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阮惠婷是真的目瞪口呆了,果然不响的狗才咬人。这个林东斌,从她认识他开始,说过的话不会超过三句,不管是和章雪明合股,还是被骆超雄扣押资金,他都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让人以为他就是一个想赚钱又没有什么魄力的人。
甚至章成明还觉得非常愧疚,认为骆超雄不该这么欺负人,想着要不要帮他说说话,等娱乐城分红的时候,把投资款先还他一点。可是谁能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后招,这要是没有闹出来,估计除了最底层的服务生,他们谁都讨不了好。
因为案发时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所以警察到了以后,先给在场众人做了笔录。这么一通折腾下来,阮惠婷回家时差不多天都快亮了。阮母带着睿睿早就睡了,阮父还在客厅等着。主要是章成明偷偷给阮惠婧打了个电话,说娱乐城有点事,阮父听了不放心,就一直在客厅坐着等。
怕抽烟影响到睿睿和怀孕的阮惠婧,从来不喝咖啡的阮父,竟然翻出了阮惠婷放在冰箱里的咖啡,泡了三杯喝了。阮惠婷看着桌上的咖啡杯,和精神尚可的阮父,心里暖暖的,于是也没有急着睡觉,就将娱乐城发生的事情,稍微说了一遍,让阮父放心。
父女俩说完话便各自睡了,阮惠婷看看天色不早,正要合眼,听见小房间里阮惠婧的大哥大响了起来,然后就看见阮惠婧睡眼惺忪地走进来,将大哥大往她怀里一塞,不高兴道:“你家葛俊成是不是有病啊,这一大早的,他家出什么事了,要去奔丧啊。”
阮惠婷狐疑地接了电话,果然,葛俊成在电话里说,家里有事,马上就要回市里去了。来不及来接睿睿,就先放在这里。睿睿的一些衣物,他回家后再给寄一点过来,如果阮惠婷等不及,也可以自己另买。阮惠婷觉得奇怪,昨天晚上还没有任何动静,现在离开船还有三个小时,突然说要走,这就有点欲盖弥彰了吧?
不过想想自己最近也没法上班,又有阿爹阿姆在,睿睿放在家里也没什么,就含糊答应了一声,随即挂了电话,打算继续睡觉。没想到这一次却是阮惠婧不让她睡了,缠着她说昨晚娱乐城发生的事情,还再三问死的果然是孙立成吗?
阮惠婷哀叹地用被子蒙住了自己:“阮大囡,我困死了,你让我睡会儿可好?有事可以去问你老公啊,他昨晚也在的。而且你那么关心孙立成干什么?都说跟他有一腿的女人都快有上百个了,莫非你也是啊?”
阮惠婧推搡着她,却是一脸的兴奋:“可不是,你看那个孙立成一没长相二没权势的,怎么会有那么多女人要他啊?对了,我告诉你啊,听说他老婆在跟他闹离婚呢,闹得可凶了。还说什么离不了婚就丧偶,谁怕谁的,你说,这跟他老婆有没有关系啊?”
“你跟警察去说啊。”阮惠婷有气没力地应了一句。
阮惠婧扫了兴,“哼”了一声,在被子上重重拍了一下,这才走了。
派出所里,陈怡静也正在做着笔录。她不以为然地看着面前坐着的两个警察,语带讥讽地问道:“一个人渣而已,死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你们警察这是闲着没事干了吗?还是说破了这个案子,你们能得个集体三等功,每个人工资都上一个台阶啊?”
警察没有理睬陈怡静的讽刺,公事公办地问道:“你昨天晚上去了之华酒店的娱乐城?干什么去的?是从什么地方进入娱乐城的?进去以后都做了些什么,又是怎么离开的,从头到尾说一遍,越详细越好。”
陈怡静看着警察,渐渐收敛了自己的不屑,许久,终于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行吧,看在姓孙的已经死了,让我心情非常愉快的份上,我就详细说说吧。没错,昨晚我是去了娱乐城了,是听说姓孙的要在那里招待徐主任才去的。为了不让他提前发现我,又躲着我,所以我也不是从吧台那里进去的,而是坐电梯到了五楼,然后顺着五楼锅炉房那边的检修爬梯,来到了楼顶,再从楼顶到包厢的。”
“从娱乐城上去楼顶的楼梯上,不是有一道门吗?你就那么肯定那门没有关?”
“门关没关有什么关系,我有钥匙啊。”陈怡静不以为然地说道,“楼顶又不是娱乐城一个部门的,整个酒店都能用啊。我们餐饮部有时候自己做点鱼鲞晒点菜干什么的,也要上楼顶晾晒的,所以每个部门都有那道门的钥匙呢。”
“你不是辞职了吗?你的同事都说你十来天没去上班了,你辞职的时候不用把酒店的钥匙都交出去的吗?”
“钥匙不用交,就放在酒店的办公室,很多人都知道在那里的。按照规章制度呢,我们要去楼顶,是要办公室人员去开门的。但是他们想偷懒我们也没办法对不对?不要说酒店员工,就连检修工有时候也能自己拿呢。再说了,警察同志,我人缘没那么差的,我要找孙立成要钱,我同事帮我的也不少,不然我怎么知道他的行踪。何况一把楼顶通道门的钥匙而已,又不是什么古董,拿了又怎么了?我那几天一直在找孙立成,他为了赖钱躲着不见我,我没办法才回酒店去拿了钥匙,打算给他一个措手不及的。我还想着呢,今晚又有徐主任在,当着徐主任的面,姓孙的再赖皮,总归还是要点面子的吧,说不定就把钱给了呢。”
“这么说,你昨天晚上去找孙立成,是有预谋的?”
