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完颜娄室下令整兵备马,此番意在歼灭辽军,非是攻城掠地,所用皆骑兵,无需多携辎重,翌日即挥兵南下。
八千铁骑日夜奔驰,疾行少歇,千里之遥,不日便到东京北百里外的沈州,完颜娄室这才下令修整兵马,另派探子前去探听辽兵动向。
一路飞驰,马扩也不由感叹女真骑兵之迅捷。夜间,他正于帐中挑灯读书,忽有一人在帐外道:“南使可曾歇息?在下有事求见。”马扩忙起身迎入来人,但见是一身形雄伟的汉子,他一只独眼,脸上满是道道疤痕,当此一站,威风凛凛,叫人瞧着既觉可畏,又觉可敬。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随完颜娄室而去的丁虎!
马扩认出他是威虎军统领丁虎,可二人路上未交一言,不知他怎忽而来此。只听丁虎道:“深夜叨扰,望南使勿怪。”“不敢,将军请坐。”
二人坐于帐中,马扩问:“不知丁将军来访有何见教?”“本当早来拜会,然一路行军,未得闲暇,此番冒昧前来是想向使者打听一人。”“哦?”马扩很是惊奇,以为他一军统帅,此时来访多半是与自己议论军事,未想却只是打听一人,忙问:“丁将军所问何人?”
丁虎道:“听闻使者武艺超群,猜想使者许知道些南朝江湖事,不知使者于太白派可有耳闻?”“他一金国武人怎知太白派?莫非与太白派有瓜葛不成?”马扩心生疑惑,仍如实答道:“在下略知一二。”
丁虎一听,立时精神起来,一只独眼瞪得溜圆,急问道:“不知阁下可听闻陆无樊此人?”“怎么?你认识陆兄弟?!”马扩惊得霍然起身,丁虎亦惊起道:“你果认识他!敢问他……他现下如何?”
然丁虎这一问,不由叫马扩叹气当场。见他面色不善,丁虎惴惴道:“还请告知。”马扩又叹一气道:“陆兄弟眼下生死未卜,我也数载没有他的消息了!”听得“生死未卜”几字,丁虎噗嗤做在椅上,不住摇头“怎会如此……”
见他满面忧色,马扩知他定与陆无樊关系匪浅,便将自己所从高、韩兄弟处所悉的尽数告知。
得知李参行身死,陆无樊不知所踪,丁虎半晌无言。他这些年随阿骨打四处征伐,历经铁血淬炼,早已心如铁石,可记起与陆无樊在姐姐坟前分别时的情景,虽过多年,那份别情,犹深感于心,沉默许久,终道:“不知使者可喝酒么?”二人都是陆无樊好友,马扩也无推脱的道理,丁虎便命属下送来酒囊烤肉,与马扩对饮帐中。
二人互道与陆无樊相识经历,马扩这才知他因何至此,眼见丁虎举着酒囊喝得极凶,不由劝慰道:“丁将军,陆兄弟吉人天相,或已病体痊愈犹未可知,将军不必忧心如此。”丁虎点点头:“但愿上苍护佑于他。日后若有他消息,烦请差人给我送个信来。”而后举酒敬道:“我瞧咱们私下也无需这般客套,兄台长我几岁,我便称你一声马大哥如何?”马扩也爽快道:“有何不可!得识丁兄弟,我心甚喜。”当下二人兄弟相称,然当着外人为了避嫌,仍称“南使”、“将军”云云。
次日探子回报,辽国怨军正与守军对峙于城外粱水两岸。粱水绕东京城南、西两侧,后向北转西汇入辽河,距东京城仅数里之遥。天气虽寒,可河水未凝,辽军西来,渡河后才可攻城。
完颜娄室细问:“辽寇欲从何处渡河?”“西南两侧皆有辽兵,欲拉索架桥,皆被我军所阻。”“主力在哪?”完颜娄室又问。“在城西。”
完颜娄室沉思片刻,向帐中诸将问道:“若要歼敌,如何可得?”丁虎起身道:“趁辽寇渡河时最好不过。”“与我所想不差。”完颜娄室很是欣慰,又转对探子道:“传我将令,若明日辽寇渡河,守城军士便于城南龙原门上放火,佯作南门辽军已渡河攻城。城南守军仍力阻其渡河,城西守军则假退城中回援,引辽军主力渡河,我八千铁骑埋伏十余里外,待包抄其后,城西守军也立时回兵掩杀,我方兵马定将辽寇尽毙于梁水两岸!皆以烽烟为号!传令去吧……”
完颜娄室定下方策,命兵将饱餐一顿后趁夜开拔,除兵器军马齐备,军帐等皆舍弃不带,于东京城几十里外的荒僻之处隐埋起来,八千兵马,星火不见。
金人惧暑热,却耐苦寒,时当孟冬之初,不生帐,不取暖,挨上几个时辰倒也无妨。而马扩身着皮裘,解鞍而坐,仍觉寒气逼人,心叹:“无怪金人发难,多在秋冬之时。”丁虎走到其旁,递来酒囊道:“使居南国,想来不适此寒,来,喝上些,取取暖。”马扩会心一笑,接过道:“多谢丁将军挂怀。”
瞬息天明,又有探子回报,辽兵仍隔河对峙,完颜娄室号令千军又悄悄摸近十里,只待烽烟一起。
然这一等,直等到酉时许,便在众兵将急不可耐之时,终远见东京城上黑烟腾起,完颜娄室大喜,朝马扩道:“南使殿后,瞧我军杀贼!”说罢命人护马扩于大军之后,自己则率军朝城西冲杀而去。
万马嘶鸣,烟尘滚滚,不多时便杀到粱水之畔,果见一众辽兵正在排百余艘浮船渡河。
金兵奔马不停,于马上开弓放箭,霎时箭如雨下,不少辽兵中箭倒地,一时气势大盛。
可瞧着眼前阵仗,冲在前头的丁虎不由生疑,回马驰到完颜娄室身侧大喊道:“大将军,听闻怨军不下两万人,可此间多也只四五千人,恐非辽贼主力,许是诱敌之兵啊!”
完颜娄室亦心生疑惑,可八千铁骑已冲锋而出,更不能停,遂道:“杀尽眼前贼兵,以防腹背受敌!”丁虎心知如此,只得领威虎军向前冲杀。
几轮箭雨过后,当先骑兵已冲至辽兵跟前,一时刀枪纷飞,矛槊纵横,人吼马嘶,震动天地。
丁虎手持长枪,连挑数人,可见除了少数辽兵在岸上抵挡外,多数人却已登船。虽不多时,岸上辽兵已被屠戮殆尽,可船上辽兵却斩断绳索,将船驶向河中。跟着并作数行,抛锚停船,将本用来搭浮桥的木板竖在船边。近东岸的则朝东岸竖起,近西岸的则朝西岸竖起,宛如支起一面面巨盾。
两岸金兵沿河朝船上放箭,虽侥幸射中几人,可无数羽箭不是射在木板之上,便是落入河中,没有火器,如何能破!
完颜娄室心知再叫东京守军准备火器怕已来不急,果然,便在他思索是战是退之时,只听得身后杀声四起,远远望去,尘烟裹着黑压压一片人马已向此处杀来,而在慌乱之时,船上辽兵也始向完颜娄室麾下铁骑放箭,八千铁骑更是乱作一团。
完颜娄室本想夹击辽人,未想却被夹击于此,一时进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