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O三六回风涛再起却长情,碧海丹心至正存
书名:华山剑侠录 作者:移剌大王 本章字数:11387字 发布时间:2022-10-18

第三十六回 风涛再起却长情,碧海丹心至正存

回目注:存,十三元。

顾幼锋头脑一阵发昏,往事似乎遥不可及,霎时又觉丹田处甚是痛楚,不由得冷汗直冒。夫人载着婈君飞掠在他身旁,关切道:“可还能坚持片刻?”

“能!”博恒掷地有声,元曦苦笑:“当真辱没了剑仙之身,这般飞法连‘爬云’自也不如!”

众人俱笑。

水婈君沉思道:“爹爹日来只在树巅处而不敢高飞,想来是怕为人所见。”

顾幼锋问道:“老师,前番您说华夏规则,莫非这剑印也……”

“这是上帝所赠,只草具剑形,灌注不得仙人法力,速不及奔马,上不得九天。”

“上帝?!”博恒大奇,婈君一笑,便欲说之,却终究三缄其口。

“前面便是了!”夫人大喜,手指那黑沉沉山头!

“甚好!”夏王大喜,朝下方飞去,缓缓落地,博恒脚踏实地,仍旧感觉身体虚弱,水婈君搀扶其前行。正在此时,一声龙吟般长哮从林中传来,夏王与夫人大惊:“黑霸王这么快便即赶来?莫非有急事不成?”

远处一匹黑马飞奔而来,此时天边曦轮缓缓升起!

元曦极忙奔到黑霸王身前,不知说些什么,良久后大惊道:“糟了!”

顾幼锋、水婈君安慰道:“老师若有急事便去,我二人自在谷中疗伤便是!”

夫人与夏王传音交谈,愁眉不展。半刻后,夫人传音:“婈君,幽燕剑门那内应传来消息,似乎十万火急,黑霸王独去不妥,我二人本该一同前往,可博恒此时伤势严重之极,若不加及时救治,恐有废功之险!”

“爹爹,女儿愿去!”水婈君肃容,夏王与夫人缓缓点头。

顾幼锋不知底细,问道:“老师,到底何事?”

元曦考虑再三,郑重道:“博恒,非是不信任你,而是此事牵扯太大,少一人知之,来日便多一成胜算。当下为师先替你疗伤,先别问这许多!”

“是!”顾幼锋点头。元曦解下鬼神递给水婈君,又不住安抚黑霸王。水婈君甚是忐忑,手握鬼神,翻身上马。黑霸王并不反抗!夏王与夫人甚喜:“那剑上有你气息,前时长生易容扮作你的模样,便靠着鬼神方才驾驭。”

“且穿上这件斗篷!”夫人取下身上所穿,为婈君穿戴整齐。

“爹爹,师母,保重!婈君这便出发!”水婈君策马朝北方驰去,回首间眼波流转,甚是不舍,博恒不住挥手,奋力追赶,跌倒在地。

“呀!”水婈君大惊,策马回转,翻身下马扶起丈夫,落泪道:“不如……不如我仍留下陪你!”

“非也!”顾幼锋嘻嘻一笑,从怀中取出那颗明珠:“这宝物老师给了咱四人一人一颗,我这颗颇为奇特,有羽先生在内护持警戒,他为人面冷心热,夜间独处时有此物警戒,定能保你平安,我便安心了!”

婈君感动落泪,亦取出怀中明珠,二人兑换,但觉感到彼此体温,动情一吻。

“快去吧!”顾幼锋怕妻子担心,轻轻一推,婈君再度上马,手扶胸口,一骑绝尘而去。

元曦、雪蓁看着他夫妻二人深意绵绵,想到少时经历,亦面红耳赤。顾幼锋一瘸一拐走来,看到他夫妻二人神情扭捏,奇道:“老师,怎了?”

“无妨,我们快走吧!”夫人躲到远处,元曦整了整衣冠,当先开路。三人依旧在伏牛山小道中穿梭,打开旧处石壁,三人鱼贯而行!进入桃源秘境之时,元曦但觉周身通泰,畅快大笑,双手结印,凝儿不发:“博恒,且看为师本事!”

夫人笑道:“卖弄!”

元曦食指化作莲花,仿佛大千生灭、宇宙往复,自在其中!刹那间莲花顿做百千万亿光芒,迷蒙璀璨,照在三人身上!顾幼锋被他夫妻二人拉住,但觉脚下凭虚、耳畔生风,如一朵青云在九天飘荡,眼前事物化作流光,不过片刻便到了那巨木所在!

博恒大喜,不知所措:“老师!你这有这般通天的手段!”

