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与外院一个街区之隔，是这周边品类最为齐全的农贸市场。目标明确，顾盼骑车载着凌寒露一路冲杀了过去。
市场外，他颜色鲜亮的单车和一排中老年两轮三轮代步工具停在一处，尤为显眼。艳阳下泛着年轻的光彩。
凌寒露站在一旁，瞧着少年弯腰锁车。
喧闹俗常的背景下，青春的身体，与青春的姿态。她被这独特的视觉效果吸引，满眼欢喜之色。
“笑什么？凌老师。”顾盼走近，手撑膝盖，端详这女人的脸。
“喜欢。”凌寒露随画面主角的移动从那排车上抽回目光，微笑看着顾盼。
“喜欢……我？”
“嗯。”凌寒露答得果断。
“哦，您，您以前应该来过这儿吧？”突然间得到凌寒露如此直接的回应，且这回应里不再像以往那样指向头发、五官、厨艺那些片面零散的东西，而是他这个人……这令顾盼措手不及。他不禁挠头，“您，您觉得这家市场和您老家的相比，哪个更大？就是空间大小，还有东西的多少……”
凌寒露抿嘴，不想让顾盼察觉到他生硬的切换和语无伦次在她眼里藏无可藏。显然小朋友激动了。
“嗯？您还没回答我，哪个更大？”少年追问。
“还是这个。”
“哦。对了，那天喝的汤您还记得吗？”顾盼手指北方。他觉得比划一下能够弥补语言表达上的不足。
“哪天？”凌寒露显然并没有立即捕捉到他的提示。
“啊，您等等……”顾盼轻咳一声，稳定情绪，“就是凌伯伯给您煮的，就是……”
“哈哈，你紧张成这样？记得啊，海鲜汤，特别好喝。”
“我们今天也煲这个，行吗？您比较一下。”
“行，你看着办！”
“好嘞！”顾盼扣住凌寒露五指，轻拽着奔向一楼水产品区。
一路小跑，凌寒露感到心脏按照某种愉悦的节律跳荡起来。她手心潮湿，却分不清是谁的汗水。她手指下意识舒张两下，而顾盼随即回应给她更加热烈的抓握。就这样，顾盼右手挑拣海鲜食材，搁进凌寒露左手拎着的塑料小桶里。连体完成了采购。
2
车行至绿野小区，顾盼自然地朝凌寒露住处拐过去。刚拐到喷泉一侧的小径上，凌寒露拍拍车座，示意停下。
“嗯？”顾盼不解，但脚已经本能地点地。
“调头吧？”
“去哪儿？”
“去你家看看，是在另一头吧？”凌寒露朝着与她家遥遥相望的那一头远眺过去。
“啊？”顾盼脑中飞速回放早上出门前屋内的景象。物品有没有各归其位，卫生间里的小窗有没有打开通风，甚至于马桶是不是忘记冲？
“不方便？那就算了。继续走吧！”凌寒露又拍两下车座。
“没有。就是，您答应我，到了先留一分钟给我进去整理一下，我怕……”
“好。”
调转方向，约三分钟后，顾盼的两室一厅首次迎来了最令他兴奋且紧张的客人。
凌寒露信守承诺，先在门外站了会儿。待小朋友较为自信地邀她进屋，方才跨出了中年独身女人向年轻世界探秘的一步。
“与人合租的？”凌寒露环视屋内结构，作出她的判断。
“是的。”
“我来会打扰你舍友吗？哎呀，要知道是这情况，我就不过来了，我真是欠考虑……”凌寒露为自己一时兴起懊悔起来。
“不会。舍友不在。哦，喝橙汁吗？”顾盼急忙岔开话头。凌寒露无意提及的“舍友”二字，令他不由得忐忑。
“来半杯吧！”她一边“巡视”，一边点头，对小朋友的生活自理能力表示欣慰，“嗯，收拾得挺像模像样的。”
顾盼端了杯子走出厨房。正准备招呼凌寒露，却见她抬手，要翻动墙上的日历本。他赶忙“劝止”：“凌老师，过来喝橙汁吧！”
那是郁妍授意顾盼每年都要买的传统纸质日历。两秒钟前凌寒露指尖即将触及它时，顾盼竟然恍惚间看到了蓄势待发的电光。他不想女人受伤。
“你怎么啦？有点紧张？没关系啦，我又不是宿管阿姨检查卫生。再说你是优秀住宿生，担心什么？”凌寒露接过杯子，“对了，你怎么会买这种日历来用？不多见了呢！”
“老家人的习惯，从小耳濡目染吧！您先坐，我去准备午饭。哦，我的房间是这个，您可以进去坐坐！”顾盼指指连通阳台的那个卧室。随后，将自己暂时关进厨房。
他长舒一口气。
3
半小时午餐时光，凌寒露一直就她自从进屋后产生的疑惑向顾盼发问。
“你怎么会想到去学厨艺？”这个问题，她作为具有一定判断思考能力的成年女性，结合顾盼对她百般呵护的举动，并不难推断出。但她就是想听当事人亲口陈述。
“当初见您在教室里差点晕倒，以为您为了减肥饿晕的。所以想着用美食诱惑您。”
“呵呵，因祸得福。”
“我也是。”
“你为什么会租房出来住？学校宿舍生活不适应吗？”
