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让这个女人死
书名:一条河的走向 作者:夕村以北 本章字数:3311字 发布时间:2022-10-16


转眼一年过去。

第二年秋天来临,三里河的整个田野,到处呈现出一派丰收的景象。

秀芹开始在田里忙碌开来。这天吃过早饭,秀芹让朵梅帮她到田里干活。母女俩埋头割了一下午的谷子。

秀芹让朵梅捆 绑谷把,朵梅不会捆 绑,秀芹就捆 绑给朵梅看。

秀芹抓起一把稻谷拿在手里,稻谷在她手里翻个身,绕了个圈儿,整个谷把就端端正正地站在稻田里。

朵梅抓起一把稻谷拿在手里,学着秀芹的样子,翻个身,绕个圈儿,结果,谷穗散了一地。

秀芹大吼起来:“短命鬼,老子有你大时,什么不会干。老子有你大时,早就嫁给你那个杂 种爹了。”

“短命鬼,养你干那样,你挨我滚。”

秀芹越骂越来气,她顺手拾起身旁的一根扁担,朝朵梅劈头盖脸的打来。扁担沉沉地落在朵梅的身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空响,声音就像一只哀雁的孤鸣。随着响声的起伏,招来了村里人的观望。

三里河的水在汩汩地流着,吃过午饭的人们,喜欢把自家的鸭子赶往三里河河里。

渐渐围拢的人群在长嘘短叹地看着,他们指责秀芹的不是,指责秀芹的粗野和狠毒。在村里人的指责声中,在三里河的蓝天白云下,一个女孩,消失在一片金黄色的田野里,多年以后,这个曾经消失的女孩,她变成了三里河田野里的一株杂草。

朵梅路过村口的一处山神庙时,她朝山神庙看了看,近似哀求地祈求,她哀怨地大声说道:“让这个女人死!”

在朵梅内心深处,永远铭刻着几道深深的疤痕,任何时候想起,都让她喘不过气来。她还清晰地记得,几年前,就是因为别人家的一头猪走进她家院子里,母亲回来,不问青红皂白,拿起火塘里的火钳,一火钳就朝她打过来,母亲厉声吼道:“短命鬼!你咋让别人家的猪来家里,猪来家里是要死人的,你这个挨千刀的短命鬼。”

秀芹手中的铁火钳拦腰横扫过来,朵梅一下就被打了瘫倒在地。指头粗的铁火钳瞬间就弯曲成了鱼钩。

从稻田里回来,朵梅没敢回家,她摸爬到村里的一间装有草料的木楼里——很早以前还是生产队时的一间公房。包产到户后,生产队公房渐渐闲置下来,后来就有人家往公房里堆码草料杂物。

夜里,寒气袭来,朵梅本能地往草垛深处挪了挪身子,她碰到了一样坚硬的东西。

借着微弱的月光,朵梅把稻草移开,一口黑亮的棺材跃然眼前。

惊悸,朵梅全身吓出了冷汗,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直至僵硬。宽大的公房似乎在顷刻间就压缩成另外一口大棺材。朵梅感到身体就要被什么东西撕裂,掏空一样。

朵梅机械僵硬地爬出草楼,走上村里的大路。这时,朵梅才意识到自己的心在咚咚跳着,像要炸裂一样的难受。

村里的狗汪汪叫着,有几户人家的窗户亮了起来。朵梅走过自家大门时,大门紧闭,屋里黑灯瞎火。夜里,秀芹那座黑色的老屋,宛如一朵黑色的蘑菇。

整个村庄湮没在漆黑的夜里,在朵梅的脚下,是一条她惯走的乡间土路。而在此刻,朵梅仿佛爬行在一条巨大的绳索上,绳索的尽头,来自黑压压的天穹。

朵梅在漆黑的夜里,在凸凹不平的土路上摸索着往前走,在她眼前是遥遥无期的黑。无处可去,她选择去了李酒钱家。

朵梅跑了,她跑到了李酒钱家。

朵梅来到李酒钱家时,天还没亮,朵梅力不从心地敲打起李酒钱的房门。一股冷风拂过她单薄的身躯,朵梅吸了一口冷气,幽恨满面。

李酒钱打开房门,看见是朵梅,没说一句话,抱起朵梅,就把朵梅放到床上。

朵梅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她身上被秀芹用扁担打的地方已经发紫肿胀,李酒钱用粗糙的大手在上面抓挠着,朵梅感到撕裂般的疼痛。

朵梅流泪了,泪水在她的脸颊上冲出两条细小的河流,河水漫过她饱满的乳房,冲刷着她满身的伤痕。想到从此再也不用担心遭到秀芹的毒打,朵梅感到几许慰藉。

从此,丰达磷肥厂的菜摊上,少了一个卖菜的女孩,少了一个清秀的女孩。

朵梅出走的第二天晚上,祖新到古井取水。祖新吧嗒吧嗒地走到古井旁,在他蓬乱的卷发下,忽闪着一双小眼睛。

祖新四处看了一下,自己跟自己嘀咕起来:“朵梅跑了,唉!……,我挨她娘日的,也太下得了手,把自己的娃娃当成一只小猪、小狗的打。”

“囡囡!命苦啰!遭遇上这样的娘老子。”

“命苦啰!哎!……,哎!……”

