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枭巢鬼蜮轘大道,故国旧梦泪满樽
回目注:轘huàn,車裂。
元俌放肆大笑,得意忘形之极。
“恭喜神主!贺喜神主!”玄尊使满脸谄媚,当先下拜!
陈刓、萧虺四人亦离坐而前祝酒,唯独阿奴闷闷不乐。
“阿奴天性质朴善良,善恶之心太重。门中事还是让她少接触好些,可我手下苦无大将,这却又如何是好!”元俌沉吟半响,双手微松,玄锁化作虚无,笑道:“今日宴饮罢,且休息几日不迟,到时吾自送汝等离去!”
是日众人尽欢而散。
萧虺、萧琤、陈刓、袁勜四人默默起身,跟随玄尊使,入外殿馆驿休息。
元俌走入后宫,扶着阿奴入一宫室,为其御甲,温柔道:“汝等我一整日,可担心了?”
“嗯!主人,刚刚……”阿奴愁眉不展,元俌笑道:“《万民录》乃天地造化神物,我怎会用此物胡乱伤害生灵,玄锁血络、宫门白骨之象乃自古至今积聚而成,便如我兄元曦那血海炼狱一般,并非一皇二圣可轻易逆改。”
阿奴方露出妩媚容颜,笑道:“人家还以为……”
“还以为你夫君害了几千百条性命,铸造此持国神锁、定疆神柱?”元俌微笑,用手轻轻掐起阿奴圆润脸蛋。
“呀,你这坏蛋,弄疼人家了!”阿奴嬉笑。
二人相拥,动情亲吻。阿奴轻轻推开她,叹息一声:“可惜现下没法亲昵。最近也没甚胃口,烦心的很。”
“且休息片刻,不要惊动胎气!”
阿奴缓缓倒在榻上,元俌为其盖好绣被,吩咐侍女照顾,便即转身离去。然阿奴待他走远,便睁眼起身,出寝宫后远远跟随,看到元俌遁入茝若宫中,心中一阵酸楚:“他定又去找桑姐姐了!姐姐那般美貌,岂是我这样的毛丫头可比!”
(注:茝,多音字,chǎi 通芷,即白芷,zhǐ。此处读作‘茝若’zhǐ,一表示白芷与杜若,一指汉代宫殿名称。)
她不敢入内,只在外茫然等候,不多时,内里传出男子欢愉、女子矜持之声。阿奴泪如雨下,转身奔回房中,伏在榻上、悲声饮泣。
茝若宫内,桑妜身盖绣被,伏在元俌身前,七分欢快中仍有三分愁容。
“你当真美若天仙是我大嫂也未必过之!”元俌伸手挑起女人下颌,不住赞叹,眼中神色伤痛。桑妜面色红润,伏在他胸前,观看到他神情,一时心惊,却不敢问。
“我真恨自己无能,竟帮不得你!”元俌悲痛,起身披衣,走到窗前,泪如雨下。桑妜惊恐,亦披上薄如蝉翼之轻纱,从后抱住元俌:“主人,你……我的孩儿,他……”
“都是我大哥觊觎汝美色,又不愿失了仁君之名,这才让萧玧将你家中满门害死!”
桑妜跌在榻上,恍如丧魂:“难怪这昏君每每出行,身边皆有国色相伴……原来……原来……”
“今日我率众人围杀此贼,本想为民除害,却反被他所害!那厮武功厉害,神兵无敌,手下两百壮士,尽皆身死!我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元俌叹息一声,抽出宝剑。
“主人不可!”桑妜奔了过去,夺过宝剑,二人相对而泣,却不知窗外立着一个女子。
第三日上,元俌束发金冠,身着青绿衣裳,玉带扎腰,将袁勜、萧琤送出天门,直走到此处白玉石阶尽头,方才手舞一气,凝成一个‘扬’字,门庭立时大开。
“陈刓兄、萧虺兄弟,你二人且等我回返,一会我还有要事交代。”
“是!”二人拱手而立。
陈甚是谨慎,刓待元俌走远之后,才对萧虺传音道:“萧虺,你我二人虽侍奉九锡门主,然其奸刻歹毒,还在夏王之上,凡事留有一线。来日或有用处。”
“哦?恭喜陈兄功力精进!”萧虺一笑,顾左右而言他。
陈刓笑道:“箫兄弟谦让了!偶然奇遇,惭愧的很。”
“八风门武功却是独道,竟能演化天地刚柔二气!”萧虺叹息。陈刓微笑,有意示好,抬手间掌心黑白二气乍现,竟而高速旋转而后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成就八股风暴激荡盘旋。
“可刚可柔、可阴可阳!”
