是魅惑地一笑。
“官爷,奴家是百花楼的蓉蓉,您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他怎么可能不记得?当初这人夜入暗牢被首领亲自送出门的事,可在他们这群金甲卫之中广为流传。
兵器骤然收回,连其态度都来了个大转弯。
“蓉蓉姑娘,请!”
怜儿站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直到脚踩在船板上她都没回过神来。
“寤歌姐姐,你~你们……?”
“跟上!”寤歌蓦然开口,脸上无甚多余的表情。
花船很大,有上下两层,那些莺莺燕燕的声音就是从一层船舱里传出来的。
寤歌朝那个方位瞟了一眼,就直接拉着怜儿上了船的二楼。
寤歌凭栏而望,黎水河畔上星火点缀,杂乱分布。橘黄色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她知道那是家的颜色。
身后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寤歌没有回头,只望着江边故意打趣,“醉卧温柔乡的感觉如何?”
身后无人回答,寤歌等了片刻这才将脑袋转了过来。
邹野身上沾了些酒气,但眼神却格外清明,此时他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你约我来此,为不引人注目,我只得请了一些官员在此作客。”
那人一本正经地回答,寤歌只觉无趣。
她看了怜儿一眼,怜儿立马心领神会地将怀中的书牒掏了出来。
“你要我做的事我办到了,希望你履行约定不再追究封青他们的责任。”
“自然!”邹野将书牒翻开,他就着船梁上的灯光随意瞟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
随即他就将名单揣入了怀中,再抬起头时眼中却是有一抹寒光闪过,而那目光正对的就是身侧一直默不作声的怜儿。
寤歌脚步轻移,直接挡在了两人的中间。
“怜儿是无辜的,名单亦是她主动献上,你不能伤害她!”这声音掷地有声。
邹野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转移,最终停留到了寤歌的身上。
四目相对,互不退让。
也不知过了多久,邹野的目光率先移开。
“在我没确定这份名单的真假之前,你们都不准离开!”邹野转身就走,毫不脱离带水。
寤歌亦是瞬间松了口气。
他知道,她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只因为,她一直是一个被各种情感所束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