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华夏,东海极深处有个玄妙所在。此处唯有澒洞之光,其下无地,其上无天,视焉无见,听焉无闻。澒洞之光其内,波翻浪涌,好一片汪洋沧海。沧海中心,漂浮着一座无名孤岛,竟有仙风灵气若出其里,好似神仙之境。环绕仙岛的八风六气时时争锋、刻刻交融,幻化出无数的银鱼嬉戏、蜃兽嘶吼。仙岛之上,有座通体紫红的高山,丹崖怪石间响彩凤双鸣,削壁奇峰前有麒麟独卧;林中有寿鹿仙狐,树上有灵禽玄鹤;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山顶之上有一条涧溪滚瓜涌溅、奔流高挂,形成一道瀑布飞泉。此时,在山顶涧溪旁,有一猴群聚在松阴之下讲经说法。
几十只年纪尚幼的小猴或仨两倚做,或各自坐席,或背靠松柏,或蹲踞树上,竟甚少有喧闹玩耍的,不过毕竟猴性顽劣,却是免不了伸头缩颈、抓耳挠腮。领头的是两只群前站立的老猿,左边的又高又瘦,怀中抱着些龙眼荔枝等奇珍异果,虽然满脸的皱纹,却摇头晃脑,嘴中啧啧有声,自顾自吃得颇为陶醉。这方景象直引得几个贪嘴的小猴肚里馋虫大作,口中吞咽不已。不过,一旦有小猴打起了瞌睡、或是上蹿下跳不再安分,这老猿就会及时吐出口中的果核击中他们来提醒。看似轻飘飘落在身上的果核,却往往使犯了错误的小猴疼的呲牙咧嘴,赶紧打起精神来继续听讲。右边给年幼猴群讲读的老猿更为苍老,一双白眉垂肩、长须及胸,他拄着桃木杖,缓缓踱着四方步,口中念念有词,像极了私塾里的老学究。
良久之后,白须老猿仍在摇头晃脑的念着经,可小猴们却都有些心不在焉无精打采了。高瘦老猿见状,双目慧黠的一转,干脆将怀中的瓜果抛向了小猴,这下只引得猴群一阵哄抢,吵闹不已。白须老猿这才从诵经中回过神来,停驻了脚步,他长眉一皱,横起桃木杖就要出言训斥。这时,高瘦老猿笑着摆了摆手,随之哈欠一声伸了个懒腰,竟连翻了几个筋斗落在了猴群中。高瘦老猿见抢到瓜果的小猴神气十足、两手空空的垂头丧气,不禁莞尔,他示意小猴们噤声落座,随后自己也干脆席地而坐。高瘦老猿背过白须老猿,故意沉下了声音数落起小猴们来,不过他脸上却挤眉弄眼,颇像个老顽童。小猴们见状想笑不敢笑,一个个捂着嘴,口中唔唔憋住笑意。
“哈哈哈......”高瘦老猿自己先笑出声来,这下倒好,小猴们可算是来了精神,一个个捶胸顿足、上蹿下跳,乐不可支,群猴爆发出一阵阵畅笑。
“唉,你个老马猴,真是老顽童!”白须老猿摇着头叹着气,不过看来也奈何不得高瘦老猿,只得由着他胡闹。
“我说老通臂,你就别在那装啦!就你一个站着呢,难道你想做齐天大圣不成?赶紧坐下来吧,哈哈!”高瘦老猿赤尻老祖搂着自己的徒子徒孙,戏谑的对白须老猿通臂老祖喊道。
见状,有几个精明乖巧的小猴赶紧站起身来,将几个草垫叠起放好,然后扶过气得吹胡子瞪眼的通臂老祖,躬身请其落座。
最小的一个小猴孙等通臂老祖坐下后,挨过来轻轻摇着他的手臂,口中咿咿呀呀似在劝慰。通臂老祖低下头来,爱怜的摩挲着自己的徒孙,转怒为喜。
见通臂老祖不再生气,众猴都聚了过来,其中有个胆大的小猴低声说道:“通臂老祖,您别生气啦,我们一直都在认真听您讲经说法。只是刚才觉得有些困乏了,赤尻老祖这才让我们提提神的......”