“钻、拧、撑、滚!当真是上乘武学!”萧虺赞叹。陈刓还待叙话,元俌已从门庭中回返,眼看二人有说有笑,大喜道:“汝原本势如水火,今番终于和解,可喜可贺!”
陈刓栗栗,萧虺神态却甚洒脱。
三人从天门外步行至大殿,一路默不作声。元俌面若春风:“陈刓兄,你且在此处等我,待我先和萧虺兄弟交代完毕,这便唤你。”
“是,神主!”陈刓一礼,肃然而立。
元俌与萧虺独处密室中,过不多时,一侍女端来两碗香茶。元俌抬首,对那侍女笑道:“枏儿在此处可还习惯?”
那侍女名叫枏儿,相貌端庄,眉宇间英气逼人,身段亦甚挺拔,只听她笑道:“在哪里服侍神主都是一般!”
萧虺目送侍女走远,方才看到柳玄刱似笑非笑盯着自己,当下歉然行礼。
“美色当头,又有几人忍得!视而不见,方为有恙!”元俌大笑。
“神主当真享得天人之福,属下那几个庸脂俗粉能得这姑娘一半便知足了!”萧虺尴尬一笑。
“你这小子!”元俌大笑,心中潘恒,“这厮好色如命,每每皆不愿拼尽全力,若说他是元曦奸贼的内应当真狗屁不通,可若此人大智若愚,以小恶而掩大节,又如何知之?我今次不妨试试他。”元俌心中已有主意,故意沉吟不绝。
“方才神主说有要事,不知是何事?”
“萧虺兄弟可知,我门中之细作,便是陈刓!”元俌肃然,面色甚怒。
“怎会是他……”萧虺甚惊。
“陈刓本就是首鼠两端之人,他欲复国之志非一日或减,我门势大,便将消息报之夏贼,袁、萧有些毒计,便说之我听,其意在平衡耳,若我与夏贼两败俱伤,氏族大家略得喘息,他便伺机回青州联络旧部,再不会为我九锡门所用!”
萧虺大怒:“我说这厮怎么屡次和我作对,前时比武险些要我性命,原来是别有所图!”
“现下苦无证据,先不要打草惊蛇。而萧虺兄藏身之所今次亦为夏贼窥破,便不用着急回返萧家,不妨去青州一趟,查查此贼底牌,我对陈刓甚是担忧!若与夏贼来日决战之时,此贼临阵倒戈,则大事去矣!”
“难怪这厮方才对我这般说话!”萧虺神色忐忑。
元俌眼含精光,问道:“愿闻其详!”
萧虺一字一句吐出方才陈刓所言。
“知人知面不知心!”元俌嘿嘿冷笑,“此时还不可撕破脸面,待萧虺兄查清真相,事成之后,吾便将枏儿许配给你!”
“神主但有所命,在下赴汤蹈火,敢不从命!”萧虺双眼大放淫光,不住磕头道谢!
盏茶时分过后,萧虺推门而出:“神主要你进去,有事吩咐,兄弟先告辞了!”
陈刓见他神色冷漠,知有缘故,当即也哼了一声,而后入内。
“神主,敢问何事?”
元俌面色凝重,单膝跪拜,陈刓大惊失色,连忙扶起他:“柳兄!不可行此大礼,折煞臣了!”
