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爪阿姨的手艺非常好,若林与一干完饭,午觉也不睡了,把便当盒洗干净后,飞速去超市买了曲奇原料和包装袋子,准备烤两袋曲奇作为给两家邻居的回礼。
因为纠结送什么,她还专门致电酒井未子询问。
其实问她爸妈更好,他们很会处理人际关系,但是两人各有各的工作要做,若林与一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最后还是收回去了。
被问到的酒井未子表示自己家旁边没有关系好到可以日常送礼物的邻居,但若林既然一个人在外上学,不用弄得太麻烦也没事,心意到了就好。
若林与一觉得这样很敷衍,想了一会儿,最终从脑袋里扒拉出了送曲奇,这个不是很有自信的点子。
对人情往来这么积极的若林可太少见了,酒井未子来了兴致:“与一你好像很高兴,因为遇到了一个好邻居?”
“这么明显吗?一半一半吧。”
若林与一的语气在笑。
看来新邻居人确实很好啊,酒井未子想。与一看问题总是往消极的方面想,但她情绪更迭得很快。来一件好事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或者遇到一个她认为很不错的人,就能让与一心情好上一整天。
她思索着,顺口道:“剩下一半是什么?”
闻此若林与一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一瞬间冒出来的想法有点多,她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
“今天遇到了孤爪君,和他说上话了,不可思议。”
酒井未子:……她就不该期待能从与一这里听到什么正常的答案。
她逐句吐槽,语调平板且麻木:“你上学的时候天天都能见到人家。”后一句她直接把与一的话搬来用:“你居然和他搭话了,不可思议。”句尾四个字音调扬起拖得长长的,经典的捧读腔调。
最后,酒井未子保持表情不变,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冷淡表妹终于动心的惊讶,只是觉得与一很多年没出现的症状最近开始复发了,还反复出现。
她颇感心累,却又怀着点多余的期待,试探问:“你喜欢人家吧,与一?”
千万别回答是的我确实喜欢他!
酒井在心里重复默念上述句子。
结果与一是这样回答的:“你说的是哪种喜欢?算得上是喜欢,但不是未子你想的那种喜欢。”
啊……
酒井捂住脸,忍住了用脸砸桌子的冲动。
若林与一能从电话中的一阵沉默猜到酒井的心理活动,她见怪不怪:“喜欢囊括的范围很宽泛吧?只是用作表白的时候更多而已。未子你的反应还是那么奇怪。”
既然提到了表白,与一又顺势补了一句:“而且说到底,表白的时候说‘爱’这个词才更贴切。”
奇怪的不是我而是你啊!
酒井未子懒得和她扯什么字眼更适合表白的时候说,她语重心长:“要我提醒你之前我问的时候你是怎么和我说起那位孤爪君的吗?我问你们是什么关系,你说是希望他对你印象别太差的关系,是你单方面还挺喜欢他的关系。”
“我认识你很多年,知道你没别的意思不是想和他谈恋爱,但是!别人听了不会这么想,这话被别人听到了会给你和孤爪君带来很大的困扰。”
若林与一静静听她说完, 也没觉得不耐烦,嗓音轻柔:“我知道,喜欢这个词不能乱说。”
她只是回想起了一些断断续续的事情和话语,它们围绕“喜欢”一词在回忆里像星星一样聚在一起。
若林与一曾说过她喜欢“喜欢”这个词,无论是发音还是寓意。这样的表述有点绕口,但可以清楚地诠释她的意思。直到现在若林与一依旧喜欢。
她会把“喜欢”挂在嘴边,她喜欢爸爸,喜欢妈妈,喜欢未子,喜欢猫咪,喜欢狗狗,有时候也会喜欢一棵树、一朵花、一场雨,能被冠上喜欢的东西很多,但这个词不能乱说,尤其不能对人说,身边的人都这样告诉她,她自己也明白原因。
但她还是喜欢这样的表述。
“不过我只告诉了未子,也只有你会问我这些。而且我也喜欢未子,这不可以说吗?”
一发直球打得酒井未子猝不及防,不过她还能抗住,头脑清醒一针见血地揪出了重点:“虽然现在只和我说了,其他人先不提,但是如果孤爪君问你了你还是会说实话的对吧?”
“……”
酒井从这一阵可疑的沉默中品出了与一的回答,她长叹一口气,心里非常后悔小时候自己因为与一不爱说话做事又迂回,而教她讲话要坦诚的行为。如果光是她在说倒也没事,要命的是与一她听进去了还贯彻了这个原则。
给她一台时光机,她要把当初自己的嘴死死捂住!迂回就迂回吧,总比过分直白要强!
