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我看见贾斯文脖子仰着,靠在后桌的书上,鼻子里塞了一团餐巾纸。
光明顶正招呼着几个男生打算扶贾斯文去医务室。
“苏苪东你过来。”光明顶语气极其冷漠,我知道他马上要发飙了。他儿子被我打了,肯定觉得自己没面子,而他最看重的就是面子。
打人儿子,就要有被他教训的觉悟。
贾斯文是他儿子,那又怎么样,难道光明顶也打我一顿出出气?
最多就骂骂而已,有什么了不起,贾斯文就没有错?他可以去医务室,我就要在这里挨骂?无名火起,我突然感到有种力量使我无所畏惧,也许是怒火吧。
我猛地抽吸鼻子,想把鼻血吸回去。
“苏苪东,你流鼻血了。”赵奕在我的身旁,递给我一张餐巾纸。
“嗯”我接过餐巾纸擦了擦,捏在手里,朝着光明顶走去。
“是你先动手的?”光明顶这口气不像询问,反而是在下定论,他最喜欢下定论。
“没有,我只是传球时不小心砸到了他。”直到我真正面对光明顶时,恐惧又爬上我的心头,愤火泄了一半。
“放屁!”光明顶大为光火,用手狠狠掐住我后颈,一把拖到走廊上。
我忍着痛一步一步被他拽出门口。
我用球砸他是故意的,可我又岂会承认。
“你放开我!”我试图用手掰开光明顶的大手,“顾老师打人啦!顾老师打人啦!”如同杀猪一般放声大叫。
“哼”光明顶冷哼一声,将我放开。
“你当我是傻子啊?我教书十几年我还不知道?他骂你是不对,但你用球砸他更不对!”光明顶怒不可遏,朝我大吼,“他骂了你之后就被你不小心砸到了,有这么巧?”
“他骂我的时候我砸他了吗?他骂我那一分钟内我砸他了?分明就是传球他没接到!他骂人没有错吗?我没有故意砸他,你说我是故意的,你有证据吗!他骂人在先,你怎么不追究!反倒来说我故意砸人?”我干脆扯开嗓子朝他吼。每一句都吼到嘶哑为止。
这时候,其他班的学生已经在远处围观了。
“动手就是不对!”光明顶气得咬牙切齿,一把抓着我的衣领拖到办公室,“嘭”的一声把门关上。
光明顶拿起桌子上脏兮兮的抹布,猛地在额头上擦了几把,依旧是满头大汗,面红耳赤。
“打电话给你家长,叫他们来!”光明顶把我推到电话机旁。
我一个踉跄,“不打!”我委屈地大叫,眼泪直打转,“为什么你儿子打我,我就不可以还手!”说完我猛地抹了一把唇上的鼻血,任由袖子上沾满血污。
“凭什么你儿子流鼻血现去医务室,我就他娘的呆在这里被你骂?”我又加了一句,“还被你打!”
光明顶气的哑口无言。
“滚,给我滚出去!以后我的课你别来听!”光明顶一拍桌子,把我朝门口推了一把,“啪”桌上的一叠作业本被我撞落在地。
我蹲下身,胡乱捡起了几本,丢在他的桌上,甩门而出。
我头也不回地跑到男厕所。
我感到很憋屈,想好好大哭一场,结果眼泪只是在眼眶中打转一会儿,哭不出来。
我洗了把脸,浑身虚弱,毫无力气。
在我冷静后才有些后怕。但我不后悔,我做到了以前根本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我甚至对于自己的超常发挥,还在暗自得意。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不去设想后果。
到了教室,我进门的时候,肩和门框撞了一下,踉踉跄跄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大家看着我,一语不发。
我默默靠在桌子上,将头埋下去,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会。
“他哭了?”有人问。
“好像哭了。”赵奕回答。
我听得一清二楚,我痛恨别人说我哭了,这样显得我不够男人,是个懦夫!
我只得强颜欢笑地抬起头,让他们看看,我是在笑,没有偷偷地哭!
虽然没有哭,我的眼眶依旧红肿,脸色差得要命,笑得比哭还难看。
周围的人没再说什么,散开了。他们回到座位上,还是盯着我看。
“阿饼,你今天太勇敢了!”伟哥拍了拍我的头,开玩笑地说。
“滚”我现在只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阿饼,别这么凶嘛。”伟哥还想说什么,结果看见光明顶就站在门口,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做贼般回到自己位子上。
我没敢看光明顶一眼,心里又害怕起来。
光明顶直接把我无视了,语气冷淡的说了句。“等等,贾斯文回来了,叫他来我办公室一趟。”
看样子是对叶菁焉说,因为贾斯文是她同桌。
光明顶说完转身就走,换语文老师进来上课。
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语文老师,科学老师清楚,但课上语文老师只字没提,就好像没发生过。
班级里的气氛有些异常亢奋,这节语文课比以往更为活跃,当然除了我。
“报告”贾斯文站在门口,他手臂上贴了几张创口贴,鼻子上塞了团白棉球。与他相比,我只是拿张餐巾纸不时在唇鼻间擦拭,手臂上歪歪扭扭的抓痕还在出血。
“你老爸刚来过,他叫你去办公室。”语文老师对贾斯文说道。她刚才在门外也听到了光明顶对班里说的话。
我见贾斯文忐忑不安地向办公室走去。
这堂语文课,我一句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在和贾斯文拳脚往来,和光明顶相互对峙。
语文课很快就过去了,我都还没回味完所经历的事情。
贾斯文还没回来。于是那些好奇的学生,借着提问题的幌子去办公室探个究竟。
听他们回来说,我才知道,贾斯文并不比我强多少,他被光明顶狠狠扇了两个耳光,就一把鼻涕一把泪了。现在光明顶要他在办公室里站一个下午,不用上课了,好好反省,再写两千字检讨书。
“苏苪东,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傻鱼刚刚问完问题,从门口进来。
我心中忐忑不安起来,我还是害怕光明顶的,刚才也不过是一阵歇斯底里。人被逼急了,总会反抗,一旦压力过去了再叫他重来一遍,恐怕就非常困难了。我正是这样,怒气耗尽,便没有了胆量。
“报告”,我故作镇定地走进办公室。
“和他道歉。”光明顶朝着贾斯文呵斥道。
我看了眼贾斯文,他眼睛红而肿,正如那些回来的同学所说,哭过了。
贾斯文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他吸了把鼻涕,面对着我,“对……对不起。”
我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回了句,“对不起!”
“嗯”光明顶点点头,“苏苪东,这事情你们都有错,回去写两千字检讨,家长签字明天交上来给我。”
“嗯”我点点头。
“你们都回去吧。”光明顶说完,自顾自走到窗口点起一根烟,深深吸了口,办公室是不能抽烟的。我和贾斯文如得大赦,匆匆回了教室。
在路上我们谁也没开口,也不知该说什么。对于贾斯文我已经没有了怒气,心里很平淡,就像是一阵雷雨过后的那种平静。
这件事情后就再也没人说我酿酿腔了,叫我原名,或者“阿饼”,或者“阿炳”之类的外号。
我又恢复了自信。高月有时还会半开玩笑地骂我句“酿酿腔,交作业了”我也全然当作没听见。
我和贾斯文的关系,渐渐又回归到正轨甚至比当初还要好些。只是有一天他向我坦白,是他从叶菁嫣书里翻出我夹进去的信。先给傻鱼、余水丰他们看了眼,就交到办公室给他爹了。
我说没事,他就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走开了。
可能他也喜欢叶菁焉吧,我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