“陈刓兄!萧虺便是那背叛我门之叛徒!此人当真是心腹大患!”
“怎会是他!”陈刓追问,二人归坐。
元俌道:“邪剑尊曾遇一强敌,于十余丈外击退之,今次我观萧虺,已然迈入‘金门’境界!他便是那救下生死门众之人!”元俌双眼杀机一现既隐,心中暗道,“且看你说不说实话!”
陈刓忐忑道:“神主,此事也无凭证,却难下定论,况且……况兄弟自上次与其交手,亦摸到‘地仙’之门槛,若说功力深湛者便是那生死门内应,岂不是欲加之罪……”
‘当’的一声大响,陈刓下榻当即跪倒:“臣失言了!”
元俌起身,抓住陈刓手腕,将他拉起,神色大喜非凡,颤声道:“陈兄功力进境这般神速?”
陈刓一笑,抬手间一股刚煞若有若无:“侥幸突破,不足称功!”
“这事是我草率了,不过此子近来行踪诡秘,终究不可不防。若陈刓兄愿意帮我,来日青州全境,与冀州渤海郡、魏郡、清河郡,尽归汝之封国,南面称孤、子孙绵延!”元俌手指在地图上一划。
陈刓大喜,叩首谢恩:“陛下宽宏,刓永世为神主臣下!”
“陈兄怎能如此客气,你我名为君臣,实为兄弟!快快起来!”元俌将他扶起。
“神主不必相送,开启门庭甚是消耗精神,臣仍旧从泰山处离去便是。”
“如此……也罢!”
二人秘密交谈,方才分手。元俌目送其从此世界离去,心中冷哼一声:“萧虺狡狯,陈刓险诈,皆非易于之辈!来日不知是福是祸!”
且说前时袁勜、萧琤随元俌相送穿过那光门,脚踏处一阵晃动,便已离开九锡门!
“这是!”萧琤大喜,原是三人立在一土山山头大石之上,极目远眺,有数十楼船在水上行走!
“淮水!此地竟已是淮水!那是我萧家的船!”
袁勜大骇:“这……”
“你二人省了些路程,兄弟还有急事,这便离去了。” 元俌面色苍白,勉强一笑,二人见他行走时摔倒,大惊扶起:“元俌公!”
“惭愧,这神通虽惊世骇俗,每次施展之时便甚是消耗精神。不必相送了!保重!”
“保重!”
元俌透过门庭离去。袁、萧二人对望一眼,回想前番经历,恍如隔世。“我们先追上船只,再做定夺!”袁勜提议,萧琤点头,二人在林间飞驰,不多时便到了岸边,高声呼喊:“父亲!父亲!”
一楼船之中,萧懋之、萧卿之原本围坐在二楼静室,听闻喊声一时大喜:“那是琤儿的声音!”
二人连忙起身,透过牖户远望,萧懋之大笑:“琤儿!”
“快!快!停船靠岸,让琤儿上来!”
萧琤、袁勜二人奔到岸边,萧卿之快步上前,抱住他:“琤儿!”
萧琤喜道:“伯父!”
“快起来!”
“我爹呢!”萧琤左顾右看,忽而看到二人竟着大功丧服,心头一阵惊恐,双手死死抓住萧卿之手臂,大急道,“我爹在哪里?”
“放肆!琤儿!岂能如此冲撞族长?” 萧懋之呵斥之,萧卿之出手阻拦,眼中含泪:“琤儿……”
萧琤顺着二人目光望去,这才看到最后一只大船竟挂起丧幡,悲痛狂怒之下口喷鲜血,昏厥在地!
(注:大功,出自《礼记》,《仪礼》,同祖父的兄弟既为‘大功之亲’,若因故,则需着‘大功丧服’。是以萧琤看到萧卿之和萧懋之身着此服,立刻想到自己父亲出事了!)
袁勜看着萧家众人围在萧琤身旁,顿生了兔死狐悲之感,上前见礼:“二位伯父!”
