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一道亮光刺破平野的夜空;紧接着,是隆隆的车轮之声,当是有车自公路彼端驶来。
“不好!”
冯剑的反应甚快,一骨碌爬起身来,抓起皮靴塞至四姨娘手中,催促道:“快穿好!咱们躲起来!”
不等她抠起鞋后跟,冯剑已拽着她躲到树后;几乎同时,两束亮白的灯光已然扫及方才他们所坐之处。
冯剑见尚有些许灯光漏到衣袖之上,忙拉着四姨娘趴伏在地。
待得那辆车已驶出里许,冯剑方才说:“没事啦,起来罢。”
四姨娘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拍拍皮裘下摆的泥尘,轻声问:“那车里的是什么人?……是那帮敌人的同伙麽?”
冯剑面色凝重,低声说:“我也不清楚。有可能。”
四姨娘陡然紧张起来: “那可惨啦!怎么办呢?”
“得赶紧回城去!”冯剑轻咬下唇,沉吟片刻,问: “除了这条公路之外,还有回城的小路麽?”
“有倒是有的……只是……只是……我并不识得路……”四姨娘挺懊丧。
“算啦,没别的办法啦,还是继续再走公路罢!”冯剑看了看她,轻声问:“脚起了泡,还能走得动麽?”
“不要紧,能行的!”
可四姨娘走不多久,又开始一瘸一拐起来。
不知是真有几分硬气,还是不愿再自讨没趣,这一次,她倒并未求助,而是咬牙默默地坚持着。
冯剑见状心下焦急,终于忍不住说: “还是让我来背你罢!”
四姨娘闻言微怔,旋即停下脚步,面上绽出欣喜的笑容,双手一伸,嘻嘻娇笑道:“我的大英雄,恭候多时啦!”
冯剑板着脸将她背上,迈开大步便行。
四姨娘心下乐开了花,轻轻搂着他的脖子,柔发不时摩挲着冯剑的面颊,发出一股淡淡的皂角味香气。
绵软的身子倒还罢了,更为要命的是,她还在耳边轻轻地吹气。
一时之间,冯剑的心下和身体,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舌头竟也有些发涩。
血气方刚的男子,最难抵抗的,本就是这种漂亮而多情的少妇。
四姨娘柔软而火热的樱唇,几乎贴在他耳垂之上,呢声说: “大英雄就是大英雄,背着个人,跑得却比马儿还快哩!”
冯剑听她将自己比作马,心下微愠,回应道: “若真背的是个人,倒还好,我本还能跑得更快的;可惜的是,驮着的是一头猪……”
冯剑的话还未说完,四姨娘已然笑得几乎跌下地来:
“哈哈哈!笑死我啦!……本以为是个呆子,没想到还这么幽默哩!……哈哈,一头猪!真好玩!……好好好,我是猪!一头会咬人的小母猪!……”话音甫落,忽然轻轻一口咬在冯剑的耳垂之上。
“哎哟!”冯剑吃痛,猛一回头怒瞪着她,愤愤道: “你?……干嘛咬人?!”
四姨娘咯咯娇笑: “是你说的!……我本就是一头会咬人的小母猪呀!”
冯剑怕她再行撩拨,便不敢再理会她,继续闷头大步疾行。
一时之间,二人俱沉默不语。
过了良久,四姨娘忽然诚诚恳恳地说:“冯剑,你知不知道: 这么多年以来,今天是我最为开心的一天。”
冯剑不作声。一颗冰冷的心,似乎已开始在融化。
四姨娘不管他应不应声,继续吐露心事:
“小的时候,我家里很穷。在我13岁那年,就开始在上海的英皇歌舞厅做服务生了。后来,我被码头上的一个小混混给缠上,那家伙不仅时常讹我钱财,还想强行占有我……幸而遇上华会长出头,方才压制住了那家伙……再后来,我就做了你们华会长的小老婆……”
说着说着,语声陡然激动起来: “其实细想起来,那个可恶的家伙,与你们华会长又有何区别?在我看来,只有这个区别: 一个,只是小混混;而另一个,却是大混混而已!”
冯剑心下有点发酸,仍不作声。
四姨娘的语声有些哽咽了:“那些所谓的上流社会之人,没有一个是好人!这些年来,我过得一点也不快乐,感觉自己不过一具行尸走肉而已!……直到遇上了你,方才感觉活着还有意思!……”
“夫人!”冯剑打断她,沉声说: “请别再说这些了,好吗?”
“就不!我已经受够啦!”四姨娘语气倔强,几乎带着哭腔 : “冯剑,你知不知道: 只要你肯带我走,即使咱们穷得啃树皮,咽糟糠,我也心甘情愿!”
冯剑心下一恸,不禁目泛泪光,大声说: “你愿意;可我不愿意!”
四姨娘闻言,陡然止了语声;慢慢地,转而为啜泣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