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牢头唯恐蓝一要分他银子,绝口不提得了赏赐之事,只是念叨着:“老爷让我找美貌女子给他当妾,我可去哪里找呢?牢子里的犯人倒也有些女的,但姿色都一般。真是愁煞人了!”
蓝一瞬时想起从前那个老太守,也是如此贪婪好色,若不是李亘帮她逃出生天,又惩治了那个老色鬼,恐怕自己早就一根绳子吊死了。眼下又来了一个色鬼,又要糟蹋姑娘,她必好好的让他如愿去做真正的鬼!
两人一路各自思量着心事,不大会便来到了府衙后院之中。那袁太守正看着春 宫入神,口水都要流了出来,听得是带了画画的来了,忙合上画正襟危坐了,拿出一副官老爷的架子,慢吞吞的问道:“你就是那个犯了调 戏妇女的案的?”
蓝一赶紧装作害怕跪倒:“回老爷,小的是被诬告的,小的正好好的走着,那婆娘非得将我拽住,说他男人不在家,要与我成其好事。我虽生的黑些,却有金枪不倒的灵药,怎么能看的上她那种丑货,她看我不从便高声叫嚷起来,反口诬我调 戏于她…”
袁太守笑道:“我看你这画儿画的是不错,却不知道灵药如何?”
牢头赶紧道:“那药小的在牢里用一个犯人试了,确实有效。”
袁太守道:“哦?你看到了?但老爷我没看到啊?不如这样,你将药让牢头服下,若真有奇效,老爷我便留你在府里听用,锦衣玉食是跑不了的。”
蓝一心下暗道不好,她哪里有什么金枪不倒的灵药,不过是靠刘壬子演戏配合。
虽然她也学过一阵子医术,可李亘并没教过她如何根据不同的人调配这种灵药,现知道的配方还是她自己从医书里翻出来的。可如今来看,眼下即便配出来新药,这个老色鬼也并不是普通药物能够轻易打发的。
正举棋不定,忽然想起李亘说过晚上还要再来寻她,便道:“回老爷,每个人的体质不尽相同,所以丸药也不能浑吃,若要给这位官爷配药,还需小的先诊了脉看看,再重新开方子,然后抓药,碾磨等数道工序,最后才能做成适合他的药丸。”
袁太守倒颇认同这话:“正该如此,我就说街上那些游医不帮谱,一颗药丸子谁都能吃。医道中所谓辩证施治,是为正道也。”
他本不学无术,还非得掉书袋子,蓝一心头一阵恶心,强忍了给牢头切脉。凝神诊了一时,蓝一又结合他面相红赤,气色虚浮灰败,便知他必是早年消耗精气过多,怕是如今已然萎靡不举了。不然初看到春 宫时,也不至于气急败坏。
“请问官爷,这几年可是力不从心?”
牢头一听这话很是惊讶又带着惊喜和希望:“小兄弟好医术,年轻时浪荡过了,确实力不从心了。也吃了不少药了,就是不见效果,不知小兄弟可有办法挽回?”
蓝一拍拍胸脯道:“放心,包在小的身上。我这里有一颗补气调理的药你先服了,明日告诉我是个什么感觉,我再帮你配新药。”
说着,她掏出一颗人参丸来给他:“三枚大枣冲服。今日不可饮酒,不可动欲。”
那牢头如接仙丹一般接了,放进嘴里仰脖吞下,笑道:“多谢,我也有希望了。”
袁太守整日花天酒地,也早就有些坚持不长久的迹象。看有现成的病例,心下暗中欢喜,只等着看牢头能否治好。如是他便叫人给蓝一拨间屋子住,再找两个人给她听用。无论是抓药制药,都要好好配合,花用都从府库里支钱。
蓝一跪谢了,袁太守又问她名字,她想到李亘送她的字“唯之”,便回道:“小的姓韦,本是叫韦之。大家都喊小的苇子。”
“好,苇子,你以后跟着老爷我好好干,少不了你的好处。”
蓝一忙千恩万谢一回,才退下了。她糊弄过去一回,便开始等着夜里李亘再来。但是好不容易等到午后,转念又想,若李亘不能来,自己是不是就无路可走了?