通臂老祖瞪了赤尻老祖一眼,缓声说道:“我哪敢生你们赤尻老祖的气哦,上次不过多说了他两句,结果他竟把我豢养许久的玄鹤偷去烤着吃了,他......”
“呸!那玄鹤皮糙肉厚一点不好吃,倒是你那只寿鹿应该口感不错......”赤尻老祖怪眼一翻,眼望通臂老祖挪揄道。
“你、你......你敢!”通臂老祖甚是喜爱自己的寿鹿坐骑,真怕赤尻老祖偷去吃了。
“好啦,开玩笑罢了,哈哈!不过,回头你得去龙宫给我弄点好酒来做补偿,哈哈!”赤尻老祖虽然活了不知多少年月,但还是顽童心性。
“赤尻老祖,刚才您提到了先祖齐天大圣,您能再讲讲他的故事吗?求您了......”那个胆大的小猴看两位老祖没有真生气,又出声求道。
“对、对,通臂老祖、赤尻老祖,再讲讲先祖的故事吧,我们最爱听了!”小猴们七嘴八舌,一个个都要听讲先祖的故事。
赤尻老祖听小猴们提起了先祖齐天大圣,一改嬉笑的表情,偏头望向了通臂老祖。
通臂老祖神色肃穆,眼望长天,沉声说道:“还是我来说吧。其实,先祖齐天大圣的故事,你们的高祖、曾祖、父母都听我讲过的,就是你们自己也已经听过很多遍了吧......”
“可我们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众猴竟异口同声。
“唉,好吧,那我就再讲一遍给你们听......”
两个神色落寞、惆怅的老猿带领眼含热泪、慷慨激昂的猴群远远下山去之后,涧溪旁一株蓝莲花倏地发出哧的一声轻响,淡淡蓝烟之后,竟幻化出了一位豆蔻少女。这少女身穿蓝衣,腰缠墨带,生的秋水为神,芙蓉如面,姿容态度,目所未睹,流盼之际,光彩照人。
“第一万七千一百七十四次了......”少女怔怔发呆,口中呢喃:“齐天大圣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自这山顶仙石中迸裂而生......他孤身渡海拜师学艺,龙宫借兵大闹天庭,皈依佛门西天取经,降妖伏魔终成正果......可、可齐天大圣你可曾知晓?你成了斗战胜佛,可有个人却为你流干了眼泪......在你诞生的仙石之旁,那一株芝兰默默陪伴了你一元十二会,那可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的情缘啊......”
少女眼中含泪,继续低语:“你没有等她,甚至你都未曾看过她一眼,可你知道么?她有多么伤心!你一个人去了岛外,她每日流着泪等啊等啊......你知道么?这山顶的涧溪就是她的泪滴所化!她始终没有恨过你,只是痴痴的哀怨......在行将逝去之际,她笑着许了一个愿,来世愿化作漫天红霞,陪你天涯海角......”
少女情难自已,珠泪涟涟,俏脸忧伤:“可是,芝兰先祖毕竟还是幸福的,至少,她有她的齐天大圣来牵挂、思恋......可我呢?五百年了,谁能拥我入怀、天荒地老呢......”
点点多情的少女珠泪落在山顶红土上,慢慢渗下。少女低下头来,看着脚下,幽幽叹了口气。
当天日落,月出如皎,一株似蒲红草自山顶土中缓缓钻出,红雾随清风月影轻轻飘荡,如歌如诉。
每当山顶空寂之时,蓝衣少女总会幻化而出,一个人或低语或垂泪。
“青天,你给了我成人的机会,却为何让我一个人孤独寂寞;沧海,你承载了这方海岛,却阻拦了我追梦的前路;芝兰先祖......难道我也要流干了眼泪,幽幽哀伤吗?”少女弄着衣角默默垂泪。
“不、我不能任由青天摆布、沧海阻隔,纵然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我也要去追梦,寻找属于我的齐天大圣!”少女秀足一跺像是说服了自己,下定了决心。
这天日落之后,蓝衣少女没有像往常一样空灵修行,而是依旧保持人身,怔怔坐在山顶红土上,像在等待什么,期盼什么。
明月高升,可山顶除了冷风低吼,却始终寂静无声。
少女越发的哀伤,面色悲戚,缓缓站起身来,洒下一滴热泪,竟纵身一跃而下,投身汹涌的沧海!
