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经年,天下纷乱。北方金辽两国和而又战,继占东京诸州,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又将辽五京之一的上京收入囊中。自两年前马政使金后,宋金两国频繁遣使商谈夹攻辽国之事。七月女真使者持国书来许燕地,今番马政再次奉旨赍国书使金,其子马扩也在同行之列。
而临渡海出行前,马扩正在蓬莱城寻仙楼上与人宴饮,与他同座的不是别人,正是高凌越、韩翊、白雪清、江琳几人。
五人正坐在二楼窗边闲谈畅饮,忽一老丐大步上楼而来,大喇喇往几人桌上一坐,提起酒壶仰头就灌,待将酒壶晃了晃喝个干净,这才张口道:“怎使这劳什子的酒壶酒盏?用大碗岂不痛快!”
这老丐正是丐帮吴长老,几人闻言而笑,韩翊忙喊道:“酒保,再上两坛酒,另换大碗来!”吴长老捋须点头,赞他识相,但见马扩在此,不由问:“你小子怎也来了?”未等马扩答话,吴长老指着他惊道:“听说你做了官,莫不是来剿宋江一伙的?”
马扩笑道:“吴老伯哪里的话!在下此番前来另有要事,再一个,是因没喝上高兄弟伉俪的喜酒,特摆酒相贺。”高凌越、江琳已喜结良缘,半月前在岛上办了婚事,马扩因公未至,适逢他要出海北上,几人碰在一起,才有今日之宴。
吴长老点头道:“原来如此,若你是来剿梁山好汉的,这酒我可不跟你喝。”马扩忙道:“吴老伯还请小声些才是,在下怎么也是为朝廷办事的,这话叫旁人听去了,可有些不妥。”“怕什么?朝廷腐败,盘剥百姓,引得百姓造反,还不叫人说了?”吴长老很是不屑。马扩不由叹道:“我亦痛心于此啊!”
韩翊忙打圆场道:“这怨不得马大哥,吴长老犯不着冲他发脾气。你老此次出行,所获如何?”吴长老灌了口酒道:“国家不安生,江湖也不安生!这此岭南剑派也叫太白派收之麾下了!”
“什么?”几人大惊。吴长老啐道:“他奶奶的!听说岭南剑派门下弟子与当地许老拳师家发生口角,不几日许老拳师一家,除小儿子外悉数被戮。那小子跑去太白山找周商鸣主持公道,太白派便趁此宰了岭南剑派掌门,又扶持一个新掌门,这不就顺势将其收了么!”
“跨地千里太白派竟也管这闲事?看来绝非那么简单!”韩翊道。“怎么不是!我瞧多半是太白暗下毒手!”吴长老气愤道,“赵缶先将临近的华山派收服,不料他暴毙后,那姓周的更是变本加厉,借口降了青城山,又为泰山派选了新掌门!就连被辽人击溃的恒山派、四散的黄山派也被他收拢到一起,大大小小帮会更是不计其数,此番又有岭南剑派加入,江湖中数太白派风头最盛,他周商鸣一统江湖之心昭然若揭!眼下除了置身事外的北少林寺,内讧的雁荡山,便剩我们丐帮,白云庄、仙霞派了……对!还有就只你们师徒二人的鱼藏派。”
高凌越笑道:“若我们师徒也算,那昆仑一脉,蓬莱凌家也未必听他号令!”吴长老撇嘴道:“昆仑、蓬莱的两个老鬼不知跑到哪去了,不提也罢!”白雪清接口道:“前年听我师妹说家师及凌先生在长白山一带。”“远水不解近渴啊!”吴长老喝了一碗酒又道:“这贼子野心极大,说不定那日便朝咱们动手了,咱们还当早做准备才是!”几人纷纷称是。
宴罢,送别马扩,几人依依惜别。吴长老却道:“小子,我听帮中兄弟传言,这几年登州海上两国使者往来就没消停过,我也知你去谈什么!当年澶渊之盟时,皇帝老儿便有心许辽国百万钱财,那可都是天下百姓的膏血啊!幸有寇莱公暗令曹利用不得超过三十万,你当以寇莱公为念,否则我可不饶你!”