夫人笑道:“这算什么,你若见过我们师傅、师祖,才知天外有天!”

“博恒,我且问你,此时我等身在何地?”元曦收了神通,而手掌起处,一股精纯至极之‘煞’如洪流一般滚滚而出!

数日后,长生、禹驰、昌邑、连城、崉砊、海舵主、移剌瑞、杜若、谢无畏、谢无忌、闻诗戫、萧孌、孙阿狗亦来此汇合。

谢无忌此时早已功力大进,再度看到这棵大树,心中倍感亲切:“前时离开谷中走了别处路径,今次再度相遇,且看能否攀到树巅!”

闻诗戫笑道:“谢哥哥,戫儿也愿一试!”

顾长峰叹息:“你们便试了也上不得。”

“然若不试一番,他二人终不肯罢手!” 谢无畏摇头暗笑,却不出声阻止,谢无忌面有怒色,旋即想起子先生教诲,冷笑道:“訾讆者岂知他山之高、湖海之广!”

(注:訾讆zī wèi,诋毁贤者而赞誉恶者,出自《管子·形势》:“訾讆之人,勿与任大。”)

顾长峰微奇:“制怒止杀。这小子果然长进了。”

“博吟,再不要轻看吾弟!”谢无畏傲然传音,博吟不言。

“谢哥哥!快来!”闻诗戫已然揉身上树,捷若猿猴,谢无忌转动腰身、活络筋骨,又将佩剑交给大哥保管,方才提一口气,双脚在树上轮番借力纵跃而上,只眨眼间便攀援了数十丈之高!众人在下面围坐笑看。杜若、移剌瑞、红玉、萧孌、孙阿狗则在空地生火,烧水造饭。杜衍侯、海舵主仔细观看巨木,啧啧称奇:“每次观之,皆深叹之!这般宏大神体到底如何修来?”

“敖前辈亦具广大妖身,小子凡夫却比不得!”杜衍侯笑叹。

“非也,万类之中,人身最灵,崉砊兄弟当年在山海界跟随妖皇陛下建功立业,而今回到华夏,又为封疆大吏,袭祖上爵位,已然光耀门庭。而我老龙不过是依仗父兄基业,这般开创之能却远比不得崉砊兄弟了!”海舵主与杜衍侯似乎早已相识,不住低声交谈。

长生则搀扶禹驰,跟随地辰策至阵眼处。

“此处刚刚好!这方圆十丈之内皆为阳之阵阵眼,在此吐纳,身子元阳恢复最快!”地辰策回望四周,最后走到一颗巨木前,手掌轻抚之,叹息道:“二哥,也不知你的‘魂’到了何处,我们兄弟八人经历这么多磨难,却从未团聚!”

禹驰盘坐阵眼中,闭目调息,但觉气流踊跃,茫茫如天地,奔腾如江海,不知其大,不觉其广,当下欢喜无限,便即缓缓吞吸,身子暗损竟以极缓慢速度愈合。她这般吐纳良久,忽而听到长生欢喜惊呼声。

“大哥,你们来了!博恒兄弟伤势可好转了?”

“死不了!”顾幼锋对长生仍旧心存芥蒂,只哼了一声,却对禹驰微笑行礼,旋即坐在她数丈外开始调息。河西王讪笑半响,心中感激,不知说些什么。

“二弟!这些时日辛苦你了!”夏王深感欣慰。河西王仔细观察大哥神色,胸口处‘十邪之炁’再无踪迹,这才舒了口气,紧紧握住他手掌:“大哥,‘四象斗阵’万不可再用了!”

“我亦知之,可元俌狡诈难敌,前时我等只知‘九锡门主’有其人,却不知其元神所隐远在天边近在咫尺,错失击杀此人最佳良机,现下他那《万民录》已渐渐成了气候,要灭此祸胎便难矣!”

“大哥早年仍旧怀疑伯父?”长生忐忑请问。元曦微怒:“不要提那老匹夫!我没有这种父亲!”

雪蓁劝道:“河东时,师哥与邢道悛决战,若非爹爹在包围圈之外指挥龙成军牵制敌大部,便有覆军杀将之嫌,而在冀州时,若不是他舍命助咱们……

夏王黯然,不停喃喃自语道:“是啊,他为何助我……他不是说,一直要待我这炼狱世界大成之时,便即夺舍……为何又一次次帮我……

“大哥,不如让小弟帮你镇压那‘十邪之炁’!”长生伸手,元曦退了半步,急道:“不可!此物已然害了我们二人,不能再拖你下水。”

“难道就别无他法?”

