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医务室的门,里面是个面相温和的中年女医师。
她见了我流血的膝盖,匆忙走过来,扶着我在凳子上坐下。
“摔得这么严重啊!”
“嗯”我低头应道。
“我先去上课了。”伟哥说完向医师点了一下头,跑出门外。
“来,先用水冲干净伤口。”
我卷起裤腿在她办公室里的水龙头上冲了会膝盖,这时才感到一阵明晰的痛楚。
女医师把我扶到凳子上,转过身拿出酒精棉为我轻轻擦拭伤口。我默默地看着她用碘酒棉花从伤口处慢慢地往外绕圈。
“痛不痛?”
“不痛”
女医师朝我笑了笑,为我涂上红药水。
“要不要贴创口贴?”
我摇摇头,“没事的……”我觉得伤口露在外面好得快。
“那……我回去了?”我也不知道应该称呼她老师呢还是医生。
她点点头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你回教室休息一下吧。”
“嗯”我应了一声,一瘸一拐地走出医务室。
我路过走廊,路过了八年级3班,他们正在上历史课,光明顶是他们的任课老师。
我匆匆憋了一眼,看见正伏在桌上做笔记的高静雯,她没看到我。
高静雯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堆着一叠的书。我的目光从高静雯脸上移开,殊不知光明顶已经盯了我很久。
“糟了糟了!”我心虚地低头,顾不上膝盖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快步走过3班教室。
“不知道光明顶会怎么想?我在上课的时候还在到处溜达。”我心里暗自寻思,在长长的走廊上留下一个匆匆的背影。
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我看了眼不断往外渗血的伤口,唯有苦笑。
听着窗外知了声,我靠在桌子上,趴着想睡一会,昨天我还通宵打游戏了。所以现在,特别是这样的午后,更是困得要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谁推了我一下。
我抬起头,以为是同桌赵奕,结果是叶菁焉,她坐在赵奕的位置上,笑眯眯地看着我。
“喂,你醒啦?”叶菁嫣一手托着下巴,侧头看着我。
“被你弄醒的。”
“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还是别看了……”我趴在桌子上看她。
“别小气,看看嘛!”她几乎是央求着说。
“那好吧”我把自己的腿伸到了过道上。
“还在流血呀,裤子也破了这么大一个洞!”
“嗯”
“痛不痛?”
“不痛”
“你跑那么卖力干嘛?”
我只是低下头,没回答她,我也不知道这么拼命值不值得。
“喂,为什么不说话?”她像是撒娇的小猫一样轻推我。
“嗯,其他人呢?”我不想回答这件事情,为什么呢?当一个人付出努力后还是失败了,那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就连一个“没尽全力而已”的借口都找不出。
“我是班长,测试一结束,就专程跑来看你这个伤病号。”她笑起来风情万种。
“诶,谢……谢”我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嗯”她扑闪着一双像是杏子一样又圆又大的明亮眸子。弯弯的黛眉如是两片柳叶,在说话时,时而皱起,时而舒展。
之后我们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静静地看着窗外。
午后的校园,很安静,挂在天花板上的吊扇不厌其烦地重复旋转。单调,重复,却又不能停下,就像是我现在的生活。
我偷偷地瞄了眼她。
她的侧脸很好看,气质很娴静。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中,像是透过光栅,在她眼角下的肌肤上,衍射出彩虹一样的颜色。
她很优秀,一如既往地优秀,也会一直优秀下去。
她如明月当空,我似夜幕低垂。
忽地,她侧过脸,看着我。
我假装一本正经偏过头去。
“喂”
“嗯”
她唤了我一声,我就有了转头看她的理由。
“你有时候好可爱。”她眯着眼睛,似笑非笑时,酒窝就只露出半个。
我不懂她为什么会这样说,但这根本不用我去懂,我只要在此刻注视着她,像是把所有的情感都灌注在目光中,然后一股脑儿倾泻到她的眸子里。
“我可爱?其实你更可爱,哈哈哈哈!”我和她对视了一会,忍不住笑场了。
她脸红着,她的眼笑着,她的眉弯着,我突然不敢看她,像是没法直视耀眼的太阳那样。
我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像是所有我叫不出名字的花,发出的香。
她看了看我的膝盖,我也低头去看。结果,我的头和她撞上了。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
我觉得脸颊发烫,于是扭头望向窗外,想逃避尴尬。
可我还是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她,她捂住额头,也在看我。
“对……对不起”我窘迫极了。
“没关系,不过……你头好硬啊。”
“哦,是……是吗?你的头也很硬。”我跟着傻笑。
“讨厌!”她脸红着伸出一手向我打来。
“喂,你们俩在干嘛呢?”
我连忙转过头,是高月,她依着门框一脸坏笑。
“没干嘛啊!”
叶菁焉的脸红成了夕阳中的晚霞。她走到了高月身边。
“呵呵,我可都看见了哦。”高月笑嘻嘻地挤兑着叶菁焉。
“看见什么了?”叶菁焉露出一脸无辜相。
我自顾自低着脑袋,看着膝盖上的伤口,保持着沉默,血已经不流了。
“我刚刚在慰问伤病号,好不好!”叶菁嫣红着脸解释着。
“哦,解释就是掩饰!”高月幸灾乐祸地说,“伤病号呀,来,让我瞧瞧,伤得有多重。”
我无奈,伸出腿来。像只动物园被人围观的老猴子。
“哦,是蛮严重的。”高月依旧笑嘻嘻的。
谈话间,芽菜,伟哥,金辰杰,萧晨等都陆陆续续到了教室。
伟哥和芽菜走了过来,芽菜把手搭在伟哥的肩上,“阿饼,你小子跑这么快干嘛?”说着芽菜又要往我头上撩一下,但是手伸到一半就悻悻缩回了,估计是想起我还负伤在身吧。
“我……不干嘛啊,是你跑太慢了。”我反驳他。
“阿饼一在女生面前,荷尔蒙就会过度分泌,跑起来那真叫一个不要命啊,没跑断腿就不错了。”伟哥在一旁附和。
叶菁焉和高月听了也笑起来。
这时,萧晨走过来,他看了一眼叶菁焉,然后转过头看着我,“阿饼,今天去不去我那里,我借你几张游戏光盘?”