“袁勜侄儿!”
萧家二老派人护送萧琤入楼船中静处修整,袁勜则在一旁照看。
是夜酉时,萧琤挣扎起身,身着斩衰丧服跪在父亲灵前,悲痛欲绝。萧卿之、萧懋之亦不住饮泣。袁勜在旁,咬牙切齿道:“这夏王当真心狠手辣!伯父,我们两家不如反了吧!”
萧卿之冷笑:“我三弟非夏王所杀。”
萧琤身子一颤,缓缓起身,神色渐渐平静,眼中却有一股火焰升腾不息。袁勜略微深思,亦觉恐惧:“难道是他!”
是夜,袁勜陪在萧琤身旁,萧琤则跪在后船萧敬之棺椁之前,为其父守灵。
“我还有一事甚是不明。”袁勜低头沉思。
“何事?”萧琤声线浑浊,双眸再不复往日神采。
袁勜忽觉不妥,苦笑道:“‘斩衰之丧,唯而不对’,你还是不要开口的好!”
(注:斩衰,出自《礼记》,《仪礼》,丧服四制,按照亲疏等级分别为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为己身父母服丧便需穿斩衰之服。
斩衰之丧,唯而不对,按照周礼,居斩衰之人在和他人交往时,那就只发出“欸欸”的声音而不回答别人的问话。可见古代‘礼’对人民生活约束之严苛。)
萧琤怒焰勃发:“若能让吾父死而复生,纵然三年不言,又有何妨!要说便说!不说便滚!”
眼见同自己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性情大变,心底有些悲痛,斥责道:“汝已失了往日心性,还如何替父报仇?”
萧琤跌落棺前,眼圈湿红,淡漠道:“弟方才失言了。还望不怪。”
袁勜叹息,递给他茶盅。萧琤这才发觉自己已一天不曾饮水,当下口渴难耐,喝了个底朝天。
“我明明听到众高手以兵刃掌力击中夏王,其肋骨断裂声声声入耳,这却如何作假?”袁勜亦浅押了一口茶,站在窗前望着江面。
“怕是只有天知道!”萧琤摇头苦笑。
仆人仍在舱门外等候。袁勜缓步走去,取来食物托盘,放在萧琤面前。萧琤摇头不接。萧琤端起粥碗,仍就食不甘味。
正在此时,二人忽听到远处河岸边有几人追逐争吵!
“抓住这个贼人!”
“你们凭什么冤枉好人!”
“你偷了我铺中肉,如何逃脱!”
“我哪里有!”
“来人,给我打!”
众大汉高举火把围住一人,以木棍猛击,那人满地打滚,衣衫上却不见血痕,袁勜、萧琤借着月光凝神观看,大感奇怪!
“将他衣服给我扒光了!”
众人挑亮火把,将那贼人上衣脱去,原是两大块羊排勒在他胸前背后,这贼人也颇能忍耐,竟强行缩闭胸腹,昏暗夜色之下,却也难辨。
袁勜破口大骂:“岂有此理!夏贼竟用如此险诈歹毒之计!用羊排捆缚背后,而后在罩以锁甲、披上披风,刀剑袭来,便如砍在活人身上一般,谁人能看得清楚!而他定又是饮了海量葡萄美酒,激斗时再度吐出,装作被殴击重伤吐血之态!使我等误判局势!”
“诗书礼乐,难当济世大用,我二人自负才学,空活了二十余载!”萧琤冷笑,又复叹息,仍旧跪在父亲灵前。
袁勜回首,深思其言。
此刻群侠围坐林间,轰然大笑。
移剌瑞手拿一大块烤熟羊肉,笑道:“大王怎么想出这般毒计!哎呦,你又打我!”
