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潋并未回张氏之语,转头看向韩玥惊问道:“诸葛玥,你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韩玥迟疑片刻,看了一眼张氏,随即点了点头。
刘潋心道原来是这样,于是,放下手中的碗筷,说道:“大伯母,诸葛玥,我知道你们是为我着想,可我并不赞同你们的想法。”
“此事我没有错,他人认为我有错,那他们就是错的,既然如此,我为何要嫁入这样的人家,若天下间所有的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为了名声,为了嫁到一个好人家而隐忍不发,那我朝女子与前朝女子又有何区别,岂不是辜负了那些为了提高女子地位而努力的先贤们,她们有的饱读诗书,有的医术精绝,有的善工利器,她们以女子之身,开辟了一条光明之路,这才有了我们女子现如今的地位。”
“诸葛玥排兵布阵世之罕见,我亦能提枪上马,杀退外敌,太学中亦设立了女学,种种迹象表明我朝女子的地位与前不同。”
“大伯母,我并不觉得名声有碍,反倒认为能够为自己讨一个公道是一件极好之事。”
“我会朝着对的方向行事,即便世人不容。”
韩玥爽朗的笑声突然响起,她喝了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说道:“郡主说的在理,若做对的事情都如此畏畏缩缩,那这名声不要也罢。”
韩玥岂会不知道刘潋的性情和作派,可她作为家臣,须将与自家主子所有利益相关之事考虑清楚,都城水深,行事便瞻前顾后了些。
可她听了刘潋的这番话,自然也就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态度,既如此,她自当为郡主扫除一切障碍,让她活得肆意些。
张氏及刘襄几人都被两人的发言惊到了,没想到女子还能这样活。
张家也是名门世家,自张氏出生起便肩负着振兴家族的重任,生为男子便饱读圣贤书,科考入仕,生为女子,便是与世家联姻,为家族带来益处。张氏身为女子,在张家时,见过用功学习的,也见过相互陷害的,她们做这些,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积攒名声,嫁一个好人家,她能嫁进靖国公府多亏了母亲苦心筹划,已然觉得此生无憾了,远超大多数女子,可即便如此,她也从未听过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竟不知女子还有此等活法。
扪心自问,她没有这个勇气和底气,她的婷儿、襄儿也没有。
张氏笑道:“又开始胡说了,好好吃饭吧。”
刘潋看了看大伯母,又看了看韩玥的脸色,闷着头继续吃饭。
饭毕,几人叙了几句家常,刘潋与韩玥便起身告辞了,憋了很久的刘襄拉着张氏期待地说道:“母亲,我也想要这样的生活。”
张氏知道刘潋今日的言论必将在襄儿的心中掀起轩然大波,岂止是襄儿,她也是,可这世上有几个刘潋呢,她只得耐心说道:“襄儿,你不行,你大姐姐也不行。”
“为什么不行?”刘襄急问道。
“你生在刘家,已然比这世间大多数的女子得到的束缚少了许多,你要知足,你三堂妹她不仅是二房嫡女更是圣上亲封的郡主,这在我们大晋也是独一份的,这些并不算什么,真正使她有底气的而是她立下的战功,你三堂妹她不是生在深闺中的娇娇女,而是翱翔天地的雏凤,你不是,你的大姐姐也不是,若你有一日有了底气,我定不会拦着你”,张氏语重心长地说道。
刘襄本就不那么喜欢这新来的堂妹,自家母亲又处处夸她,气急吼道:“那刘永安什么都好!母亲,怎么连你也觉得我不如她!”
“襄儿!”张氏叫道,见刘襄双眼通红,头也不回地跑掉了,面上略显疲惫。
一旁的张嬷嬷上前说道:“夫人,二小姐是个明事理的,她过后必然能想通的。”
“但愿吧”,张氏说道。
另一边,庞家子被释放的消息和刑部尚书与国子监司业觐见的消息前后脚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身处凤仪宫皇帝午膳都来不及用,便去了御书房。
刘琅和刘骅同时呈上弹劾奏折,“陛下,臣弹劾刑部侍郎庞元纵子当街欺辱良家女”,伏跪在地的刘琅高声叫道。
“臣亦是”,伏跪在地的刘骅如是说道。
“两位爱卿平身,此事朕已知晓,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皇帝道。
“谢陛下隆恩”,刘琅、刘骅同时出声道。
“行了,行了”皇帝摆摆手道,刘琅两人忙站起身,只听皇帝继续说道:“子言给朕来信,称潋宝儿今日归家,让朕好好照顾她,朕自然不会让她平白受那么大的委屈。”
刘琅和刘骅略微惊讶地对视一眼,两人又忙跪下谢恩。
“这恩就不必谢了,自家孩子受了委屈,朕自然得讨个公道”,皇帝见两人又要谢恩,忙止住道,“行了,行了。”
皇帝向齐公公招手道:“传朕口谕,宣京兆尹王权、刑部侍郎庞元。”
“是!”齐公公行礼后退出了御书房。
京兆尹王权收到口谕时正穿着官服等着,显然是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庞元收到口谕时正在怒骂庞阳,但官服穿戴整齐,显然也是有所准备。
不期然,两人在宫门口相遇,庞元上前打招呼笑道:“王大人,幸会幸会呀。”
王权忙拱手回道:“庞大人。”
一旁略知内情的内监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庞元一眼,想不通这都火烧眉毛了,他为何还能有如此兴致。
原因在于,庞元认定自己受到的是御史台的弹劾,那王权放了自家小儿,自觉是已和京兆尹串好了口供,被圣上召见只不过是走个形式,安抚一下御史台,领回一份检讨罢了。
两人被内监领到了御书房,庞元一眼就瞧见了坐在椅子上的刘家兄弟,想不通靖国公府的两位怎么会在此,内心一紧,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庞元和王权伏跪行礼后,皇帝道:“你们可知罪?”