“好啊!”
萧晨经常和我交换游戏光盘,我家电脑没联网,所以游戏都要靠光盘才能安装。前天我还去过一次他住的地方。他家离学校远,学校的宿舍又住不下太多人。于是萧晨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小房间。我们学校靠着山,萧晨租的房子就在山脚下,要走十几米高的石阶才能到。那些老房子,有一种腐朽的味道。听我爹说,当年在这里读高中时和一个很要好的同学叫金麟威常逃课去山上防空洞玩,关系铁得要命。他这个同学是干部子弟,不过后来得肝癌死了。听我爹的语气挺惋惜的。
萧晨手里有很多游戏光盘,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但都是玩起来很过瘾的游戏。后来我也在他怂恿下,偷拿家里的钱,背着爸妈在新华书店买过几张游戏光盘,十元,十五元的那种,现在已经有七八张。
他以前和我并不熟。像我这种人,不知道为什么在人群中总是格格不入,和情商没关系,就是不合群而已。
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和萧晨聊上的,反正聊的都是游戏。我放学就跑了他那里一趟,满心欢喜地拿着一张游戏碟子回家。之后,我和他就算是朋友了,只要有什么新游戏我就往他那里跑,只要我买了什么新碟子也会给他拿去安装。
萧晨转身看着叶菁焉,“班长,你体育课中途翘掉了哦,小心我告诉班主任?”他笑嘻嘻地说,顺便还敲了一下叶菁焉的头。萧晨有一米七五,比叶菁焉高出许多,前者要敲她的头,后者自然毫无抵抗的。
叶菁焉红着脸,瞪着萧晨,“你干嘛拍我头!”
萧晨嘿嘿一笑,“拍你头又怎么样了啊?”
高月这时有些不开心,“萧晨,干嘛欺负她?”
“要你管?”萧晨笑了笑,转身走开了。
萧晨这人长得挺拔,脸又棱角分明,一米七五在我们这群男生中已经鹤立鸡群了。他又是体育委员,篮球打得特好,刚才跑步也跑了第一。即使成绩不突出,但瑕不掩瑜,依旧很惹人注目。所以有女生暗恋他,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
叶菁焉看了我一眼,还想说些什么,但被上课铃劝回了自己的座位。
我突然想起来了,好像答应过要和她一起回家的……但我又答应了要去萧晨那里拿游戏光盘。
“苏苪东!”
“嗯”
“你今天和我一起回家吗?”叶菁焉推着自行车走到我的旁边。
“我……”
“怎么啦?”
“我……想去萧晨那里拿点东西。”我低下了头。我最终还是选择去拿游戏碟子,我得承认我很没出息。
良久,“嗯”叶菁焉点了点头,有些不太高兴。
“对不起”
“没关系”她低着头,看着水泥路。
“明天回家请你吃棒冰好吗?”我想拍拍她的肩膀,但还是放弃了。
“算了,明天再说。”她抬起头看着我。
“嗯”我默默点头,我知道自己惹她生气了。
我走到校门口时,萧晨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看了一眼和我并肩走出的叶菁焉,“阿饼,你怎么这么慢?有异性没人性啊!”
“啊?没有啊!”我连忙回答他。
“苏苪东,拜拜”
“嗯,拜拜”
叶菁焉骑上车头也不回地走了,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萧晨出乎意料地没和我说话,往常我们在路上就聊嗨了,但今天气氛有些不对。我推着车,他走在我旁边,他比我高出半个头,很瘦。
我们走在几乎没人的路上。我们出了校门朝东走,这是上山的路,根本就没有几个学生会走这边,除了像萧晨那样租房子的。
出奇静寂的路上,我忍不住望了望那座被称作是山的土丘。这山以前是埋坟的,现在迁掉了,打算开发成一个公园。山上都是树,青的,黄的,茂盛的,枯折的都有。
山不是很高但作为一个土丘也是蛮大的。
我们在山脚下停住,到了萧晨所租的房子。
“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进去拿。”
“嗯”
萧晨进了那间房子,留我在院外的石阶上等待。我百无聊赖地望望天空,看看山峰。
萧晨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张我以前没见过的光盘,递给我。
他看着我,好像有话要说。
“阿饼……你喜欢叶菁焉吗?”
“嗯?”我讶异地看着萧晨,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但此刻开始我知道萧晨对叶菁嫣有意思了。
“有好感吧。”我最后说了一句。
“哦”萧晨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我骑着自行车,夕阳拉长了我的影子。
我觉得脑子里有些乱,一种说不出的亢奋。我只想快点回家,打开电脑试试看新游戏怎么样。
至于萧晨问我的,我当然知道自己喜欢叶菁焉,喜欢得要命,我又不是傻子,放着这个对我有好感的女孩不去喜欢吗?
但也只能是那种不能说破的喜欢,我对自己解释。
回了家,我打开电脑,听着主机发出的嗡鸣,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异样的兴奋感在我的心里燃起。
看着Windows xp熟悉的界面,我打开光驱,把游戏磁盘放了进去。
这款游戏是《侠盗车手》。
我点击安装在D盘,里面还有五六个游戏,都是单机的。
我折腾到凌晨3点才睡下,恍惚间我做了个梦,好像梦见了叶菁焉,转瞬她又变成了高静雯,最后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