兄弟二人传音交谈,尽皆叹息。

过不多时,林中传来欢笑声,谢无忌唉声叹息,戫儿笑劝:“谢哥哥大可不必灰心,上次顾大哥哥只攀援了三成高,便力有不逮,今次我们二人已然到了半路方才不得已折返,胜过前时多矣!”

“正是!”谢无忌闻言大受鼓舞。谢无畏轻声问道:“你二人在上面遇到何种景象?”

“有八道光芒立在海中,极天际地,不知其高!我二人立时迷失所在、不辨上下四方,头脑混沌,天旋地转,再不敢逞强,只得闭目缓缓后退,幻象便立时消失;却又心有不甘,再往前行数次又是这般。最终只得无功而返。想是我二人修为不足、力有不逮,尚不能破此幻象。”

顾长峰与谢无畏相视一眼,不知说些什么。

“大王怎么想出这般毒计!哎呦,你又打我!”

夏王关注博恒伤情,耳听的移剌瑞与杜若嬉笑之声,亦觉莞尔,与夫人说道:“这厮虽然滑稽,倒也识大体。”

夫人微笑不语,旋即皱眉道:“博恒伤势暂时无碍,但要复原不知何年何月!”

“不知羽先生的‘霸王崩山劲’能否医治……”元曦忐忑,长生、雪蓁同时急劝:“不可,不可!”

“师哥,羽先生的功劲极其霸道,大夏军中所传只有前三层‘始生如蘖’、‘覆手百钧’、‘力发扛鼎’,而今博恒丹田损伤严重之极,直如地漏天坑,如何能承巨海狂澜!”

“你二人有所不知,羽先生盖世奇才,非独武略,亦有过人巧思,他早年曾与三丰师兄有所结交,此事师妹该知之。”元曦述说往事,面色一红,雪蓁害羞,低头回忆往事。长生嘻嘻一笑,方欲开口便即躲闪开来,捂着耳朵大笑:“姐姐好老辣的手法!可惜小弟早有防备!”

雪蓁也不着恼,脑中忽而灵光一现:“师哥,难道羽先生已经领悟至‘刚极而柔’的境界?”

“还远不止如此,连‘以无生有’、‘以虚乘实’之道亦已参透!”元曦信心满满,长生雪蓁都觉激动,扭头看向博恒,又听夏王继续道:“且,‘霸王崩山劲’与‘五岳真形剑’本出同源,二者相得益彰!我这才有把握敢说可医治博恒之伤。”

“师哥,此功是否圆满?”雪蓁又问,却见元曦摇了摇头。

“若羽先生所悟‘新法’完满无漏倒也可行,但当下未经验证,是否太过冒险?”长生疑虑,雪蓁亦不言语。夏王笑道:“这几日以来,我已和羽先生仔细谈过,其法除最后大关之外,其余皆已按周天数行过百十次,该无凶险。”

长生、雪蓁缓缓点头。

“侯爷,那是人家的!你怎么抢来!”夏王听闻红玉说笑声,又道:“不知师弟在益州进展如何!又不知婈君在幽州有甚发现?当真心急!”

“一则鞭长莫及,再则也该信任他二人。岂能事事躬亲?”夫人一语掷地有声,夏王笑道:“师妹说得对。”

恰此时,禹驰今日功课已毕,气息平稳,而后起身,笑道:“我没事了!”

“不妨便在谷中住些时日!”连城笑道。

“好呀!可是……呀,人家险些忘了大事!”

“何事?”

众人见她神情可爱,一惊一乍,大觉有趣。连城轻声责备道:“禹驰,你已为人母,怎能仍旧这般飞扬跳脱?不知约束。”

“是!国主。”禹驰嘻嘻一笑,转身对夏王道:“大王,我前面约会迟到,便因在河东多住了几日,我娘说,她早年乃是陇右李家之人,后来因天地崩塌,机缘巧合下方才来到河东,所见恍如隔世!娘年老体弱,思念故人,无意中说出此经年往事,娘对几位故人思念甚深,其名字听来令人极为熟悉!我觉此中大为蹊跷,耽搁至今,方才想到告之大王。

元曦、雪蓁双眼通红,喜的浑身颤抖,双双抓住禹驰手腕:“陇右李氏?!天地崩塌?!那几人名字如何!速速说来!