两人均道:“微臣知罪。”
皇帝来了兴致,挑眉问道:“哦?庞侍郎你来说说,你哪里有罪?”
“回陛下,是微臣没有管教好幼子,致使他于闹市与人动手,扰乱治安,微臣知罪”,庞侍郎声情并茂地回道。
一旁听完的刘家兄弟坐直身体面无表情地互看一眼,随即扭过头见皇帝的神色凝重,两人心下略松,神态自若地坐在椅子上,并瞥了庞元一眼,还趴在地上的王权两人自然是没有发现圣上的脸色。
皇帝憋着气又问道:“王府尹,你来说说,你又是哪里有罪?”
“回陛下,微臣身为京兆府尹,未能处理好扰乱治安一案,微臣有罪”,王权回道。
王权话落,刘琅兄弟脸色好了许多,一旁趴在地上的庞元倒是面露诧异,冷汗直冒。
“真是好样的,一个欺君罔上,一个罔顾律法,你们可真是朕的好爱卿呀”,皇帝怒道。
此时,就连胸有成竹的王权都心脏狂跳,更不要说本就心虚的庞元了,他已然明白圣上已知晓此事,此事恐怕是针对自己做的一个局,不,不止是自己还有王家,否则,圣上怎么会关注此等小事,可究竟是谁针对自己以及王家。靖国公府?不,不会是靖国公府,刘家满门荩臣,圣眷正浓。二皇子?还是四皇子?
虽然他心中此时已惊涛骇浪,仍跟着王权连连叫着“微臣知罪。”
“庞阳当街调戏民女,按律当关押十五日,此时一日未到,庞阳就被放回,两位爱卿,可否告诉朕这究竟发生了何事啊?”皇帝怒问道。
刘琅和刘骅此前并未收到庞阳被放的消息,此时面上有些诧异。
被问到的王权两人只连连告罪,求圣上开恩。
“庞侍郎,你可知今日庞阳当街冒犯之人是谁?朕亲自告诉你,镇国大将军,定北侯幼女,朕亲封的永安郡主,你那孽子可真是好样的”,皇帝怒道。
庞元面露诧异,蹲坐于地,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自己家倒霉还是被人陷害进了局,事到如今,只能咬死是被他人陷害,否则,太子和王盛定不会饶了庞家,此时自己已遭圣上厌弃,定不能失去太子这个靠山了。
“庞阳以下犯上,郡主仁慈,只追究他当街冒犯之罪,你犹不知足,置律法于不顾,朕将你满门抄斩都不为过,但念你先前所立之功,便饶你死罪,庞元,‘子不教,父之过’,你改日告老还乡吧,还望你能好好教导子孙,切莫再行差踏错”,皇帝说道。
“臣谢主隆恩”,庞元以头抢地说道。
“王权,你私自释放囚犯,朕罚你一年俸禄,你作为京畿父母官,日后定要一心为民,可有异议?”皇帝道。
“臣谢主隆恩”,王权跪拜道,心中已然掀起了轩然大波,那位竟将刘家拉进了局里……
刘琅三人皆心中诧异圣上竟对王权的渎职罪轻轻惩戒,倒是未曾有过此等先例。
心中虽诧异,待刘琅两兄弟反应过来时,忙跪谢道:“臣谢圣上还郡主一个公道”。
“出了这御书房,四位爱卿就将郡主被冒犯之事忘了吧”,皇帝叮嘱道。
“是”,随即四人退出了御书房。
就在此时,他们迎上了一得到消息就赶来的神色惊慌的太子杨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