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苏苪东放了个屁
书名:蝉声入梦 作者:张东瓜 本章字数:4179字 发布时间:2022-10-18

9月末,某个早上。

“阿东,你要迟到了,快点起床!”我娘喊道,把我从被子里惊起。

我抓过钟一看,已经六点四十五。

“妈,你不早点叫醒我啊!”我翻下床,跑去厕所,也真难为膀胱兄忍到现在。

“你还不快点!”我娘催道。

“在刷牙!”我含糊不清地囔着。

“废话什么?”我爹上完厕所走过来。

我这人其他事情都马马虎虎,但对刷牙倒情有独钟,每次都要刷上五、六分钟,直到嘴里的泡沫都变成唾沫才肯罢休。

“阿东你要迟到了!”我娘已经穿戴整齐要上班了。

我丢下牙刷,连头都没梳,匆忙套上袜子,把脚踢进鞋里。顾不上吃早饭就出门了。

我不敢迟到,我可不想光明顶找我麻烦。

我骑得很快。平时安静的车子,今天变得特别啰嗦。于是我下来朝它狠踹一脚,安静十秒后,又发出难听的吱嘎声了。

我钻出狭窄的弄堂,看着路人与我倒行而去,一颗颗行道树成为我身后的跟班。

迎面吹来的南风,吹在我额头上,就像面前摆着一只吹风机。

我留着小平头,但如今班上留着小平头的生物已经濒临灭绝。想起不久前和我一样还是小平头的伟哥和芽菜,竟也开始偷偷留起刘海,叫我看这还不如光明顶的地中海拉风。面对他们这个毫无操守的墙头草,我也一度怀疑起自己的信仰,我是否还要坚守着头顶最后一片处女地,直到成为咱班最后的一个小平头。不过在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年代,为了不让自己光棍,我还是想对着伟哥和芽菜大喝一声,下次去理发店请带上我!

“找死啊!”一个骑着电瓶三轮的中年大叔朝我吼道。实话说,多亏他一个急刹车,才让我险险地躲过血光之灾。

我停下车,下意识用手抹了一把头上冒出的冷汗。

但是那个大叔还不肯罢休。我警惕地看着他翻下电瓶车。

那大叔见我愣头愣脑地站着看他,猛地推搡我一把,“会不会骑车!过马路长点眼睛!”然后骂骂咧咧,扬长而去。

说实在的,这大叔的气场简直没法和光明顶比,光明顶可是比他凶猛一百倍的大反派,仅看大叔那凌乱的头发,就远不及光明顶有气势。况且港片里的大佬哪个不是发上抹着猪油粉墨登场,而光明顶的脑袋更是像是擦了黑鞋油,堪比大佬中的大只佬。

胡思乱想一阵,我才记起来自己都快要迟到了还在白日做梦。

今天又是倒霉的一天,早上的狗屎运已经向我兆示了一年的星座运势,我还是很有觉悟的。

果不其然,没多久,我踩了个空,掉链子了。

好在我也见人修过几次链条,补过几次车胎,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一眼就发现了问题所在,是链条从后面的齿轮上脱落了。

我弯腰扶着车,另一只手隔着后座,把脱离的链条掰上齿轮。接着一边推着车,一边抓着脚踏向前转过一圈,链条又重新咬上齿轮。

我来不及管手上的机油,一阵猛骑。

前面是个红灯,我咬了咬牙,冲!

“嘟嘟嘟嘟!”

一辆蓝色的大货车冲进我的视野,它开得很快,司机死按着喇叭,最后一个急刹车在我前面几米处堪堪停下。还没等他回过神,我已做贼心虚地跑掉了。

“他妈的找死啊!”背后传来一声叫骂,像一鞭子抽在我那破铁驴的屁股上,使它嘎吱嘎吱又卖力地跑出好几米。

当我骑出很远后,我才狠狠抹了把自己的脑门,擦去一额头冷汗,这动作倒是和光明顶越来越像了。

经历两次死里逃生,我气喘吁吁地赶到校门口,真是上一趟学不容易啊。

我下车推行,顺便看了眼手表,7点18分。

7点18分还来得及,至少冲进校门不会被拦下扣分。至于早自习么,等跑上四楼再担心也不迟,没准光明顶正一边翻看晨报一边蹲坑,要是他忘带了手纸,也没关系,呵呵,报纸应该勉强用着还算顺手,肯定比我的作文本好用。