月色银光无情的映照着少女的绝世容颜,她紧闭着双眼,秀发乱舞,娇躯即将被汪洋吞没。
就在此时,一团红雾自山顶急速飞下,轻轻裹住少女,缓缓而上,慢慢回到了山顶落下。红雾散去,少女有些欣喜的向四周望去,却没有发现什么。
少女紧咬嘴唇,面色凄苦哀怨,她紧握着柔荑,竭力嘶喊着哭泣着:“你既肯救我,却为何不敢相见?哼,你......呜呜呜......”
“唉......”一声轻叹,一团红雾凝聚而出,那株似蒲红草又再出现,继而其上幻化出一位红衣少年。这少年面容清澈纯净,并没有多么丰神俊朗,可观之却洒脱清雅,飘飘似仙。
少女陡然见到少年先是一呆,继而俏脸一红,一跺脚背回过身去,脆声说道:“哼!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么?我还以为你要躲我一辈子呢!你、你......你讨厌!”
少女见到少年终肯显露真身,明明心里很高兴、很欢喜,可却控制不住自己,她猛地扑向少年,用力狠狠的又捶又打。
少年面露怜惜,任由少女如疯似蛮的粉拳捶打,过了一会,他脸上露出微笑,柔声说道:“这下解气了吧?累了就先歇会吧,看,你脸上可弄脏了哦......”
少女听言,心中一软,再也支持不住,紧紧抱住少年,靠在肩头痛快哭泣起来。
“好了,别生气了。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我一直不敢见你,都是我的错......”少年被少女猛地抱住,先是一怔,既不能动也不敢推,鼻中不断传来阵阵馨香,脸上被青丝拂面,不禁心神一荡。少年脸色一红,抿了抿嘴,终于鼓起勇气,抬手轻轻拍打着少女的秀背,柔声安慰。
“啊!”少年突然痛哼了一声,原来少女竟突然用樱口狠狠咬了少年的肩膀。
“咯咯!这下是教训你一直不敢见我,也是、也是叫你再忘不了我......”少女一跃跳开,咯咯娇笑,继而秀脸嫣红,说出了藏在心底许久的话。
“可是,好疼啊!”少年皱着眉咧着嘴,可心中却甜如蜜糖。
“哼!这就叫刻骨铭心的痛,以后你看到肩头的伤疤,就会记得这痛,就会不敢忘了我!咯咯......”少女柔眉一扬,手挽秀发,先是装作气恼的样子嘟起了嘴,继而不由得娇笑起来。
少年先摇了摇头,然后面含轻笑,如阳光般灿烂,竟驱散了山顶的风寒月冷:“我叫怀梦,你呢?”
“蓝莲儿......”少女两颊娇红欲滴,低下头来,弄着衣角,此时倒有些害羞的小女儿之态了。
“怀梦哥,我知道,你一直都在默默守护着我,五百年......”蓝莲花少女依偎在怀梦草少年怀中,幸福的呢喃。
“蓝莲妹,你是那么绝美无暇,而我,只是一株地下的荒草。我只要一直远远的望着你,默默的祝福你,就心满意足了......我一直不敢......”怀梦草少年说出了心中的自卑与爱恋。
少女轻轻伸出一指放在少年唇前,“我知道......你是不够俊朗,可你心底纯净,你是如此可爱......心难醉,意难醉,月下依肩,花前执手,忘了年岁......”
“此情此景,不求天长地久。得此红颜知己,无憾不悔......”少年埋头印向少女的双唇。
少女甜甜依偎,少年紧紧拥抱,花与草深深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