“不适应……有点儿吧。现在想想，能和您住进一个小区，或许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顾盼面对无法解释的租房初衷，只能选择避开。
“你也会说这种老派的话，真是有趣。”
“有趣是可爱的意思吗？”顾盼捞了一勺海鲜添到凌寒露碗里。
“差不多。对了，我看你沙发旁边扎着一捆东西，绿色的，是什么？”
“健身毯。锻炼用的。”
“你都怎么个锻炼啊？”
凌寒露好奇的目光扫在顾盼脸上。这种神情让他想起曾经陆一桐也提过相同的问题。当时在陆姑娘强行指派下，顾盼不得不当场演示他的仰卧卷腹和哑铃抓举。他把百般无奈写在脸上。不过此时，他突然萌生出一种希冀，这个女人会不会也想亲眼见识男人的力量之美？
“锻炼腹肌和二头肌。增强腰腹和臂部力量。”顾盼拿食指点点小腹和上臂。
“便于做狼狗？”凌寒露对办公室里小朋友跪爬着寻找遥控器的场面记忆犹新。“是不是？”
“如果情势所迫，我会的。”谈及此，顾盼不由直起后背，严阵以待的架势。
“放松放松，现在大可不必啊！”凌寒露觉得她不仅仅看着这个孩子一天天长大，更目睹他渐渐强大，甚至强悍。然而她并不是以老师身份促成了少年的重新塑造。这一点她明白。
4
餐后，凌寒露执意进厨房收拾擦洗。顾盼替她系上围裙。
两根抽带交叉收紧，系成蝴蝶结。而后，少年的双手就停滞下来，搁浅在女人后腰上。
厨房里，水龙头关闭，水流声暂停。安静。洗洁精泡沫在水池出水口边缘聚拢，发出螃蟹吐泡泡的声音。
随之，两种节奏和强度的呼吸声在狭小空间里此起彼伏。
凌寒露手撑在水池边沿上，感受来自身后少年不断热烈的体温。少年湿润的嘴唇降落在她头发挽起之后裸露的后颈上。少年小心翼翼，轻触女人逐渐升温的肌肤。偶尔嘬出的响声，都会使得女人微闭的双眼中弥散出缱绻的光。
“老师，老师……”
“嗯？”
“您不想看看我怎么锻炼吗？”
“我，我碗还没洗完，灶台还没擦……”凌寒露伸手，食指勾住百洁布，在灶台上画圈儿。
“它们很重要吗？”顾盼按住那块布，“嗯？老师，您回答我。”
“嗯，重要。”凌寒露试图将布扯回。
“再问一句，它们很重要吗？”
“……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
“看你，看你锻炼。”凌寒露彻底投降，松开手指。
“好。”
“可是你刚吃完饭，不宜运动。”
“不要紧，已经好一阵儿了，再说我是陪吃为主的。摄入不多。”
“那好吧。”
“行，那我先去换身衣服……您想看吗？”
“不要！”女人惊叫拒绝。
“嗯，我去准备，您一会儿过来！”
顾盼转身离开。当凌寒露在客厅再次见到他，他身穿灰色运动背心和短裤，立在墨绿色草坪边。
凌寒露站在厨房门口，与他隔着三四米距离。她模糊的视力让她在打量这具美好肉体时显得心安理得些。但不论怎样模糊，她依然未能摆脱每个中年好色女人的“恶习”，眼光被那身灰色修身衣裤中最能彰显男性性征的部位吸引过去。
她吐吐气，脑中一大串名字滚滚而过，释迦牟尼，默罕默德，耶和华，玛利亚……
见凌寒露止步不前，顾盼勾勾手指，并躺倒在事先铺好的健身毯上。他给女人演示他渐已娴熟的卷腹动作。
随着运动量增大，呼吸愈加粗重，当他断断续续说出“您可以喊停”时，凌寒露满脸绯红。
顾盼往毯子一边挪挪身子。他拍拍留出的一半草坪，朝凌寒露笑出一脸顽皮：“凌老师，来午休！”
凌寒露向草坪挪去时，不经意走成了顺拐。但不管走得多慢，她终究与少年躺在了一处。
他们一同望向白色水泥漆的天花板。那里曾是少年独处时放飞思绪的花园。
“你每天都这么练吗？”
“是啊。”顾盼调整呼吸。
“你很有恒心和毅力。”
“嗯，这一点我不否认。刚开始挺难，以为自己坚持不下去。但慢慢变成了习惯，已经是生活的一部分。”
“是什么支撑你的？”
“还用问吗？”
“知道了。”凌寒露说着，不由得抽了两下鼻子，像是捕捉到什么气味，“这是什么味儿啊？”
“啊？”顾盼一紧张，“是毯子上的汗味吗？对不起。”
“不是，我觉得像你身上的味道。”凌寒露侧头确认，“很干净的味儿，像刚刚洗过澡的。”
“哦，须后水，我刚才刮了下胡子。”
“干嘛这会儿刮……”
“您想验证一下吗？凑近了闻闻？”
“我，嗯。”凌寒露侧过身子，冲着顾盼的下巴，大义凛然地靠了过去。
可就在鼻尖即将抵达那小片青白色时，她背包里的手机闹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