禹驰‘呀’的一声惊叫,长生、连城分别拉开雪蓁、元曦。

“大哥、姐姐,瞧你二人把她吓得。”长生搀扶禹驰,轻声责备。

连城挽住元曦手臂,但觉雪蓁目光不善,急忙松手。元曦甚是尴尬,连忙道歉,雪蓁激动万分,眼中含泪,紧握禹驰手臂,身形颤抖:“好妹妹,你快说下去。”

“真把我吓死了,从未见你二人这般模样。想来那几位乃是姐姐至交?”禹驰叹了口气。雪蓁眼圈微红,回望故国,双眼茫然。

“我娘说,那几个故人叫做‘老爷’、‘阿碧’、‘肉儿’、‘俏儿’、‘浓云’、‘残梦’还有小姐,好像叫做‘青儿’!”

雪蓁热泪滚落,激动万分,元曦不住揉搓手掌,疾速踱步,喜的如待娶娇娘的少年一般急切:“我们立刻出发!走吧!”

“师哥,莫急!禹驰妹妹身体尚未大好!”雪蓁眼圈湿润,却用手帕擦拭师哥面颊:“看你,可成了什么样子!”

元曦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轻轻喘息,半响方吐出一口浊气:“是!是我唐突了!”

禹驰笑道:“我好了,立时便走!”

长生、昌邑、连城、地辰策连忙正色:“不行!绝对不行!”

“偏你们多事!”禹驰吐舌做个鬼脸,看到连城责备神色,又觉惶恐,“国主,人家错了!”

地辰策道:“元曦兄,小弟也有一急事!前时因刺杀袁萧,怕你分心便不敢讲,这几日又事情不断,尤不得喘息,此刻方有机会说出!”

“何事?明日再说不行么?”元曦喜悦非凡,满面通红,竟有些许失态,地辰策正色道:“君者,天下之害!以为天下利害之权皆出于我,我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此以君为主,天下为客,本末倒置也!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君所经营,为天下也!

元曦大惊失色,夫人惊讶,长生责备道:“正德兄,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无妨!不妨!快说下去!”元曦喜极,眼前万圣冲霄、群星灿然,一时间头脑中热血翻涌,轰然震动,昏昏默默,身形不稳,便欲跌倒。众人极忙搀扶他坐在大石之上。移剌瑞大惊,从远处看到便即奔了过来:“怎了?我这里还有一颗神丸!大王快用吧!”

“你前时不是说没了!”夫人笑道。

“这颗我前时仔细翻找了半响却也没有,今番不知怎地又冒出来!大王快快服下!”移剌瑞嘻嘻一笑,递去瓷瓶,夫人微笑婉拒。

长生怒道:“若你有这物怎么不给禹驰来用。”

“我……”移剌瑞惊恐,连忙歉然,“河西王恕罪,我……之前当真没找到!”

“哼哼!当真?”长生嘻嘻一笑,伸指在他肩上一点,移剌瑞哈哈大笑,竟无停歇:“不敢了!不敢了!河西王快收了神通,受不了了!原来这便是点穴!要命啊!”

地辰策哈哈一笑,在他肩头轻拍一下,移剌瑞方才停笑,仍旧感到一股雷劲游走全身,嘟囔道:“你们都欺负我老实,待以后我若有缘遇到吕仙翁非要好好学点本事不可。”

众人都觉好笑,杜衍侯、海舵主笑道:“你这厮便遇到吕祖也定错失良机,美色这一关定然过不去!”

“看来这灵药我也该准备一些在身上,若有疏虞,也好应对!”长生仍旧愤愤,连城劝道:“禹驰命格又甚奇特、伤势太重,此药虽贵,毕竟非是仙丹。我们还是尽早寻来朱雀帝为妙。”

长生暗暗点头。杜衍侯轻问:“此中事到底如何?”

海舵主回思往事,对杜衍侯传音:“当年前任朱雀帝神陨道销之前,奋力吐下一颗神蛋,却不想那蛋中神火走泄了三股,分投入三处,一处在山海界,一处在华夏,还有一处便在此秘境中。神蛋沉在山海界内,而后灵种破壳,便是现今之朱雀帝!

崉砊点头:“若敖前辈不说,我却当真不知,想来那三股火劲便藏在女儿国主、禹驰和雪将军元神中了!”

“正是!”

“原来如此!”

崉砊细看三女,结合往昔之事,竟一一吻合。

“因此上,便至少需汇聚少阴、少阳、太阴、太阳四股神火之三股,方可救她性命。当日若非博恒少侠舍命捐躯,禹驰便即身陨了!”

众人不住交谈时,元曦头脑渐渐清醒,倒身朝北面跪拜:“天佑华夏!天佑华夏!”

“大哥!”长生甚是担忧。

“我没事了。” 元曦微笑,转身对地辰策正色道:“正德兄身怀大才,所谓国者,有德者居之,你若不弃,弟愿……。”

“慢来!慢来!便知兄又起了这般念头!”地辰策大笑,忙从怀中取出一竹简。元曦大感诧异:“正德兄何必谦退!”