我推车进校门。

不远处是六只满脸写着“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拦路虎,朝着我呲牙咧嘴地笑着。

“诶,诶,你等等!”一个执勤女生拦住我。

“拦我者杀!”我在心中大喝一声,但话到嘴边变成了“同学你好呀!”。

女生向我做了个停车手势,把遵纪守法的我拦在旁边。当我凑近看清她长相时,才发现就是开学第二天记我名字扣我分的女生。

“哟,好……好巧呀”我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还不小心放了一个屁。

这可把周围几个执勤学生乐坏了,尤其是拦着我的那位。

“笑什么笑,把屁关着也不好,屁又没犯法,凭什么剥夺他的自由!”我厚着脸皮辩解,一气呵成,倒也不结巴了。

结果又引来他们一阵“捶胸顿足”“嚎啕大笑”。

等她笑够了,“你迟到了呀!”她看上去心情很好,露出了森森白牙。

我一怔,挠了挠头,你开心什么?我和你有仇吗?我迟到你就这么开心,虽说我迟到是照顾了你的生意……

“不是才7点18分吗,7点20才算迟到啊。”我理直气壮地说,毕竟每只猪在宰杀前总还是会努力挣扎着哼哼的。

“那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不知为什么,我看她笑了起来的时候,就觉得有什么坏事情要发生,这种狡黠的笑总是一种不好的预兆。

我低头看表,上面的数字正好由7点19分跳到了7点20分。我这才明白过来,要不是她拦着我,我早冲过去了,又怎会被她拖到7点20分呢?这感觉就像是有一台时光机,“时光机,我想到达1小时之后的世界。”“好的,现在为您倒计时60分钟,60分钟后到达目的地。”这分明就是耍我嘛!

但对于漂亮的姑娘,我根本发不起火来。

“签名吧,苏苪……饼同学。”她朝我笑着,扬了扬笔和记录表。

好吧,难得她记住了我的名字,我也认栽了。

我潦草地签好把记录表格丢给她。

“咦,你的手怎么这么脏?”她好奇地问我。

“路上链条掉了。”我说完也顾不上什么形象,赶着自己的破驴落荒而逃。有好几次转起的脚踏硌到我的小腿,使我分不清到底是我赶驴还是驴子赶我?

当我跑到车棚时,才发觉手中还捏着一支笔,嗯,好歹也留了个纪念。

“又要迟到了!”

我跑上楼,顾不上抹去脸上汗渍,做贼似往窗口探头,见群龙无首,这才松了口气。

我偷摸着从后门溜入,看见伟哥那个大头,还不忘拍一下。下雨了,人有雨伞,伟哥有大头。

“哟,小伙子不错嘛,又迟到了?”伟哥一脚踹在我屁股上。

“苏苪东迟到啦,苏苪东迟到啦!”在第一排的傻鱼也发现了我,像只大嗓门的鹦鹉,他这喉咙隔壁班也能听见。

傻鱼这招我佩服,够狠毒!吓得我连忙蹿到座位上,才觉心安。

我刚伸手想向赵奕讨作业抄,“赵奕……作业借我……”

“苏苪东,你出来一下。”光明顶的声音吓我一跳,差点又放出一个无辜的屁。屁总是无辜的,但是人多的地方放出来负责的却总是我。

光明顶转过身去,我紧跟出教室。

“我饼哥又被抓了!他都快成手抓饼了,哈哈哈……”傻鱼叫起来,活像只尖叫鸡。

廊道上,光明顶盯着我,不等我想好怎么坦白从宽,他先开口了。

“苏苪东,你怎么又迟到了!”光明顶显然不是问我迟到的原因,而是质问“你怎么又犯错了?”