“毒计,毒计!做臣下哪有这般说主子不是!该当是妙计!”杜若嬉笑。
“蔡嬐掌门前时还说,这些羊排、葡萄酒乃是庆功宴时所用,现在看来,虽不中亦不远矣!”海舵主大笑。
红玉拿起一块最为肥美者,啧啧叹息:“人家都说狐狸精聪明伶俐,我看却也及不上伯父。”
“你们不吃,我可要吃光了!”杜衍侯崉砊取过一只羊腿,红玉急道:“侯爷,那是人家的!你怎么抢来!”
元曦微笑回首,夫人雪蓁、连城、长生、地辰策一同围在禹驰身旁。顾长峰伸掌抵在博恒背心处输送功力。而众人正身处伏牛山桃源秘境之中八大巨木阵眼中。阵中气息汹涌澎湃,如百尺巨浪倒灌江河,阵中法脉便如河渠,不住导引这股巨力,源源不绝汇聚到禹驰、顾幼锋二人体内!
“这股勃勃生机仿佛惊涛骇浪,奔流不息,丹田撕裂之痛竟全然不觉了!”顾幼锋甚是喜悦,便欲起身,元曦急道:“博恒,汝下田暗损仍未复原,需运行满二十四小周天方可收功!”
顾幼锋一惊,吞吐之中不住内视,方才惊觉丝丝如血痕满布丹田,当下不敢用力,小心运功。
长生眼看禹驰伤势缓缓被镇压,心中甚喜,转身走到顾氏兄弟面前,恭敬一礼,笑道:“顾兄弟,多谢你……”
博吟、博恒俱是冷眼一撇,不再理他。
早在数日之前,禹驰脉象已无,众人悲痛欲绝。
“她该当还有救!”
顾长峰一言惊醒群侠。长生侧头看去,眼中满是希望,颤声问道:“如何救她?”
顾幼锋见大哥望着自己,而下田处一股火劲跃跃欲试,似乎时刻欲透体而出,当即上前:“我来试试!”
婈君知他心意,惊惧道:“夫君,禹驰姐姐给你那股真力该当已与汝本命合二为一,若若强行剥离,便是能保住性命,怕也会大损修为!”
“顾不得这许多了!”顾幼锋摇了摇头,当真走到禹驰身旁盘膝坐下,微微伸出双掌,按在禹驰背上,下丹田处那股火精竟缓缓自动离体!
顾幼锋顿觉撕裂般剧痛,冷汗自额头涔涔而下,林心底暗道:“纵然我性命不保,也要救她回来!”
婈君大急,伸掌以己功力援之,却全然无济于事!
连城、雪蓁正为禹驰输功,顿觉强援到来,大为欢喜:“这股外力胜得朱雀帝一成真力,再加上我二人火劲和禹驰同出一脉,要救她定然可行!”
三人行功中途,顾幼锋双掌高举,体内一股焚灭万物之气渐渐凝聚至禹驰体内,而他自己下田撕裂般剧痛反而减轻了七成。
水婈君眼中含泪,真出手掌按在他丹田处,不住输送功力,却惊觉劲力对穿而出,博恒下丹田已如漏尽之器,再无法贮存一丝真气!
“戫儿,咱们也来帮忙!”谢无忌解下佩剑,与闻诗戫伸出双掌按在左右博恒肾俞穴上!真气灌注于经脉,博恒只能稍得喘息,手掌越发颤抖!地辰策、杜衍侯一闪身伸指点在博恒肝俞穴上,一股雄强真力如滔滔洪水游走脏腑,暂缓其厄!博恒精神略震,又觉心气狂躁,长生在他心俞穴上轻点两指!
“谢谢众位前辈!”
“不必开口!”群侠神情忐忑,却因禹驰功法奇特,全然帮不上忙。
博恒得众人之助,气力暂增,下田之痛竟奇迹般消失了,而手中火劲渐渐成型!
连城大喜,与雪将军一道伸出右手,刹那间两大一小,三股烈焰融合,竟立时化作火凤,自主飞入禹驰百会穴处!禹驰面颊以肉眼可见之速度疾速变得红润,又变作鲜血般鲜红,而后慢慢恢复雪肌玉颜,国色美人慢慢转醒,睁眼时仿佛天地重光,山河大亮!
