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复仇者迎面截杀 双血灵天降神兵
花小六踏剑御风疾行，直往东方而去。他双眉紧皱如锁，神色晦暗不明，口中喃喃自语，手指凭空比划，似是筹谋着什么。
突然一阵箭雨从远处袭来，打断所有思考；此处只剩下生的本能。
箭雨封住了所有退路，花小六暂避锋芒。他身体直直下坠两三丈，随后被千刃剑接住，同时八尺剑立起，化为坚盾抵挡箭雨。花小六又祭出破风剑，满脸戒备望向前方。几百名修士踏剑而立，手持硬弓，搭箭便射。他们上着黑衣，下穿黑裤，脚蹬黑靴，面罩黑巾，藏在黑夜之中，看不真切。
花小六正寻找退路之时，百十名强敌已经完成合围。上下、左右、前后遍布怒目而视的御剑修士。他们未免误伤，纷纷收起弓箭，换上趁手的兵刃。
“敢问何处来的朋友，还请出面叙话。”花小六见此情形，反而淡然许多。
环伺众敌之中有一人御剑上前，摘下面巾缓缓开口：“花大侠，你可认得我吗？”
“请恕在下眼拙，不认得！”花小六仔细辨认许久，开口应答。
那人仰天长笑，笑声中蕴含着无尽愤怒和大仇得报的喜悦。“我乃蜀地二老之一，马走日。我与兄弟象飞田护送少主李辕铮远入玄隐门续约探亲。你不顾两派情谊杀我兄弟，弑我少主，灭我祖魂。此等大仇，不共戴天。原以为你守在玄隐门，我此生难遂心愿，不成想你色令智昏，自己送上门来。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还有什么遗言，尽管说来！”
花小六非但毫无惧色，反而放肆大笑。“两派情谊？可笑之极！两派若是真的有情谊，还写什么盟约。等价交换罢了，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劝你们速速退去，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倘若一意孤行，非要取我性命，那你们也得不到善终。”
“大胆，如此危局还口出狂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马走日怒不可遏，说话间身体又不自觉前移几尺。
“危局？如果这是我的危局，也一定是你们的危局！万剑宗既然与我开赌，就不会出手伤我，否则有损千年宗门的颜面。若是我所料不差，万剑宗的长老和掌门已下严令，不能对我出手，也不能暗中捣乱。这也是你们黑夜出行，蒙面掩饰的原因。不过这么多御剑修士出现在川境之内，不用想也知道是万剑宗的人。你们的掩饰又有何用？今日出手之人必定祸及满门！”花小六不退反进，咄咄逼人。
“哼！法不责众，就是违了命令又如何！只要杀了你，再毁尸灭迹；而后散布谣言，说你知难而退，连夜遁逃，任谁也说不出别的什么。”马走日说话间，眼里已尽是杀气。
“你们要是有把握，早就动手了！说到底，还是有所顾及。怕杀不掉我，反而被我反杀。也怕杀了我，自己的家人受到牵连。”花小六狂意更甚，放肆嘲笑。“出鞘不饮血，何必拔剑呀，早些回家哄娃娃去吧！”
如此狂傲，属实震慑了一些人。他们面露惧色，颤颤巍巍，想是已萌生退意。
花小六见此情形继续恐吓。“想必你们知道，李妙锦已然回了万剑宗。如是我遭遇不测，以她的秉性，必然严惩凶手。而她的身份，你们更是惹不起。所有人戴了面巾，外人认不出，那马走日也难认出，还不趁夜回山，免得白白丢了性命！”
黑夜是如此包容，给了犹豫不决的人一个机会，让他们可以悄悄放弃，不露痕迹。
马走日见势不妙，连忙呼喊：“无论今日结果如何，都可以推到我马走日头上。还望诸位齐心协力，共同御敌。若是能平安归山，我马走日定不会忘了诸位”话音刚落，他祭出长剑，一剑生四千，径直攻向花小六。
“李少辅前来助阵！”
“牛高荣前来助阵！”
“张支方前来助阵！”
......