光明顶最看不惯同样的错再犯,这就是他所谓的原则,但绝不是我的原则。我的原则就是犯了错别被抓到。

“我……我路上自行车链条掉了,于是就停下来修了好久。”我这次半真半假地骗人,确实效果好很多。事实上我不掉链条,也多半要迟到。

我把脏手摊给他看,那满手机油此刻就像满手钞票,让我充满安全感。

毕竟证据面前好说话,于是我成功地证明迟到源于不可抗力,让信奉老马的老光也无可反驳。

“嗯”光明顶向来讲道理,“以后自行车要是什么地方感觉不对就早点去修,知道吗?这次迟到就算了。”

我拼命点头。“还好我手忘记洗了!”原来记性差也不算什么坏事啊。

还有,下次睡过头,就在手上抹点机油,光明顶逮到我就说是掉链条了。光明顶又不知道我在路上修了多久,我说修半个小时他也拿我没办法。

光明顶示意我可以走了,就像赶走一只绿头大苍蝇。当然作为苍蝇,我对于光明顶那毫无头屑的脑门也不感兴趣,唯一稍有兴趣的也不过是想问一下,他用的是什么牌子洗发水,我最近头屑倒是挺多。

我死里逃生,像个泄气的皮球回到教室。

“哟,饼哥回来了,采访一下!”傻鱼因为个子矮就像葱一样被插在第一排,而后几排显然种的都是蒜。

我见他卷起英语书对着我,当作麦克风,一手撑在桌上,半边身子向路过的我倾斜。活像只老猴子,向我索要果皮纸屑,但我更想朝他丢石头。

大家的审丑品味还是有目共睹的,又一次被傻鱼的行为艺术逗笑。

我刚大难不死,心情还不错,竟然鬼使神差地接过傻鱼的“话筒”。

“巴嘎雅路,土豆哪里去挖!”

“哈哈哈……”全班又是一阵哄笑,而我也已经偷偷溜回座位。

“太君,你滴,狗日滴,请把我滴书给我!”傻鱼朝我竖中指。

“给!”我得意忘形了,直接把英语书丢过去,砸在他桌子上。傻鱼刚想骂我,却没敢骂出来。

“苏苪东,你干什么!现在不是早自习吗!”光明顶的声音落到我耳边。就像西风吹来了死神的口哨。

我瘫坐椅子上,浑然不知光明顶刚才站在窗口,看我演了一出好戏。或许刚才全班两次哄笑把他招呼了过来,犹如白鲨嗅到血腥,饿狗见到了屎。

我像只可怜的幼兽,趴在桌上,不敢动弹,但桌腿毕竟是根木头,抱得再紧也不管用。

光明顶很生气,他快步走进教室,一把拎起我,像提起一只嗷嗷直叫的小狗,直接把我拽到教室门口。我甚至怀疑这五大三粗的光明顶练过了什么轻功,居然能提着我一路凌波微步。

“你给我靠墙站着。”说完他就转身而去,脑门在朝阳中划过一闪而逝的光。

我倔强地用手整了整被拉斜的领口。光明顶身上那股子烈烟味像梦魇来时的脚步,久久还萦绕鼻间。

我有点委屈,每当我感到委屈时就想哭。

当大家确定光明顶走后,才开始窃窃私语。但大伙没敢弄出大动静。

我有些无助地站着,低头看地上,抬头看窗外。开始有些痛恨起自己的得意忘形,但随即又骂了几句“他 娘 的”这才好受一些。“他 娘 的”就是好用,简直是我最强大的咒语。

每当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什么地方时,我就会思考人生。

我想大多数人更看不惯一个平时唯唯诺诺,突然有一天嚣张跋扈起来的人。就像原本的下级变成了上司,本来的贫农变成了地主,之前还是被人欺负的懦夫,突然学会去欺负别人。这也许解释了光明顶为何如此歇斯底里的愤怒吧。但我的愤怒呢?我就应该一直被欺负?我就应该一直被嘲笑?我的反抗成为了别人眼里的暴 行,我的申辩成了不可理喻地取闹。癞蛤蟆就得做癞蛤蟆,即使想整容成青蛙也不被允许!

想着想着,我被自己气得发抖,但我只能抿紧嘴唇,只能将指甲扎到血肉里,我只能默默吞下本要滑落的苦水,我只能忍受。突然间,我觉得愤怒把恐惧和自卑及其理智统统都吃掉了,它像一只饕餮,无所不噬,又无所畏惧,是一种让我觉得无比强大的力量。我甚至有些忍不住爱上发怒的感觉,真好,像一只愤怒的狮子,谁来就把谁吃掉!管他是光明顶还是光榔头,管他是陈傻鱼还是酸菜鱼。

我一直低着头,直到脖子感觉有些酸痛。于是我抬起头扭了扭脖子,刚好看见傻鱼朝我挤眉弄眼地竖中指。我就侧过头去,又看到叶菁焉,她也望着我。我非常难堪地挤出一丝笑容,又把头低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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