“禹驰姐姐真美!”顾长峰心头狂跳,单膝跪倒,把他脉搏,但觉洪大有力,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长生搂住她身子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我……我在那里……宋大哥。。。。。我对不起你……怎么……”禹驰大惊,急忙从河西王怀中跳起,全无淑女之仪态。
长生喜极而泣,起身相迎,谁知迎面便挨了一个嘴巴,面颊立时红肿非常,当即怒道:“你这小娘,怎么说翻脸便翻脸!”
“若不是你这厮陷入重围,害的老娘救你,怎能有今日之事,我……”禹驰大羞,转身欲走,忽而又觉头晕目眩便欲摔倒,雪将军与连城极忙搀扶,三人身子都是一番踉跄!夏王、昌邑、顾长峰同时向前分别抱起一人,扶坐在大石之上。
雪将军神色娇羞,连城眼若流苏,禹驰爽朗一笑:“当年救你二人也不算亏本!”
长生缓缓上前深深一躬:“博吟,今次多谢你兄弟舍命相助!”
顾长峰冷着脸并不理睬,手臂从禹驰肩头缓缓撤去,长生轻抚其背,深厚真力缓缓发动,顺着督脉注入禹驰玉枕穴中。禹驰伸出食指轻挑起长生下巴:“这还差不多!”
“禹驰……你此时还未好转,我二人……”连城面色苍白不住喘息,昌邑按住妻子后心:“可好些了?”
连城面色略微恢复一丝血色。雪蓁亦面如金纸,夏王原本功力未复,此时二人不住喘息,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小瓶丹药,倒入水囊中晃了几晃,再拧开时一股奇异药香飘荡开来。
“好香!”萧孌、闻诗戫、红玉三人立时感叹。红玉奔到二人身前,将手掌抵在夏王与夫人背心处,嘻嘻一笑:“侄女功力不济,却也能稍减伯父、伯母苦楚。”
“你这小厮可是要尝尝此丹味道?”夫人掩口一笑,红玉面红过耳:“什么都瞒不住伯母,可玉儿若多吃一口,伯父伯母便好的慢些,还是不要了!”
“玉儿倒也懂事,待回谷中,伯父再做一批灵药赠给我儿便是!”夏王一笑。
“谢伯父!”红玉甚喜,双掌用力,但觉伯父肉身冷逾冰雪、坚逾金铁,丹田处如黑洞一般吞吸万物,甚是惊慌,心道:“莫非这便是‘亘古不灭体’!”
“玉儿,回到谷中再聊此事。伯父没事了!”红玉手掌轻轻弹开,夏王将水囊递给夫人。
“师哥劳累一昼夜了,你先饮。” 雪将军微笑婉拒,元曦深知师妹性子,稍饮了几口,便再度递去,雪蓁大口饮下预计一半,再度递回,夏王大口饮来,仍旧留下小半袋递回,雪蓁微笑接过,饮了一口:“来!张嘴,本姑娘喂你!”
“胡闹!”元曦面红,轻斥笑骂,谁知雪蓁却甚力大,一把拉住夏王衣袖,便欲施为。
连城、昌邑、谢无忌、闻诗戫、顾幼锋、水婈君、萧孌、孙阿狗、移剌瑞、杜若十人看到夏王夫妇一时相敬如宾,一时爱恋如初,似乎数十年来忠心不改,情志不渝,都觉羡慕,立时回瞅自己心上人,无不面色大红。
夏王但觉不妥,又不敢挣扎只得伸手握住师妹手掌,雪蓁被夫君搂住,但觉众人目光射来,大感不妥,急忙抽身,强笑道:“当年爹做的‘阴阳百损丸’皆被咱二人吃了个底掉。今番再没有了。”
“回入谷中再做一些便是!”