未走之人纷纷摘下面巾，喊出自己的名字后也祭出兵刃，冲向战阵。有的是为了表露心意，有的是为了鼓舞自己，更多的是喊给马走日听。
花小六面对如此阵仗，自然不敢怠慢，隐身之后向人少的方向突围。
他想到的，别人也会想到，生死之间没有人敢放松警惕。一见花小六的身影消失，就已经控制长剑堵在了缺口。人毕竟没有剑快。
“天罗地网！”马走日一声令下，空中长剑在咒语操控下首尾相连编织成一张巨网，把决战之人围在中间。
花小六尝试着逃出，却被剑刃纠缠，难以脱身；眼睁睁看着剑阵围合。他抡起巨八尺砸在剑网上，剑网只是晃动，却未散开。他又用破风剑刺向剑阵之间的连结，可任凭他如何用力，也不能让连结分开。
“花小六，不要在做垂死挣扎了！你以为我们陪着将死之人絮絮叨叨这么久是为了什么！天罗地网需要时间发动，趁着闲聊之时已悄然成型。你无路可逃，不如像个男人一样，与我们决一死战。”马走日得意非常，仿佛已掌控一切。
“如果是必败之局，为何还要决一死战。拉几个垫背的，对我来说无关痛痒，反而为亲友添几个仇人！”花小六依旧没有放弃，对准几个连结横砍竖削左劈右刺。
“既然你有意减小杀戮，我也不能不通情理。你自裁吧，此仇此恨终于此，再无其他牵扯！”马走日收剑背手，尽显大家风范。
“多谢前辈！不过这世间繁华还没看完，我不想死。”花小六表情淡然，看不出是喜是悲。“据我所知，只要杀死施法之人，这天罗地网术自然消散。”
“这是万剑宗不传之秘，你又是从何而知？”马走日皱眉发问，随即恍然大悟。“我倒是忘了，掌门千金与你早行苟且，这些怎么会是秘密。不过这施法之人都在外面，你独自一人如何破阵！”
“谁说我是自己来的啊！”花小六听到“苟且”二字，眼中已生出杀气。
“难道是玄隐门的人？”马走日虽是不屑，却也开口求证。
“庐山的人远在千里之外，帮不了我。”
“可是万剑宗的人？”
“蜀山有心帮忙的人都在你们监视之下，他们动了，你们怎会不知。”
“不要再故弄玄虚了，川境之内没有人敢管万剑宗的闲时！”
“的确如此，不过我没说过跟我来的是人。”
“就算是西岭虎王也......”马走日突然愣住，脸上写着惊恐，掺杂疑惑和不解。“决不可能，西岭虎王与万剑宗虽有仇怨，但不会任你呼来喝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西岭虎王作为一方妖王，看到有利可图，怎么会轻易放过。”花小六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随后大声叫人。“虎王陛下，此刻不救，更待何时！”
“杀！”
一声震天响，百人俱皆惊。
马走日抬头看去，那场景让人不寒而栗。
一只巨鹰从云层之中探出身子，鹰爪放下一个人。此人向下坠落，同时身体极速膨胀，撑破身上的衣物。两个呼吸间，变成一只白纹巨虎。巨虎不算长尾三丈有余，四腿好似梁柱，四掌大如酒缸，丈余长尾十分粗壮，九尺虎头宛若矮房。虎口闭合，凶相展露。虎口大张，死神将近。
巨虎看准时机，一口吞掉触不及防的御剑修士；舌头顶出铁剑，如同大猫嫌弃的骨头。又是一掌拍下。逃跑的修士被拍得粉碎，肉糜连同残剑一同下落，掉在地上被豺狼恶狗争抢。巨虎一击得手，身体向下坠落，早有巨禽等待，抓稳之后带回天空。
来的巨禽不止一只，云层之上禽鸣声不断，探出云朵后扔下一头头凶猛巨兽。雄狮怒吼，吓破几人肝胆。猎豹张口，咬断许多脊梁。
一个照面，御剑修士便战损近百，虽然万剑宗修士实力不俗，但面对这突然袭击，全都方寸大乱。
马走日看的是心惊胆寒，不知所措，连身体也跟着颤抖。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朋好友接连殒命，临死前又发出绝望惨叫，终于缓过神想起了御敌。“诸位莫要慌乱，剑阵结网，共御强敌！”
散落的修士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御剑结网，护住自身。而后几个剑阵互相靠拢，结成更大更牢固的防御阵型。
一时间修士与巨兽打斗有来有回，互有损伤。巨兽虽然占据上风，不过毕竟是血肉之躯，面对修士们的凌厉剑阵，也只能暂避锋芒。
趁着双方争斗，花小六已隐去身形，伺机而动。
马走日眼见大势已去，不得不重新筹划。他无奈之下，向着云层高声呼喊：“虎王陛下，还请出面一叙！”
云层之中没有回应，马走日只能再发高声。“虎王陛下，还请出面一叙！”
“嗷呜！”
一声虎啸后，巨兽在巨禽承载下全部回到云层。