“肯定是问清楚了再去的啊,不然这么冷的天,我还能天天去蹲点啊?那个检修爬梯又不好走,我羽绒服都差点被钩破了呢。”
“这条通道还有谁知道?”
“锅炉房的差不多都知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爬梯不好走,平时没人会从那里走而已。再说了,从那里上楼顶去干吗呢?自从上次娱乐城老板娘出事后,每逢忌日都有人去上面烧纸,大家都忌讳着呢,没事谁去啊。我这不是没办法了吗,不然也不会去的。”
“行,那你说说你进了包厢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我都没想到姓孙的能无耻到这种地步!”陈怡静气得脸都涨红了,“我问他年终奖和加班费什么时候可以给我,他说正在审理账务,审理完了就可以给我。我又问,什么时候能审完,总不见得他审个一二年的,我还得等个一二年了吧?结果他转头就问那个婊子养的……”
“等等,说名字,不要骂人。”警察打断了陈怡静的话。
陈怡静暗自翻了白眼,继续说道:“他转头问毛珍儿,什么时候能审核完成,毛珍儿就说,年账对账还没对好呢,审计的东西只能往后推了,她也没办法,年账是税务局等着要的,不先准备好了,到时候被抽到审计,整个酒店都得倒霉了。你们听听,这是人话吗?”
“然后呢?你们又做了什么?”
“吵架了,打架了,一堆人围着看呢。”
“还有呢?譬如……”警察顿了顿,还是问了下去,“你有没有在孙立成的酒杯或者其他食物里放了什么东西。你是餐饮部主管,熟悉员工的饮食习惯也是有可能的吧?”
“警察同志,你想什么呢?”陈怡静听出来了,警察的意思就是,她可能知道孙立成对什么食物过敏,所以放了点东西在里面,这样就可以有针对性地对付孙立成了。想象力真好,她轻嗤道:“我从进门开始,包厢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我的身上,请问警察同志,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要怎么杀人?我连放个屁都会很快被知道的好不好?”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下,没有追究,换了一个话题。
“那你知道孙立成在酒店还有没有仇人?都是谁,因为什么原因结仇的?”
“有,怎么没有,多着呢。别的人不说,那些被他骚扰过的女员工,哪一个不恨他啊?哦,对了,毛珍儿除外。毛珍儿不是被骚扰的,是她自己送上门去的。”
“详细说说。”警察不动声色,“请尽量客观描述事实,不要参与个人感情。”
“那我做不到。”陈怡静干脆利落,“警察同志,我就这么说吧,对于杀了孙立成的那个人,就我个人角度来说,我是非常感激他的,所以你们如果要用我的证词的话,最好能够考虑到这个因素。”
“你自己现在还是嫌疑人呢。”警察有点恼火,“至少昨天晚上只有你跟孙立成有过冲突,所以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说明事实,先洗清自己的嫌疑。”
“我的嫌疑?”陈怡静笑了,“行啊,那能不能麻烦警察同志先说说,我有什么嫌疑?就因为我跟孙立成有过冲突吗?可昨天跟我打架的是毛珍儿啊,按照你这个说法,我要杀也应该先把毛珍儿给杀了是不是?而且孙立成是在十二点以后被发现死了的,我在当晚八点多一点就离开了,请问我怎么杀人?装的定时炸弹吗?”
“好好说话。”一个警察皱了一下眉头,“如果你不想因为拒绝配合警方调查而被留在派出所的话。”
陈怡静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就我知道的吧,客房主管包晓虹被他骚扰过,原本是过年前要辞职的,这不是突然冒出一个毛珍儿,孙立成顾不上她了,她才勉强留下了。餐饮那一块从孙立成进酒店以后离开的女员工,基本都是受不了他的骚扰走人的。你们有兴趣可以去问问,另外前台的小娜,客房部的小敏,小卢,都是差不多的情况。”
“只是骚扰的话,应该不会导致杀人吧?”
“一次二次当然不会,但是次数多了呢?量变可是会引起质变的。”陈怡静冷哼道,“我听说孙立成骚扰女员工,有时候也不完全是因为好色,他就是想赶人走,又不想给经济补偿,所以用了这一手,就譬如像我这样的。还有就是他想省下叫小姐的台费,所以酒店有客户来,总是让女员工出面应对,很多人也对这个不满意啊。”
还有这种操作?警察面面相觑。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辞职也是孙立成故意排挤的结果了?”警察问道。
陈怡静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难道不是吗?平时工作中骚扰我,我不理他,他就在公司年会上为难我,想灌我酒。我拒绝了,他就故意克扣我的年终奖。我好歹在酒店是干满了一年的,可是年终奖还没有干了十个月的毛珍儿多。毛珍儿三千八百元,我只有二千二百元,这是什么算法?当然,如果他孙立成说明白了毛珍儿的奖金里面有爬床费,那我无话可说。”
陈怡静冷笑道,“甚至入职才三个月的娱乐城主管阮惠婷,奖金都比我多,你说他不是故意排挤我,逼着我自己走人,好赖掉辞退的经济补偿金,还能有什么原因?所以我心里不平衡有错吗?不要说他还扣押我的加班费和一月份的工资,我找他算帐有错吗?难不成就因为他死了,所以恶棍也变成好人了?是的,我承认我有动机,但是有动机不等于已经犯罪了对不对?所以我只能说,他死了我非常高兴,甚至想放鞭炮庆祝,但是我没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