“兄才十倍于吾,兄尚未能创制此学说,何况弟愚鲁之资!方才所言,非弟所得,乃是三位贤者所书,尽在此册中!”

元曦初时大失所望,闻听罢,急忙接过竹简,展开细读,手臂不住颤抖:“江山之福!江山之福!为何不早遇到这位大德!”

“不是一位,而是三位!”

元曦激动喜悦,满面通红,握住地辰策手臂,追问道:“是哪三位?”

“便是赵曦轮、武定鼐、孔圣贤是也!”地辰策语出如雷,元曦立时明白,以手加额:“原来便是这三老,可叹我当年未亲往一探,请他三人出山。”

“三贤现今便在汝南!兄若欲见,还请早去!”

“师哥,可是青儿妹妹……”夫人踌躇,元曦心中矛盾之极,亦感煎熬,声音颤抖,闭目落泪:“师妹,先公后私,以家为国者,国不可为也!

雪蓁含泪点头。长生、禹驰叹息落泪。昌邑、连城神色悲痛。地辰策、移剌瑞大声赞叹。

众人神情不一,杜衍侯叹息道:“大王,如此是否太过委屈自己,毕竟……”

地辰策打断道:“崉砊兄此言差矣,大节之上,若不能公私分明,国将不国、法将不法。”

崉砊点头,长生低头思索,笑道:“大哥,却也不用这般紧急,你二人和正德兄弟先去汝南,待禹驰伤势稳妥之后,我们在去河东等你二人,而后一道再去陇右,却也不迟!”

地辰策、元曦、雪蓁无不欣喜。

海舵主大笑:“还是河西王见机甚妙!”

正在此时,万千光芒凝聚成一极高金人,金人身上光芒消散,众人方才看清,乃是凝阳祖师,于是纷纷倒身下拜。

“祖师!”

“拜见祖师!”

元曦恍然:“喜上加喜!老伯,莫非您带来了那物!”

“昭儿,这是你要的灵药!”凝阳祖师微笑,不待礼成便拉起元曦与众人,递去一白玉方盒。

“金精玉骨膏!”长生大惊,海舵主闻言甚喜,元曦接过,犹豫道:“老伯,敖前辈断臂……”

陈烄、陈嵕极、敖钦,三人伤势缓急有别,现今只寻得了一份,我再试寻之!”凝阳祖师叹息。

“此事连累老伯奔波……” 元曦面色惭愧,欲言又止。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若有消息再会。” 凝阳祖师说罢,化作万道金光消散。

“大王,难道……”禹驰还待劝说,连城叹息掩面,拉住她:“你不懂的。”

“博恒,为师一刻之后要去汝南一行,你自在此处养伤,记得每日都需在此吐纳!”

“老师不用担心!有大哥照看我。”顾幼锋起身。

顾长峰道:“爹被你气的几度呕血,过几日我要回建康,可没空照顾你!”

顾幼锋大惊,顾长峰不再说话。

“敖前辈,此药……此药,能否待过些时日兄弟寻得再给前辈使用?”

海舵主闻言一愣,侧首看了看自己断臂处,旋即怒道:“陛下怎能出尔反尔?”

元曦苦笑:“非是如此,敖前辈误会了。”

“还有什误会可讲!”海舵主气鼓鼓起身便走,崉砊急忙劝道:“敖前辈,你不知道陈烄之事,此非一言半语能讲清楚。”

闻诗戫上前,跪下叩首:“大王,你当真有法子就陈烄儿?”

元曦点头,满眼祈求,当下单膝跪倒:“敖前辈。”

海舵主大惊,连忙拉起元曦,心中虽有愤懑,追问道:“此中莫非当真有些差池?”

“众位且随我来吧!博恒,你也来吧。”

“是!”

不过片刻,众人走入炼狱世界,闻诗戫在海边呼喊:“烄儿!烄儿!”

“戫儿姐姐!”一小儿欢欢喜喜从大树后闪身而出,奔过去抱住戫儿,忽而又看到夏王一众人,吓得闭眼不敢抬头。

海舵主本非凡人,一眼变看穿那小儿便知其不过只是凡人元神之幻象,而其肉身该在炼狱海底,乃一小犬模样,不由得目眦尽裂:“‘采生折割’!世间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简直畜生不如!”

元曦走上前去,一把抱起‘陈烄’:“烄儿,伯伯问你,可愿再得人身?”