祖新站在古井旁,愣愣地站着,并不急于打水。几分钟过后,他才从古井里打起一脸盆水,把双手伸到脸盆里洗了洗手。洗完手,他又用脸盆在井里打起一盆水洗脸。

洗完脸,祖新奢侈地打起一盆水洗了洗脸盆,然后再打起一脸盆水抬着往回走。

“唉!……,我挨他娘日的,怪下得了手,哎!……”祖新的长叹,有些哀婉,有些悲凉的缠绵,就像一股刮过古道上的晚风。

祖新走后,古井恢复了平静。

对于古井来说,太多的听了祖新的自怨自艾。比如说:“谁家的姑娘又到城里打工去了,回不来了,白跟人家养。”在祖新心里,一条母牛外卖都是三里河村的一种损失,何况是一个女孩儿外嫁到别的地方。

库明忠知道朵梅出走后,他回到了三里河村跟秀芹狠狠地吵了一架。

还是站在那个熟悉的山头,下了山头,他就到秀芹家了。库明忠站在山头,感慨万千地看着三里河的整个田野和村庄。

库明忠没有急于走下山,在三里河的田野里,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光着膀子在一块田里挖田。多么熟悉的一块田,库明忠看着看着就看出了眼泪,他在内心里对秀芹更加憎恨和厌恶,他下决心要把大儿子库星也带走。

库明忠加快了步伐,快速走下山道。

库明忠愤怒地推开秀芹家院子的大门,秀芹正坐在堂屋门口梳头。库明忠用右手食指指着秀芹怒吼道:“导致今天这个结果,你要负全部责任,你这个臭家伙,多大的人了,你就下得了手打她。”

秀芹反骂道:“我打千打万,没有打你那个烂婆娘。”

库明忠青筋涨脸地走了,他想把朵梅叫回来,可已经来不及了。朵梅微微隆起的肚子,绝不协调地躲藏在她雅嫩清秀的脸庞下。

库明忠走后,秀芹跑到村口的山神庙旁呜呜咽咽地哭了一个下午。

秀芹的哭声,仿佛在冬天的旷野里,刮着一场猛烈的北风。秀芹悲痛地哭道:“阿爹!……老子,你的小囡不活啰,呜呜,阿爹!……老子,你的小囡不活啰,呜呜。”

秀芹一遍又一遍地哭着,直到阳光冷了下来。

库明忠来到一个地名叫山沟子村的村子,找到李酒钱家,大闹了一场。

库明忠骂李酒钱是土匪,是流氓。李酒钱叫库明忠爸爸,库明忠没答应。库明忠愤懑地骂:“呸,没见过。”

骂够了,骂完了,库明忠忧心忡忡地对李酒钱说:“现在生米做成熟饭,便宜你这个杂种,没花一分钱。我不求你什么,只要你以后对朵梅好点,好好的过完你们的日子。”

李酒钱忙不迭地满口答应,来自心中的窃喜,告诉他,他不仅征服了一个女人,还征服了这个女人的父亲。李酒钱想高唱胜利的凯歌,他极力克制着自己飞扬澎湃的喜悦,恭恭敬敬地双手垂立在库明忠面前。

夕阳落尽,秀芹红肿着眼帘从山神庙旁挪身往回走。

夜色初降,秀芹推开大门,大门发出吱咯的一声响。破败的老屋,立刻亮起一盏昏暗的灯。秀芹咚咚冲上木楼,那盏昏暗的灯,顷刻间又熄灭,如同拂过夜空的流星。

秀芹躺在床上,她红肿着眼帘,面无表情地看着屋顶。夜风从窗户里灌进来,两只老鼠在窗户周围窸窸窣窣,最后探头探脑地钻了进来,跳到楼板上。秀芹听到响声,侧脸看了一眼,又把头扭转回来,没有理睬。

半年后,朵梅生下一个女孩,起名叫霞菲。

秀芹在自家油菜地里拔草,李酒钱找到了她。李酒钱朝秀芹生硬地叫了一声妈,显然,他还不习惯。秀芹半天没反应过来,秀芹没答应,她直起腰,默然中带着几分谴责,疑虑中透着几分不安。

李酒钱尴尬的站在田埂上,他在思索该怎样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妈,你的油菜还好呢,”李酒钱从齿隙间挤出几个字来,眼神极不自然地看着黄灿灿的油菜花。两只蝴蝶在花间飞舞,其中一只朝向李酒钱飞来,在他头顶上萦绕。

秀芹又直起腰杆,手中捏着一把青草,目光中少了些许默然,但却透着几分厌恨。在李酒钱头顶上飞舞的那只蝴蝶,又朝向秀芹飞过去,蝴蝶在秀芹的眼前翩翩起舞。李酒钱鼓足了勇气,把目光投向飘飞的蝴蝶,语气艰涩,语无伦次地说:“朵梅生了,生得个姑娘,下个月二十号办满月酒。”

“在哪儿生的?”秀芹问。

“在家里,昨天早上九点生,”李酒钱答。

秀芹沉着脸,表示出了不满,她责怪地说:“我生朵梅时是在省城一家大医院生的,才生出来时,朵梅差点就死掉。”

秀芹嘬嘬嘴,鄙夷地说:“九点钟生的,又在这个月份,女命不好。”

李酒钱不满地看了秀芹一眼,说:“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朵梅一个人在家里,我要回去了。”

秀芹没搭理,弯下腰来,继续拔草,李酒钱气恼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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