马走日面露些许喜色，上前作揖行礼。“多谢虎王陛下手中留情，马走日感激不尽，他日定备厚礼，登门拜谢，告辞！”他话音刚落，云中又传来虎啸声。
“嗷呜！”
虎啸之声让马走日再露惊恐，他已经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杀气和愤恨。
“逃！”
马走日奋力嘶喊，发出他能发出的最大声音。
云层之中再次显现巨兽和巨禽的身形，它们同时吼叫鸣啼，张牙舞爪，冲向剑阵。
虎王首先落在剑阵之上，虽然被无数锋刃划出伤口，却也成功破阵。早已萌生退意的修士们落荒而逃，没有一个回望身后。
马走日看着眼前许多庞然大物在人群中肆虐，大掌一挥就带走许多修士性命，脸上表情复杂且多变。在被巨大虎爪拍成碎肉之前，最后在脸上定格的是遗憾混合释然。
巨禽扔下巨兽砸向溃敌，再接起后俯冲向下平稳放到地上。巨兽落地之后，四散离去，不知去了哪里。巨禽则纷纷返回天空追杀逃散修士。
修士御剑虽然快速，但在天空之中，显然敌不过飞禽。随着巨禽鸣啼，无数飞禽从暗处飞出，或抓挠，或啄咬，冒着被修士劈刺的风险，拖到地上。修士刚刚落地，无数走兽钻出，把人分食得一干二净。
这无数飞禽走兽配合默契，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虎王落地之后，化为人形。他身长七尺余，容貌英武，体格壮硕；举手投足之间，散发一股王霸之气。
六个狐媚女子各自捧着衣物上前，先为虎王包扎伤口，而后为他穿戴整齐后，侧立在旁。
花小六突然现身，大步上前，恭敬作揖。“玄隐门花小六见过虎王陛下！多谢虎王相救，在下甚是感激。”
虎王连忙收起高傲姿态，换上恭敬模样，上前回礼。“请勿多礼！请勿多礼！花大侠与我父称兄道弟，论资排辈该称您为叔。您也不要叫我虎王，可以叫我人族名姓：冯久欢”
“岂敢岂敢！虎王殿下乃是一方王者，我无德无能，怎敢高攀！”
“花大侠重情重义，威名远播，实乃仙中翘楚，怎么说是高攀。父亲对您赞誉有加，小虎我也期待已久，早盼相逢。今日一见，实乃三生有幸。”
“西境妖仙众多，桀骜不驯。陛下年纪尚轻便能统御群妖，称得上千年少有的帝王之尊。”
“哪里！哪里！”冯久欢寒暄之后切入正题。“父亲常说花大侠为人很是通透，正巧小虎有几个疑惑，烦请指点。”
“在下才疏学浅，不敢轻谈指点。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立场不同，角度定然不相同。还请陛下直言，小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小虎我就直言不讳了！”冯久欢微微一笑，开口发问：“花大侠如何得知这些人动手的时间和地点？”
花小六略微思索，缓缓开口。“十年前，李辕铮的亲族周旋良久，费尽力气只是把妙锦送出万剑宗。十年后李辕铮上玄隐门续约，在庐山上也不敢出手。说明妙锦的余威还在，与她在一起定会安然无恙。不过我深知万剑宗绝不会让我轻易上山，所以只能提前放出王雀送信。与妙锦分开的时候，就是他们动手的时候。而动手的地点简单多了，虎王陛下的人在哪儿，动手的地点就在哪儿。只要我落了单，假装心事重重，他们一定按捺不住出手围杀。”
“妙！妙！”冯久欢拍手叫好过后，再次发问。“敢问花大侠为何那么笃定，一只报信的王雀就能让我出山？”
“让虎王陛下出山的不是王雀，是冯老哥！”花小六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把头转向别处。
“请恕在下直言，看着这群妖怪屠戮自己的同类道友，花大侠于心何忍啊？”冯久欢适时发问，语气意味深长。
花小六也同样话里藏话，故弄玄虚。“要杀我的一定不是同类，真正的同类不会想着杀我。”
闻听此言，冯久欢陷入沉思，琢磨其中道理。
“敢问花大侠，如何看待人与妖的区别？”冯久欢犹豫许久，还是问了出来。
“人与妖有什么区别吗？”花小六惊异反问；叹了口气自己回答。“没什么区别！包括魔、兽、鬼、龙都没什么区别。都会喜怒哀乐；都有爱恨情仇；都是在苦苦追寻别人不在乎，自己却视若珍宝的东西。同样都没有重来一次机会！”
“可是许多人都说兽妖有别，人鬼殊途，龙魔难容。”冯久欢凝视远处，脸上尽显沧桑。
花小六脸上却很是轻松；他仰望星空，缓缓开口。
“我倒是更喜欢另一句话：天下同归而殊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