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派人去打探,鸽子就带来了邬天翼被围清川的消息。
但信上说,最后一役打的很艰苦,合围时天现异象,黑雾弥漫,有巨龙盘旋,元帅带着一队人用轻功突袭,遭到巨龙攻击,拼死才封住敌军退路,又用火药炸了清川大桥才把邬天翼困住。
子媗明知是黑龙现世却也不好与宏英说的太明白,这种怪力乱神在人界千年难见,怕是动摇了自己一方的军心,她必须马上去处理。
当晚,子媗留下宏英带人护送赫连晟二人慢慢回程,自己只带了锦儿等人先一步赶回圣元军大营。
崔荣一觉醒来,屋门大开,子媗等人已半夜不辞而别。桌上留了一封信,说了高丽士兵和粮食的关押地点,言明君子一诺,后会有期。
他感叹这位女子的狡黠智慧,如此心智,圣元岂能不胜,他按信上说的,领了部队南下直奔王京。
清川谷,位于千山山脉的东南面,南面清川江的支流横穿而过,把山谷分为两段。
当邬天翼被围古城时得到圣元军主帅身亡,两路大军后撤的消息,便试着突围,一路圣元军抵挡不住随打随退,另一路竟无踪影。
于是他给承显公送了这个错误的消息,然后对圣元军一阵猛追,打的圣元军丢盔弃甲,自己却稀里糊涂被带进了清川谷。
在圣元军即将合围时,一直沉睡在邬天翼脑海里的黑龙魂魄觉醒,占据了他的全部魂力,一时黑龙现身,搅起江水数丈,逼迫南岸的围剿大军无法靠近。子玉带着数十名轻功好的兵士怀抱炸药冒险冲过大桥,准备炸毁。
黑龙大吼着把一股水流激射而出,击向子玉一行人,人类的躯体在上古兽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眼看计划要功亏一篑,子玉哪里还能考虑这黑龙的来历,本能地抬手聚力就是一掌,劈向水流。
这一掌也带着一股水刃横向打散了黑龙的攻击,化解了属下的危机。
他这一掌的威力也令他自己一怔,就觉得身体的某一部分在拼命冲击着经脉,似要冲破一种桎梏。不管怎样,这让他增加了信心。
“放好炸药,马上引爆!”
他反身冲到巨龙前面,双手聚力,几乎把全身的功力都压在掌心,寸步不让的挡在前面,眼睛紧盯着俯冲下来的黑龙,准备随时出手迎击。
黑龙刚才被子玉这一掌也愣了片刻,凡人能做到这样的他还真没见过:“你是人?”他脱口先问了一句。然后冷哼:“无论是谁,小小功力焉能抗拒,找死!”
黑龙头昂起,一道龙吟穿透云层,惊的两岸双方的军队都是耳膜轰鸣。
“小子,受死吧!”黑龙身子一弓,一道更大的水流带着疾风冲向大桥。
“元帅!”已经撤到南岸的部分士兵高喊着又往桥上冲。
桥上的士兵在桥墩上装好炸药也喊:“好了元帅,快撤!”
子玉听到了,却抽不了身了,利剑似的水流逼到眼前,他若不抵抗,这桥就炸不了,有黑龙相助,这次围歼就失败了。
他双掌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同样汹涌的水流搅在了一起挡住了黑龙的攻击,挡住了,真的挡住了。
两岸的人不禁一声惊呼。
子玉高高的身躯就那样屹立在桥上,与黑龙对峙。
尽管圣元军为自己元帅一鸣惊人的表现喝彩,可子玉心里明白,身上的这股神奇力量在减弱,奇经八脉的运行已经慢慢在阻滞,也许霎间就会崩溃。他高声下令:“点火,跳江!”
士兵们愣怔一下,习惯了听命,桥下的人掏出火折子,躲避着溅起的水花准备点引信。
此时,子玉的身上突然闪过一层金色的光晕,渐渐越来越红,那股莫名的力量突然消失,强大的黑龙之力压下,他被重重抛落在桥上。
四个主要桥墩引信点燃后,四个士兵随即跃入江中,又不放心回头去看,见桥上有人已经跳了上去救人,便一个猛子扎远了。
跳上大桥的是张良,他不管子玉受没受伤,架起他就走。
黑龙顾不得攻击,气急败坏的冲下来,要抓子玉:“小子,别走,你倒底是谁,为何有那人的······”
子玉此时心脉震荡,正承受着身上两股力量的冲击。桥转眼就要炸了,他顾不上调息,一拉张良,两人一齐跃入江中逃逸。
黑龙锲而不舍,忘了危险,被爆炸的气浪轰了一下,嗷的一声,向上窜去。在半空里,痛苦的扭头摆尾化作一缕黑烟,直直的没入了岸边观战的邬天翼身体。
邬天翼跺脚大骂:“你这混蛋,吹的什么上古神龙,害我白白输给你这么多功力,你他妈就是个臭龙。”
刚才在黑龙逞威的时候,高丽军队因怕殃及自身,并没趁机突围,原以为黑龙会扫平一切,不想随着一声爆炸,黑龙受到冲击,连元神都维持不住,唯一的逃生之路也被圣元军炸了。邬天翼能不冲着体内的黑龙发火吗。
紧着邬天翼骂了许久,黑龙才慢吞吞道:“你少抱怨,本座要不是被那灵丘剑锁魂数千年,哪会用你。当心,那个圣元军的主帅不一般,他身上有被封印的控水力量,若不是被封印,恐怕我也只能与他打个平手”。