与一听到酒井的叹气声,却笑了:“不用担心啊未子,孤爪君应该不会问我这样的问题,而且他也应该听得懂我的意思。”
他应该听得懂我的意思……
酒井未子:……
她哽住了,心情刺激程度堪比坐过山车。
她深呼吸:“若林与一,你知道么,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嗯?”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我是说我们聊得够久的了,我要午休了。还有请牢记你高冷的人设。”没听明白算了,她爱喜欢谁喜欢谁去,她酒井未子不管了。
唔……“什么都没说”和“我是说”是什么奇怪的搭配。不过若林与一体贴地没有多问,只是反驳了一句“我并没有什么高冷设定”后便互相道别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后,若林与一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若有所思——以往这个时间,未子并不是留给自己的,而是她男朋友。
再加上,近几天,那位交往中的男朋友也从未子的语言里神隐了,仿佛未子的生活中不存在这个人一样。
嗯……一段感情想要BE真的可以有非常多的原因和导火线,随便来一个就足够撕开一条裂缝,对不擅修补的人来说,在某一刻哗啦地碎掉几乎是必然。若林与一不看好在高中时期谈的绝大多数恋爱,国中的更不用说。
她虽然担心,但是不能插手别人感情生活的这点自觉还是有的,想说给自己听的时候未子会说的。
总而言之,最近得多注意一下,还有就是去看练习赛的时候给未子带一盒大福吧,她要是有时间玩的话再给她买几个乙女游戏也算是安慰之一。
这次会看清楚不会再买错游戏了,她想,接下来就是烤曲奇了。
*
周一是个好天气。
好天气是好心情的开始,说不定也是好运气的开始。去教室的路上若林与一遇到了结束排球部晨练的两位邻居,打完招呼后果然提到了若林与一的谢礼。
黑尾铁朗:“哎呀我没想到连我也会收到一份谢礼,明明什么都没干这多不好意思。顺便一提,若林你手艺真的不错。”
若林与一心想你脸上哪里有半点的不好意思,但没有说出来,只是道:“你们两个我都很谢谢的。”这是真心话。
黑尾铁朗偏偏不买她这个账,语气怀疑表情确定地说:“你刚在心里吐槽我吧若林?”
……没关系的,昨天就知道黑尾前辈是这种性格的人不是吗?
若林与一微笑:“既然心里很清楚,那还要说出来是为了再确认一遍吗?”
黑尾铁朗:“……哇哦,皮笑肉不笑你真的好熟练啊。”
若林与一回之以微笑。
一年级的楼层到了,黑尾铁朗上去了之后,就剩若林与一和孤爪研磨一起往教室走。
走了一段路后,若林与一在心里想冷场是不是不太好有点尴尬,她看得出来孤爪君有点社恐不是那种会和人聊得很开的人,问题是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去……难道破冰这项艰巨的任务只能由自己来完成吗?
没想到先开口说话的是孤爪研磨,因为很快就要到教室,他虽然拿着手机却也没和平时一样盯着看,当然视线落点依然飘忽……若林与一理解,因为她有时候也这样,不想和人对上眼神什么的。
“若林你不怎么做便当,是因为觉得下厨很麻烦吧?”他问。
若林与一思考片刻,点头:“确定是这样。”
这个回答和孤爪研磨猜的一样,他把眼睛转回来了,眉头稍微皱了皱,脸上的每根线条都在无声地诉说他心里淡淡的不理解和困惑:“既然如此,回礼送手作曲奇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嗯?若林与一有些讶异。
孤爪君还看着若林与一等她的回答,这个问题对她来说也不难,张口就能说出原因,但若林与一还是假装自己为这个问题思考了一小会。
她利用这短短的瞬间,在脑子里想别的事——从昨天起她就发现了,孤爪君意外的是那种会把内心想法诚实反馈到外在上的人,肢体语言和表情其实相当丰富,不是个难猜的人。
和这类人相处蛮轻松的,不过孤爪君真的比她想象得好接触好多啊。
在心里把这一通分析收了个尾,若林与一意外又了然地笑笑:“原来在想这个,一般情况下确实很麻烦的啦,但不会每次都是。比如昨天,送给你们两个的话我倒觉得也还好。”
她看到孤爪君的眼睛幅度不明显地睁大了一些。
于是她又笑:“不用想太多的孤爪,我真觉得麻烦的话去超市挑点礼物什么的也很简单。”
孤爪研磨视线的落点又变得飘忽起来,低声道:“……嗯。”
他觉得若林对别人的好感度要是能具象化的话,对自己的好感度应该是要高出一般的同学一截的,搞不好还是一大截。
想想若林在班里的作风,完美诠释了不好接近这个词——礼貌是真的很礼貌,但是很多时候距离感就是在一成不变的礼貌中才体现得最淋漓尽致。
至于原因,他暂时没有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