杜衍侯、地辰策、海舵主三人装作无视,心底无不苦笑,分别给顾幼锋输送功力!
禹驰嘻嘻一笑,一把搂住河西王头颈:“下次我可不再管你。”
长生身子一颤,苦笑不迭:“我好歹也是南面称王,你这小妇人便不能端着点!”
“众位前辈,在下已然无碍!”顾幼锋起身,神色仍旧萎靡,水婈君轻声道:“可能乘马?”
“缓缓而行该当无碍。”
“禹驰!汝性命暂时无碍,然若寻不到朱雀帝,仍旧是这般,使不得真力,用不得铁枪,纵然连凡夫也打不过!不如仍回那处秘境中为妙。”地辰策郑重提醒,起身牵马。
海舵主道:“正是!”
“前面不远便是商都,城外有一山庄,我等且入内休息一日,而后寻得马车缓缓前往伏牛山去!博恒。我负你先行。” 夏王起身,走到顾幼锋身旁。
顾长峰急忙行礼:“老师!”
“博吟,今番汝生出急智才救了禹驰,可博恒现状怕是骑不得马匹,我来背负他吧!”
杜衍侯、地辰策看到夏王神色,立时明白,二人伸掌将全身两成功力注入夏王督脉之中!夏王气力略复。
“怎敢劳动老师大驾,万万不可!”博恒嘴唇发紫,身子冷的不停颤抖,神情堪忧,禹驰、长生奔来,二人眼圈俱红,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顾长峰笑道:“姐姐不必在意,你救我二人性命,今日我和博恒方有报恩机会。”
“可他……”
夏王盘膝吞吐罡气,再度睁眼时,重瞳光华璀璨,雪将军额角白发竟丝丝转黑,二人神采奕奕,同时掏出剑印!
顾长峰大惊:“当真神奇!”
“博恒,大丈夫做事岂可迟疑不决,速来!”元曦正色,博恒不再犹豫,缓缓伏在其背上。夏王抛起剑印,纵身踏在其上,带顾幼锋朝伏牛山飞去!
“呀!原来剑仙真的会飞!”红玉拍手雀跃,萧孌眼发五彩,璀璨若星辰,莫名喜悦:“孙阿哥,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孙阿狗点点头,痴痴地看着萧孌,叹息道:“今日连黑龙都已见过,飞人又有何稀奇!”
萧孌回头,面色大羞:“傻瓜。”
水婈君惊喜非常,雪蓁拉住其手臂,喝一声:“走!”二人亦同踏剑印飞掠而起!
移剌瑞早已惊掉下巴,双目睁得滚圆:“我的妈妈呀,竟真的飞天遁地!”
“走,我们快追上大王!”杜若催促,移剌瑞急忙上马。
地上众人翻鞍认蹬,分做两股,昌邑、连城、海舵主、禹驰、顾长峰、谢无畏、谢无忌、闻诗戫缓缓而行。长生、杜衍侯、地辰策、移剌瑞、杜若在前策马狂奔。
长生奔腾不过片刻,便超过在树梢处缓缓飞行的四人:“大哥!何其慢也!”
“闭嘴!”元曦有些恼怒,回首笑骂。
长生哈哈大笑,策马徐行,亦步亦趋跟着四人。就这样通行了十余里,面前大山拦住去路。
“二弟,照看好众人,我先行一步。”
“大哥慢行!”
长生纵上树巅相送,直到夏王朝沿着山峰朝苍穹飞去,化作一个黑点,方始下树而去,翻身上马:“大哥有上帝所赠的剑印,咱们却还需跋山涉水!”
杜衍侯笑道:“这一路皆伤疲不堪,让大伙先修整一日,再回伏牛山。”
“耽搁一日可行?”长生回首望去,禹驰与连城、昌邑缓缓按辔徐行,仍旧怕生端倪!
“这道无妨,博恒体内那股火精真纯无比,纵然没有我兄弟八人本尊阵法之助,亦能拖延数载,只是寻不得朱雀帝,耽搁时日越久,身体残疾怕是难免!”