见他一个老丐说得很是正经,马扩忙躬身正色道:“吴老伯放心,虽有人因此谋私,可在下绝不敢为此,更不敢废国利,辱国威。若负此言,枉自为人!”吴长老欣慰点点头,送其而去。
马扩虽如此说,可此行实是难办,先前宋廷联金对攻辽之事游移不定,惹得阿骨打大为恼火,声称灭辽无需宋朝相助。徽宗虽想取燕云之地,而前次赵良嗣持御笔前去交涉,国书中却只提到燕地,金人便不许云州等地,只暂定燕京归宋所有,宋许金岁赐五十万。此番再使,难免少些底气。
别过几人,马扩寻到父亲,不日同金使渡海北上,持国书面见阿骨打。可对燕云等地归属问题,帐前议论月余犹无定论,金人更生解约之意。
而这一日却请马扩等随阿骨打前去打围射猎。是日大雪初晴,眼见阿骨打部将齐集,数千强兵骏马列队其后,端的声势不小。马扩一见便知“宴无好宴”,打起精神随着阿骨打等马踏覆雪荒漠。
果然同行金国大将完颜宗翰对马扩道:“我闻南朝人只会文章不会武艺,当真如此么?”马扩听来有气,却淡淡道:“传言不可尽信。我泱泱大国,不乏精文之才,善武之士,兼通文武者更不可胜数。”
完颜宗翰哈哈一笑,又道:“听闻教谕武举及第,不知弓马如何?”“这是要考较我?”马扩心想,跟着笑道:“我朝武举取士重在义策,通兵法之道,方能叫百万兵有的放矢。仆于弓矢不过末流尔。”完颜宗翰仍是不依,取下佩弓递给他道:“教谕何必过谦?烦请走马开弓,叫我等略见南人射弓手段!”
完颜宗翰膂力惊人,他这强弓力过两百斤,旁人如何能开,自是想难为马扩一番。
马扩心知再推脱不免叫他小觑,眼下双方谈判不下,可不能堕了声势。接过弓来,持在手中打量,赞道:“果是好弓!”他口中如此说,手上却不停,若无其事地便将强弓拉满,“砰”空放一箭,又赞道:“将军能开如此良弓,无怪辽人望风披靡!”
他这话自是说,你朝有精兵良将,我朝也不尽是酒囊饭袋!完颜宗翰见他如此轻描淡写,一时愕然。
却听阿骨道:“南使不妨随我射一物如何?”阿骨打见他颇有武艺,有心与他比试比试,马扩推脱不下,只得颔首称是。
女真人弓马娴熟,阿骨打幼时射弓便叫辽使惊为奇男子。此时他端坐马上,兵士送上硬弓羽箭,亦给马扩一支箭。
阿骨打手指两百步外的一片灌木道:“便射那丛最为矮小的!”说着张弓搭箭,“嗖”的放箭而出,那箭划过长空,不偏不倚正中灌木丛前最为矮小的一株沙地蒿。一霎全军叫好,呼声震天“也力麻立……也力麻立……”这“也力麻立”便是善射之人的意思。
如此之远,阿骨打竟尔一发中地,马扩见之不由惊叹!一是惊阿骨打射术之精,再是惊其受千军敬仰,而叹则是叹自家皇上只会舞文弄墨,终日享乐!
然不知是因阿骨打一箭,还是众人欢呼,灌木丛中惊起一只黄獐奔跃而去。马扩见之未及多想,抬手便射,箭如流星,正将黄獐射翻在地。
他一箭射中,立时千人息声,齐刷刷望向马扩。活物与死物不同,这下当是马扩稍胜一筹,然他心知此举难免失礼,正要致歉,却见阿骨打拊掌赞道:“射得煞好!南使射中,我心上快活。我也识得几个南朝逸人,均怀莫测之能。然在朝为官者,我所见之,以南使为最善。”马扩见他全无愠色,反赞自己,也佩服其胸襟之广。
是夜,阿骨打帐中设宴,俱诸将及马政父子等,以日间射到的禽兽荐饭,并赐马扩貂裘、锦袍、犀带等七件。然席间忽有军士来报,说有一队辽兵出锦州,显州防守不利,被辽兵占据。
众人惊异,阿骨打问:“探得是哪路兵马么?”答曰:“是耶律淳所辖怨军。”“耶律淳?他不是在南京么!”阿骨打沉思道,“咱们取了上京,他反去攻显州,看来其意在东京!定是觉咱们分兵上京,东京则守备空虚。”跟着一扫众将,问道:“诸位说该当如何应对?完颜宗翰起身道:“陛下,窃以为东京之固,非旦夕可破,可命左近各州守军前去援救,定叫辽寇无功而返。”
然又一人起身道:“某以为当趁怨军轻动之机,将其悉数歼灭,他日攻辽也可省去不少麻烦。”说话这人正是完颜娄室。阿骨打点头道:“好!深得我意!娄室,此番便命你领军剿贼,你需多少兵马?”“怨军皆是饥民,乃乌合之众,不足为患!当年显州一战,便杀得其溃散而逃。我瞧有五千精兵足矣!”
阿骨打道:“不可轻敌!着你领麾下骑兵五千,并威虎军骑兵三千前去。但切记,穷寇莫追!中京未克,且咱们与南朝有约在先,双方军马不得越过居庸、古北、松亭、榆关。若未在关外将辽寇剿灭,不得追入关中!”完颜娄室领命。
忽阿骨打想到一事,转对马扩道:“教谕若有胆量,不妨随我军前去,且看我家兵将如何破贼。”马扩知其有心立威,然他自己也想瞧瞧金人是如何作战的,以为不时之需,自欣然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