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震在舱底静养,其间伤势又发作过一次,直疼得死去活来,昏昏沉沉的过了好半天方始缓过神来。
大约到得正午时分,货船突然停了下来,甲板之上骤然热闹起来,并听有人激动得嚷嚷:“大半夜的就开始折腾,又饿又渴啦!走!喝酒去!”
有人笑道:“莫四,依我看来,你想喝酒是假,想去会你那翠烟姑娘,才是真罢!”
“哪里哪里!”那被叫做莫四的分辩道:“什么话?兄弟我岂是重色轻友之人?……听好啦,今日的酒钱,都算在我头上!”
众人甚是兴奋,闹嚷嚷的上了岸,渐渐去得远了。
张二找了个机会溜下舱来,对东方震道:“方大侠,船到江陵啦。大伙儿都吃饭去啦,我也得去,顺便再给您带点吃的回来。”
东方震正疼得冷汗淋淋,颤声道:“好……那你去罢。……可别让他们犯疑啦……”
“放心罢,我理会得。”
张二锁好舱门,快步去了码头。
过了约莫一炷来香的工夫,便独自返回,带了一大包熟牛肉,以及几个热乎乎的馒头,放在东方震身前,催促道:“他们还在喝酒,没见我买东西。都还热乎着,赶紧趁热吃罢!”
东方震疼得尚未缓过神来,紧咬牙关道:“先放着吧……谢谢你!”
因是中午时分,光线甚为充足,所以张二即便身处船舱之中,也能将东方震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
东方震忽见他怔怔地打量着自己,心下微诧,问道:“张兄弟,怎么啦?”
张二突然惊惧得后退两步,颤声道:“方大侠……您……您该不会就是那……那个杀了锦衣卫的……朝廷通缉犯吧?”
东方震闻言面色陡变,厉声道:“胡说!谁告诉你的?!”
张二退得更远,心慌意乱地说:“码头上到处张贴着榜文,上面的画像,跟您极为相似……还有,那人的名字,叫做东方震。”
东方震心下稍定,正色道:“不错,我就是那东方震。……不过,即便你马上去报官,也会落得个窝藏要犯之罪!”
张二本已吓得退至楼梯口,正准备狂奔而去,听闻东方震这么一说,再想起官府的种种厉害手段,便停下了脚步,一时踌躇难决。
东方震叹了一口气,温言道:“张兄弟,其实我是被冤枉的!截至目前,既然还没人知晓,所以我觉得,还是别去举报,自惹麻烦的好……放心罢,等到得人烟稀少之地,我自会寻机下船,绝不连累你们的!”
张二沉吟了一阵子,走上前来搬开几袋货物,使其为中空状,低声道:“你先藏进去!”
东方震拿了衣服和包袱,忍了痛楚,慢慢得爬入货堆之中。
张二又搬了两袋货物码上,确保毫无破绽之后,复将地面之上残存的血迹擦拭了一番。
正忙乱间,忽闻甲板之上传来一威严的喝声:“例行盘查!船主在麽?”
张二忙藏好毛巾,一边急匆匆上去,一边应答:“在哩!草民就来!……草民张二,见过大人!”
东方震听来人哼了一声,狐疑地问:“先前本官已来过一次,可是没人。……干嘛锁着舱门?”
张二忙道:“回大人:先前草民到码头那边吃饭去了,刚刚才返回。”
“哦,是麽?”来人继续盘问:“那你方才在船舱里做什么?”
张二忙回道:“回大人:因那帮伙计尚在喝酒,至今未回;草民恐货物遗失,故此下舱去查验查验。”
紧接着,但闻“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当是他们下到了舱中。
东方震屏住呼吸,不敢稍动。
转悠了一阵子之后,那名官员突然厉声道:“胡说八道!本官先前分明见舱门锁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丢失呢?!”
张二有些惊惶的辩解:“回大人:您可能有所不知,那帮江湖之中的小蟊贼,开锁的手段可高明着哩!就说一个月前那事罢,当时我明明将舱门锁得好好的,却有一箱玉器不翼而飞啦!幸而后来被八爷找了回来,如若不然,草民可是八辈子也赔不起的呀……”
“这里都是些什么货物?”那官员不耐烦听他啰嗦下去,打断道。
“回大人:有菜耔、虾仁、木耳等,倒没什么贵重之物……是潜江胡八爷的货。”
那官员“哦”了一声,又踱步查看了一阵子,道:“那你可替你们八爷看好啦!本官可是尽到了职责,真还会出什么事,可怨不得本官!咱们走罢!”
张二忙道:“辛苦各位大人啦!这点小意思,务请笑纳!”
那官员口气温和下来:“唔……请代本官谢过胡八罢!”
“应当的!应当的!”张二哈腰不迭。
★★★
过不多时,众伙计纷纷返回,船身渐动,已然启航。
东方震感觉船身在不停地颠簸,且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料想已到得江心。
他轻吁了一口气,推开紧压于身侧的麻袋,坐直身子,继续盘膝运功疗伤。
过了一阵子,但觉肾脏开始胀痛,且渐渐加剧,似欲胀裂一般,且下半身亦逐渐麻木,终于支撑不住,只得斜卧于麻袋堆之上。
他此时方知,赵燕豪的掌力之霸道,后劲之阴狠,远远超乎先前所预想。
在中掌之初,得奋力求生,完全凭着一股刚勇的血气暂行支撑着;可那股掌劲,早破体而入,震伤经脉,破了气机;加之呆在湖中的时间过长,更加速了阴劲的侵袭,最后竟郁结于经脉要冲之处,阻塞了气脉的运行。
他尚不肯甘心,又忍着剧痛连连催动真气,欲冲散开那郁结之处,直疼得冷汗如雨,浑身抽搐,却仍如蜻蜓撼柱一般。
东方震颓然长叹,精疲力竭地闭了双眼,不久便又昏昏睡去。
如此忽睡忽醒,直折腾至次日方始醒转。其间,张二曾下来过两次,本想在僻静的江湾之处,将他送下船去,可见了他的惨状,又于心不忍,只得作罢。
这日清晨,正酣睡的张二忽被水手们的喧哗之声吵醒:“大家快看,前面有船挡道!”
张二大吃一惊,忙跑到甲板之上观望。
但见里许开外的江面之上,一座八桨大船横于江心之上,竹帆吃风绷得甚紧,船头之上,黑压压的站了一大群人。
“前面的船听着: 速速给老子停下来!否则,格杀勿论!”那船上有人大声呼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