陈烄大惊,不敢言语,摇了摇头:“若有这般美事,陈烄甘愿让给爷爷!”

“大王非是戏言?”众人但闻一声如雷巨吼,见一巨犬浮在海面上,神情满是悲愤扭曲,如生人壮,众皆不忍直视!

“陈兄,弟万不敢胡言欺骗!”元曦说罢,巨犬点了点头:“若能医治吾孙儿,老儿的命便是大王所赐,赴汤蹈火,亦所甘愿!”

元曦手掌一挥,一幼犬身躯从海底升起,众人但觉其事太过残忍,无不转过头去。陈烄羞愧欲走,被戫儿抱住:“此时忍耐一番!”

陈烄,一会我会将汝这具肉身剥离,其间痛苦非寻常刀砍斧斫可比,汝能忍耐否?

(注:斫zhuó,砍。《说文》,擊也。)

陈烄点头:“烄儿不怕,烄儿过了鬼门关,学好爷爷的武功,杀死仇人为爷爷报仇!”

陈嵕极满眼欣慰,心房鼓跳如雷,不自禁替孙儿捏了一把汗。

“开始吧!”夫人飞掠海上,手握金针,在幼犬周身无数大穴刺下,元曦运掌如刀,幼犬皮肉被生生剥离,虽有夫人施展,竭力缓解,仍旧有一股莫名魂痛如万针攒刺一般,难当难熬。陈烄小儿幻身满地翻滚,痛不可当!

元曦大喝一声,幼犬皮肤尽数剥离,只留下一畸形小儿血肉在血海中鼓跳!观之使人莫名心惊!夏王不敢迟疑,飞速下手,折断那一团血肉四肢,陈烄惨呼声惊天动地,巨犬心头泣血,强忍悲痛,并不出声。

“戫儿,速速让他来此!”元曦大喝一声,将那一团血肉模糊擎起,闻诗戫鼓舞道:“陈烄,你忘记血海深仇了吗!”

“陈烄不敢忘记!”小儿艰难蹒跚走到那团血肉之中,魂魄与之合一!

元曦微笑,方始拿出金精玉骨膏疾速涂抹在肢体断折处,立时便是一股清凉温暖,周身筋骨肌肉急速愈合!不过一刻钟时间,陈烄肉身已然如初!

“起!”夏王大喝一声,陈烄身子跌入血海之中,不见踪影,众人立在岸上,焦急等待。

“烄儿!烄儿……烄儿!”巨犬眼看孙儿并不浮起,惶急中大怒道:“夏王元曦,你……你说过救他,为何……为何……”

“陈兄稍安勿躁,我保烄儿无事!”元曦面色沉静,巨犬叹息,只得伏下犬身默默等待。

正在众人苦等之时,海中传出一儿呼唤声:“戫儿姐姐!戫儿姐姐!”

“烄儿!烄儿!”

陈烄从海中游到岸边,众人为他披衣,见他仿佛八九岁小儿般大小,肢体与常人无异,容颜可爱,无不大喜。

巨犬深感欣慰,缓缓沉到海底。

“爷爷!”陈烄痛哭。

“吾孙何不拜谢大王!”海底传来声响,陈烄转身对夏王跪拜:“谢大王再造之恩。”

“不要谢我,谢这位前辈就是!”夏王说罢,陈烄再跪,海舵主面色惭愧,拉起小儿:“好孩子,不必谢我!大王,陈掌门亦受荼毒,我老儿这断臂乃是当年激愤之下自己斩断,可说是自作自受,便再多等上百十年亦无妨!”

元曦甚是惭愧:“敖前辈,当真对不住您!”

海舵主大笑:“什么对不住、对得住!事分轻重缓急,我这手臂当年便是自己斩下,怎能怨大王。”

正在众人喜悦时,一中年男子魂魄现身陆桥之上:“谢过夏兄大恩,兄弟当真不知如何为报!”

元曦道:“陈兄。此为我辈分内之事!”

长生、崉砊、地辰策心中无不大惊:“陈嵕极!观他魂魄竟这般精纯壮烈,莫非已修到了地仙境界!”

那中年男子不苟言笑,转头看到闻诗戫道:“好丫头,随我来!”

陈烄喜悦道:“姐姐,阿翁

+要传你功夫!”

戫儿转头看向众人,众人无不催促:“此等机缘,定要把握,速去!”

夏王与夫人微笑相送:“如此心愿暂时可了,只是要委屈博恒一些时日!”