“朱雀帝常年都在山海界中,寻之不难。”长生闻甚感安慰,忽而想起方才大哥眉宇中杀意,心头暗暗焦虑:“四象斗阵戾气极重,最能引动人心中杀意,大哥今次施展之后,‘十邪之炁’竟强盛了三成!”
地辰策皱眉不语,杜衍侯道:“你二人英雄不下于大王,却是幻身投胎,随身铁器亦只是真神兵之规则投影!元曦兄与雪将军则是本尊来到华夏之中,所受规则束缚之大,强过幻身千百万倍!‘鬼神’更是凶芒贯日之神器。‘四象斗阵’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再用了!”
“正是!”地辰策正色道:“长生,待回转谷中,我们一道和大王说说此事!”
“也好!”
杜若此时已回到后队,移剌瑞在身后闻听三人言语一时插不上话,地辰策回首笑道:“移剌兄,经年不见,学识渐增啊!”
“哪里!哪里!哪能及得上如诸葛亮般的正德兄!”移剌瑞对地辰策甚是恭敬,不敢胡说八道。长生笑道:“移剌大王不如也入我生死门中,当个坛主、舵主如何?”
“真的啊!”移剌瑞大喜,不住摩擦手掌,长生、崉砊、正德无不大笑:“自然当真!”
“你若不来,又知道了大王底细,我三人只好将你灭口了!”崉砊面色一板,移剌瑞哈哈大笑:“我若背叛宗门便不是英雄好汉,到时候不用你三人来杀,便让这‘节旄’跳起自斩吾头!”
神剑‘节旄’轰然抖动,天上雷霆大震,乌云卷墨,一时不知是誓言生效,还是大雨将至!
“我去护送后队,咱们尽快赶到庄子里避雨正经!”长生说罢,策马朝后驰去!
博恒伏在元曦背上,耳畔只闻风中低语,似有无数英魂泣诉。
“博恒!军马整备如何!”元曦面上稚气未脱,身披铠甲手按宝剑,在营中巡视。顾幼锋躬身一礼:“义昭殿下,已然准备妥当,今夜便发起突围,猛攻仆兰赫右大营!”
元俌微微抬首仰望顾幼锋,而后以右手轻拍其肩头:“但愿救得城中百姓,击杀仆兰赫老贼,到时华夏归一,山河一统,让百姓乐享太平,我们便能归隐山林了!”
“义昭殿下来日定会继承大统,宋皇陛下又怎会放你离去?”顾幼锋觑眼怪笑。元曦心头一暖,一拳击他胸甲之上:“你这家伙!”
顾幼锋嘻嘻一笑,忽感全身毛孔炸裂一般,立时回转身子,看到满天火羽、遍地凶光,喊杀声、擂鼓声,四面而至,大骇道:“殿下小心!”
“博恒!”元曦声音微弱,顾幼锋转头看去,见其胸口中箭,血流如注,一时目眦尽裂,惊的魂飞天外:“不!!”
顾幼锋大喊一声,醒来时满头冷汗,方觉仍旧伏在老师背上,却早已汗透重衣。
“你醒了!”元曦一众早已翻过高山,此刻仍在密林上空丈许处缓缓飞驰。身后不远处便是夫人与水婈君。
顾幼锋举目遥视,但见黑沉沉一望无际,天上不见月头,问道:“莫非是已是寅时了?”
“正是,约莫再有半个时辰便会日出。”元曦变得沉默寡言。博恒从未觉他这般熟悉,又问道:“今日是七月二十八?”
“已是八月初一,你已经昏睡了三日三夜,前面不远便是伏牛山,待入秘境之后,让我给你治疗!”元曦微笑回首。顾幼锋似乎又看到那张稚气未脱、坚毅阳刚之面颊,心如湖海,翻腾不已:“怎敢劳烦义昭殿下!”
元曦眼角湿润,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博恒……汝多少年不曾这般唤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