至于那个封印,他知道,却不想说,那是他们伏龙族的一场浩劫,仇恨了几千年,两败俱伤。他却是对刚才那个年轻人起了恻隐,也许从他身上能解开这个迷。
“说的倒好”邬天翼泄气:“眼下被围困在这方寸之地,你自吹是上古神族,可帮得了什么?记住,你从本帅这别想再要一点好处。”
黑龙如今刚被伤了魂魄,短期还要靠这人生存,说话也不像以前那样理直气壮:“行了,我神族少主既然应了与你合作,说话算话,等我召回属下,必然与圣元军一战功成。中原是我数千年来的一个信念,这一点我们目标一致。”
清川峡谷,除了西面的悬崖峭壁外,东面是三百多米高的延绵丘陵,两条通路、南面的河流、北面的谷口均被圣元军封的死死的。
这方圆不过几里的山谷,若没有黑龙出手,就成了他邬天翼的葬身之地。
无粮,无路,此时他恨不能与圣元军拼死一战,对方却停止了一切进攻。他知道,这是圣元军想不费一兵一卒把他活活困死在此处,当年赫连军被围困大概也是这种滋味吧。
他征战半生,曾多次接近目的却又失之交臂,为此,他赔上了自己的妹妹,如今仍是孑然一身。
夜幕降临,北方的秋天来的早,山丘上的树木,背阴处树叶已泛黄,谷底荒草凄凄掩着路径。
几万走投无路的士兵席地而坐,除了怀里的兵器,就是那个少的可怜的粮袋,在辽东肆意横行了几年的大军今非昔比,落到如此境地。
邬天翼走到河边,望着对面模糊躁动的人马,眼前是湍急的流水,莫说没船,就是有,也难逃过对岸圣元军的箭矢。现在的承显公,自身只有一半的胜算,增援已是无望。
自己从小为了野心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当他手握十几万军队时,是何等的踌躇满志。现在却落得如此地步,竟然把希望放在一个上古臭龙身上。
猛然想起那位骄横的西楚霸王,那人最后还拥有一位死心塌地的女人为他舞剑,如今,他哑然失笑。自己不缺女人,被自己搂过的女人也无数,但从未有哪个女人让他生出要娶的念头,他的心大,大的只装权力。
当他唯一动过心的女子成了别人的新娘时,他也只是失眠了一个晚上,不久前的那支箭带走他心里仅存的一点温情,这是她对他的报应。
想到此他倏然转身,走到身后一位伫立的将军面前:“是你,射了那支箭,对不对?你为何要替我选择。”
那位面色黝黑,犹如石刻般面孔的将军,是一直对邬天翼忠心耿耿的下属,他目不斜视,毫无畏惧答道:“是我,元帅一世英雄,不想让你被女人所误。”
“你, ”邬天翼把话又咽了回去,沉默一会儿:“事到如此败局已定,我彻底认输了,不想让你们为我陪葬。他们若有愿降的随其自便,我不会杀他们,裴将军,你去传令吧。”
裴将军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元帅,我们从起兵以来,夺了不少城池,弟兄们对元帅一直是忠心耿耿,对蒙古人的欺压,他们也都受够了,也许我们拼死一战会逃脱的。元帅就是,就是,那我裴齐就是第一个死在元帅身边的人。”
邬天翼那双褐色眼睛为这几句话燃起了几点亮光,掠过那些垂头丧气的士兵时,又暗淡了下来:“我信你,也信有不少这样的勇士,可他们呢,此刻能保证全军一心吗?打了几年仗,征兵无数,被迫的人也不少,纵是我用死令压着,每次溃败时都有士兵逃脱。这次是我们错误的认为胜利在望才被拖入绝境,他们连逃的机会都没了,你还会信他们能与我共进退吗?”
裴齐犹豫一下,又恢复了自信:“元帅是我钦佩的英雄,我们高丽人自古就不屈于强权,为了今后能活的痛快,就是死也值得。何况如今还有神龙助战,元帅为何没有信心再战?”
邬天翼望望谷中那有限的天空,又看着裴齐,神色复杂,几句话在心里转了转,还是出口道
“兄弟这句话我佩服,你才是真英雄。有句心里话,我说了也不怕你失望,我从小渴望的就是能主宰一切的权力,为此我不惜失掉一切。倘若圣元朝给我兵权,我也一样会灭掉高丽,这样的人,你还会跟随吗?”
裴齐愣住,有了短暂的沉默,邬天翼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身后的裴齐突然双膝一跪,大声道:“不管元帅怎样想,我裴齐这条命是被你救过的,死也不会辜负你。”
邬天翼一顿,并未回头,绝然说道:“胜者王侯败者寇,如今我不是什么英雄了,当年我一心扩张,不惜白骨累累。现在雄心已逝,倘若神龙都争不过天意,那我就不会再枉费人命了。这是我最后的命令,下一战若输,你们自己选择吧。”
说完,他走了,并未理会身后裴齐的呼唤。
走了一段路,黑龙才叹息:“本座以为占了个英雄的身体,不想我一醒来就成了你将军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