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纳尔图收回视线，也看向自己的堂兄，“没有哪只雏鹰是父母扶着飞上天空的。想要做征服大陆的第一人，那就要承担别人承担不了的，做到别人做不到的，这会是一次艰难却又绝佳的磨砺。”
虽然这十多年来他们见面的机会很少，对很多事的见解只能靠书信沟通，但柯苏斯依然自认为很了解这位被称为雄主的前任神圣皇帝。不过这确实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堂弟居然打算让自己的侄儿成为一统大陆的那个人。
阿斯纳尔图转过身，缓步走到房间中央的方几前，盘腿坐了下来，将手中的茶杯放在茶几上。
这么多年来，柯苏斯一直很不明白自己这位堂弟为什么总是不喜欢安置凳子而喜欢坐蒲垫，经常更是直接席地而坐，但不理解归不理解，柯苏斯也算早就习惯了，何况对他而言也没有更多的选择。
于是前任帝国南帅两腿一错也盘坐在方几对面，好在穿的是简式薄甲，倒也没有不便。
阿斯纳尔图从方几上取过一个茶杯，注入茶汁，又轻轻推至柯苏斯面前，示意他喝茶。
柯苏斯马不停蹄地从黑堡赶往南望山，又放弃了使用传送门而是纵马奔驰千余里赶回克瑞特撒，纵使域战师的境界也难免有点疲累。端起茶杯便直接一饮而尽，似乎觉得不够，他自己提起茶壶又倒了一杯，仍然一口气喝干，这才咂了咂双唇道：“不错，还是这边的茶好。”
阿斯纳尔图不由得露出微笑道：“我记得你以前可是很排斥苦茶的。”随即收起笑容正色道：“这十四年辛苦你了。”
十四年前的柯苏斯•嘉德雷恩那可是新圣都克瑞特撒名媛圈里最受欢迎和关注的贵公子，俊俏、温柔、尊贵又多金，无数的贵族小姐为他思之念之，春闺反侧。
而眼前的前任帝国南帅，一头金发依旧，却沾满汗水又满是油腻，满脸的胡渣如同荒草未耕，身上的薄甲虽然是一件不错的精品却满是尘土，这时候让他去和贵小姐们私会，估计还没进门就会被踢出来了。
柯苏斯明白堂弟的意思，十多年的军旅生涯确实改变了自己很多，再加上他闲暇之余很喜欢和低级军官、普通士卒混在一起，身上早没有了那种“贵气”，现在完全便是个“粗人”。
“衣锦箸有玉，醉眠夜拥花。这样混吃等死虽然挺好，但能做点事让生命有点意义，也不枉光明神播撒灵魂的时候没有把我投成一只猪。”
阿斯纳尔图笑了笑，道：“不管选择怎样的生活，你都不会活得像猪的。”
“战争会在什么时候开始？”柯苏斯终于将话题引入正题。
“赛内斯有不少毛病，但其中并没有智力匮乏这一条，他很清楚想打赢这场战争他还有很多事要做。详尽的作战规划、军需的集结需要时间就不说了，苏姆部族、双月岛，特别是‘你’的南军，都是他需要在战争之前解决的问题。说起来，他会选择什么时候动手这件事我还真没太多关心，想来至少是要拖到明年的吧。”
“南军可不是我的。不过，我想知道您觉得南军是不是赛内斯的？”谈到正事，柯苏斯开始使用敬语。
“可以是。不过你说得不太准确，应该说在正常情况下可以是新的皇帝陛下的。”
柯苏斯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是在为您统一大陆做准备呢。”
“他是我的儿子，也没差别吧。”
“我还记得那次在圣光永耀殿您说过要‘成就世所未有之伟业’，可为什么……”
“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柯苏斯，站在不一样的高度，你会看到不同的风景。”阿斯纳尔图沉默了片刻，接着道：“堂兄，你晋入域战师有两年了吧，这一路从侍从、见习、战士、晋阶、高阶、大战师再到域战师，你还记得每次晋级时的感受吗？你每次踏入一个新的境界，有没有一种推开了一扇新世界大门的感觉？境界越高，对一切的感受就更不同，你眼里的世界不仅仅更广阔，而且也变得更真实，甚至于你会发现任何一个理所当然的存在或许都有一个更理所当然存在的理由。”
阿斯纳尔图饮下一口茶，接着道：“柯苏斯，一直以来，不管是武者还是魔法师我们都是划为九个层阶，武者从侍从到战武圣，魔法师从魔法学徒到魔灵之主，这些是从远古精灵族的认知系统借鉴过来的。数千年来，剑魔独孤、不动明尊、天焰库德里尼亚，在有史记载以来出现的这些踏入第九阶的大强者无一不是在历史上留下了璀璨的传奇故事。但是，很遗憾的，这些人并没有出现在同一个时代，又或者这些大强者之间有过惊天之战，却没有留下任何可考之证，胜者延续、创造新的传奇，败者湮灭在时光的长河里，被所有人忘却。”
前任南帅不明白前任皇帝将话题从将要来临的战争拉到个人修为上是什么目的，但在他面前，他习惯了顺势。
“像您这样天赋异禀的人可不多，到哪里去找人来和您惊天一战呢，莱斯尼尔，或者玉骨圣？”柯苏斯是为数不多知道阿斯纳尔图晋入战武圣并不仅仅是传言的人，虽然这么多年他人不在克瑞特撒。
“莱斯尼尔和玉骨圣？那两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并没有真正晋入魔灵之主和武圣者的境界，和他们打一架对我而言毫无意义。柯苏斯，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些大强者之上，会不会还存在着更高的境界？”
“更高境界？”柯苏斯下意识地重复。超越战武圣和魔灵之主的境界？走在修行路上的人何其之多，他已经站上了当代无人触及之地，所有人抬头仰望、努力攀登之际，他却在想有没有更高的地方去攀爬。
“是的，更高的境界，超越人类现有认知局限的境界，它们是否存在？你要知道，没有人达到过并不等于不存在啊，就像光明神一样，没有人亲眼看到过它，可你能说它不存在吗？”
“当然不。”
“是的，它是存在的，虽然我们触不到看不见，但它就是存在的，这是每一个虔诚者的共同认知。可如果他真的出现在你的面前，你觉得他应该是怎样一个存在？他达到的又是怎样的境界？武者的修行在于强化肉身；魔法师的修行在于引导元素之力。可就算能一拳崩山，能挥火焚城，这也只是人的力量。神的力量应该是怎样的呢？是不是超越了人的极限，就能触碰到神明的境界？”
阿斯纳尔图的问题让柯苏斯突然间明了过来，之前他一直不太理解阿斯纳尔图为什么会选择禅位。他放弃了传送门而是选择多花几天的时间纵马而归就是为了想清楚这个问题。
马赛内斯的阴谋算计真的能制服他？不，这根本不可能。但他却毫不抵抗地选择了禅位，这和自己记忆里那个铭记家国大任，以一统大陆为己任的年轻皇帝不太一样。看来经过了十多年，自己已经不再了解这位堂弟了，他已经有了新的想法、新的追求，神明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