“元曦贤弟,将他交给我便是!”羽先生远在剑山之上,话音如剑,凝聚之极,直射彼岸。

博恒喜悦:“羽先生。”

“老弟但去无妨,来日定教他生龙活虎。”羽先生话音刚落,一道彩虹从剑山而起,缓缓落在彼岸处。

“如此吾便放心了!” 夏王与夫人长舒了一口气,与群侠离开这处炼狱:“昌邑兄,敖前辈,此处暂时交给你二人照看了!”

“大王但去,不用在意。”

“长生,此间事了,还需速速回返河西,敌人绝不可能坐以待毙,需仔细提防!”

“大哥放心!待她伤好后送至河东,兄弟便即回返。”长生回看禹驰。

“移剌瑞,此中事了,你们也速速回返建康为宜!”夏王将那册子又递给他,嘱咐道:“此中干系甚大,好好保管,待汝南事了我便折返。”

移剌瑞咧嘴一笑,不住点头。

夏王回身瞅着顾长峰与二谢。忧之、患之忙道:“我们一道同行。”

“我也去!”博吟恭敬道。

“忧之、患之,看仔细了!”夏王口中喝到,剑指轻挥,仿佛群鲸出海,浪卷天云,剑气狂猛如惊涛拍岸!

“大哥,这是……河洛奇剑相克之术!”

“似乎……不是!”

谢无忌震惊喜悦,如入魔一般双眼目不转睛盯着夏王脚法身形。谢无畏凝神细看,心中大起波澜:“这是……”

元曦剑随身起,迷蒙剑气汇聚成铁桶一般,静止不动,汹涌真力仿佛化作死海凝固!谢无忌惊得目瞪口呆,狂喜道:“原来河洛剑这般惊世骇俗!”

“鲵旋之潘,是为乾渊!

流水之潘,是为坎渊!

止水之潘,是为坤渊!

滥水之潘,是为艮渊!

沃水之潘,是为震渊!

氿水之潘,是为巽渊!

澭水之潘,是为离渊!

汧水之潘,是为兑渊!

肥水之潘,是为天渊!”

(注,《列子·黄帝》,鲵旋之潘为渊,止水之潘为渊,流水之潘为渊,滥水之潘为渊,沃水之潘为渊,氿水之潘为渊,雍水之潘为渊,汧水之潘为渊,肥水之潘为渊,是为九渊焉。大意就是,鲸鱼旋腾之处成为深渊,水流停积之处成为深渊,水流运动之处成为深渊,水流涌出之处成为深渊,水流陡落之处成为深渊,水流决口之处成为深渊,水流回拢之处成为深渊,水流入泽之处成为深渊,水流会合之处成为深渊,这便是九种深渊。)

夏王一气说罢,剑势行云流水,继‘鲵旋乾渊’、‘流水坎渊’、‘止水坤渊’而后又生出两种变化!死海剑气初时汹涌狂暴,奔流海内,继而四面齐出,汹怒滥延、无所不至;然此滥水狂暴之态经分流引导,竟化作纵横百丈之规矩、经纬千秋之方圆!凶蛮狠厉化作祥和仁爱!

“妙!妙!”顾长峰大声喝彩,谢无畏、谢无忌早已脚踏九宫,就地演练,宝剑上五色斑斓,流转有形,显尚未达到夏王沟通天地,完满五气、融汇生克之境界!

二人演示之时,夏王面带微笑,稍作停顿,如水剑气凝空而立,然此有形之物,立时隐遁消弥,藏于无形:“氿水巽渊,可懂了么?”

二谢观看表情不同,忧之大惊失色,患之并未明了。夏王剑气陡然喷发如千丈海潮扑面而来!

“若应对不善,则我命休矣!”谢无忌于生死之间骇然变招,剑心发动,手中利刃立时生出汹涌剑气,氿水巽渊如墙而立!夏王一笑,海潮倒卷,将周身围如铁壁,谢无忌剑气虽强,竟无功而返!

“‘澭水离渊’化‘汧水兑渊’!起!”元曦大喝一声,看准谢无忌力尽之时,剑气绵绵而起,化作暗流,寻隙而进!谢无忌沉着应战,却仍狼狈万分,左支右绌。

“二弟,我来助你!老师,且看徒儿所悟‘肥水天渊’!” 谢无畏大笑一声,身周仿佛黑洞一般吞吸海潮,元曦大惊,狂喜中双掌一震,三人身周河洛剑气顿化作无形!

谢无畏大奇:“老师,这到底是何神技!”

“忧之、患之!河洛奇剑本为太古仙真所创绝学,至子列子时完善大成,剑术根基在土,相生相承,刑克为水,相杀相聚,承土、木、金、火、水之序,乃成九渊之势!河洛奇剑至此则达生克合一境界,招式之繁复亦达于极致矣!而去繁就简,返璞归真,乃为师所领悟,便为方才那一击!”

谢无忌苦笑摇头:“老师,徒儿生克之术尚未大成,与大哥相较,根基尚浅,此层境界力有不逮。只能加倍习练,以勤补拙!”

“汝有此志,吾心甚慰!”元曦微笑鼓舞,转头看到谢无畏凝思神情,笑问:“可想通了?虎威将军?”

谢无畏激灵灵颤抖,勉强一笑:“老师,九渊如何归一,无畏仍旧不解。”

元曦略感失望,眼神黯淡。

夫人笑道:“九式合一岂能那般容易习练,我二人在你们年纪,尚未达此境界!”

顾长峰神色惭愧,元曦安慰道:“博吟,待博恒伤势痊愈,我再一道给你二人演练五岳真形剑至高奥义!”

“谢老师!可博恒伤势这般重……”顾长峰心中忐忑,不住叹息。

“不必多虑!吾自有主张!”

元曦、雪蓁抱拳行礼:“汝辈好自为之,勤练武功,勿令为师失望!众位,保重!”

“保重!”

地辰策当前引路,夏王夫妇在后跟随。

“老师!等……”谢无忌依依不舍追出几丈远,然三人身影早已消失在林间。

炼狱世界,博恒眼望众人离去,大哥也不曾投来一瞥,心中悲凉涌动,却不愿在羽先生面前落泪,强笑道:“小子还未报答先生大恩,今次由我烧火做饭!”

羽先生看他离去,又想起少时与叔父为复兴故国在族人帮助之下而东躲西藏之往事,竟自感同身受:“当年叔父教我武功,也是由我烧火做饭,如今千年已过,不知叔父的魂魄又投胎到了何处?”

他正自慨叹之时,虞夫人缓缓走来,叹了口气:“这孩子正直无私,义气甚重,为救禹驰姑娘性命而奋不顾身,如此少年英雄世间少有,夫君定要帮他!”

“这个自然。”

虞夫人大喜,追问道:“当真有把握?”

羽先生握住妻子手掌,温柔一笑。

晚饭过后,博恒独自坐在海边,羽先生肃然道:“谢无忌又得汝师教导,婈君儿亦领悟四象斗阵,戫儿丫头亦有机缘,武功一日千里,汝在此独坐,是何道理?”

“先生,前时徒儿已然不如吾妻,今次受伤,数月不能习练武功,痊愈之后,又如何赶得上。到时定让天下人耻笑。”博恒起身,神色寂然。

羽先生缓缓伸出双臂,手掌抱如太极,圆转而动,混沌一气迷蒙而起。博恒甚奇:“三丰祖师的太极剑?不,不对!”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博恒,看仔细了!”羽先生大喝一声,原本迷蒙混沌毫无杀意之气顿化水火、又化雷电、再化刀枪,刚猛霸道,世所无有!

(注,出自《列子·天瑞》,玄牝在人体肚脐之下三分,为下田,是修行之关键。)

博恒心底大惊:“夏王军中所传之霸王崩山劲?可似乎又不大像?”

“圣人因阴阳以统天地。夫有形者生于无形,则天地安从生!”羽先生怒喝一声,平地生雷,拔山超海之力刹那间再化做虚无,只游走于其掌心方寸,旋转游动为黑白二气,再化虚无,再变作十颗极小之太阳,最后化作毫生机之一片混沌!

“十日之相?!那是什么!?”顾幼锋仔细揉了揉眼睛,再看之时羽先生掌心乃是一片灰蒙蒙之炁,内中隐隐闪烁霹雳!

博恒若有所悟,欢喜不限,殊不知其破碎丹田处竟有一气缓缓升起。

“能阴能阳,能柔能刚,能短能长,能圆能方,能浮能沉,能暑能凉,能出能没,能宫能商,能甘能苦,能羶能香,能生能死,能玄能黄。无知也,无能也,而无不知也,而无不能也。博恒!接为师一掌!”

羽先生大喝一声,手中一气悍然轰向博恒丹田!

霸道巨力蕴含无尽生机,不待博恒闪躲,已正中其身,丹田破碎处竟弥合经络,再造血肉!

“老师,这到底是何神功!”博恒不觉疼痛,反有丝丝瘙痒之感,更有一气如奔马、似猿猴,在下田处往来搅动,闭目内视,更模糊可见下田处血络勾连,大感造物之奇。

羽先生神色傲然,子先生在后身缓缓而来,神色激动。

“恭喜小子,得了羽先生真传,此为‘霸玄神功’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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