她原来的计划是春 宫图、壮阳药双管齐下,然后趁机下毒。可眼下她必须先在牢头这里露上一手神的,一把把这个老色鬼镇住。
如此想着,蓝一便将记忆里学到的医道知识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开始尝试着写新方子。她写了一个又一个,不断的推翻又不断的重写,也不知写了多少个配方了,却总觉得还有一两味药用的不够精到,失于平常。
她苦苦思索着,却没有新的启发,一时想到李亘,心头相思又起,便在纸上画起李亘的画像来。也不知画了多少张,笑着的,皱眉的,沉着的…
一直画到夜幕四垂,拨给她的两个差人过来送饭,她赶紧将画像藏在药方子里接了,胡乱用了几口,才又重新研究起药方子来,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也不知道到了何时,终于听到耳边响起一个魂牵梦萦的声音:“姑姑当真是学医的天才,你这药方已然配的已经十分老到了。怕是学了五年八年的都比不上。”
蓝一心头欢喜,笑问道:“恒之,好在何处?”
“比如这个淫羊藿与先地黄配伍,淫羊藿补肾助阳,强壮健身,祛湿散寒,舒筋通络;鲜地黄味厚气薄,滋阴清热,养血润燥,凉血止血,生津止渴。淫羊藿以补阳为主,鲜地黄以补阴为要。二药相合,一阴一阳,阴阳俱补,正适合那个牢头阴阳两虚之相。”
“恒之果然厉害,恐怕只看过那牢头的面相,便能知道他的病因了。学生比不过。”
“姑姑不要过谦了,只是他还有一个要紧处,便是他饮酒过多,伤了肝肾,不能吸收药物,所以别的大夫治不好他。姑姑只需先开药方治他肝肾,再下药补他精气,必能事半功倍。”
蓝一赞叹道:“恒之果然厉害,学生再学八百年也比不上。”
李亘笑道:“无妨,姑姑懂得思考,举一反三,就算一开始药效不好,相信以后也会慢慢调整。关于治疗肝肾的章节我已经教过,姑姑早晚能联系起来的。”
蓝一气道:“我原本学过的知识竟然忘了,真是该打!”
李亘只道:“我做夫子的都不舍得,打,谁还敢打你?我少不得要好好收拾他!”
蓝一听他语气亲昵,脸上一热,心头已是欢喜不尽,只是却看不到他的真身,满腔相思不知何处归置,低声道:“恒之,我什么时候还能再看到你?”
李亘轻声道:“姑姑画了那么多我,还不够么?”
蓝一这才反应过来那画像都零落的在药方里夹杂着,赶紧胡乱收了反扣在案子上,嘴上却不肯认:“休要自作多情,我不过是练习画人物像罢了。”
李亘促狭道:“好,姑姑要画人物像,可别把我画到你那个少儿不宜的图里去。”
蓝一脸上瞬间漫上了红云,低头道:“谁愿意画那个,没得恶心人,不过是迫不得已,你少来取笑。”
李亘却道:“不做正途的自然恶心,但用作夫妻之间却是美事,姑姑不可混淆。”
蓝一羞的胡乱取了身边的纸扎去望空丢他:“你小小年纪的懂什么夫妻之事,少来胡说!”
李亘下意识的闪躲开来,笑道:“我十九岁才定了终身,换别人早就儿女成群了,还说我年纪小。”
蓝一此时已懂他所谓的定了终身,便是二人互为写书做诺,心里怦然,便执笔在纸上缓缓写下了李亘、恒之与蓝一、唯之两个名字。
想念他那么久,如今见了又何必再躲躲藏藏?
她鼓起勇气,轻声道:“恒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很想你。”
李亘身在虚空,唯恨不能将她拥入怀中,只能柔声回道:“姑姑,我也很想你。”
“恒之,你叫我姑姑,总让我觉得自己像老了一样。”
“那叫什么?唯之?”
蓝一嘟嘴道:“总显得不够亲切。”
“那,姑姑比我小上三岁,不如叫蓝妹妹?”
“蓝妹妹?”蓝一咯咯的笑了出来,“怎么听着像叫几岁的小姑娘?”
李亘也笑:“那叫什么好?蓝儿?有没有些俗气?”
蓝一想起先前那个老太守便叫她蓝儿,身上不由一阵恶寒,忙道:“不要,你自己想吧,除了这个什么都行。”
李亘想了想,便道:“我还是最喜欢叫你姑姑。因为总是让我想起和你最亲近的日子。那时你常常抱着我,可我现在想抱你一回却也不能。”
蓝一想起阿恒偎依在她胸前的样子,眼眶一热:“恒之,能从小看着你长大,我觉得很幸福,也很知足。如果你永远不会离开我,那有多好。”
李亘鼻头一酸,低声道:“姑姑,如果可以,我永远不离开你,生生世世都不离开。”
蓝一向着他声音的方向微微斜过身子:“恒之,你抱抱我。”
李亘在虚空中伸出手臂,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姑姑,你已经在我怀里了。”
“嗯,我能感觉到。”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依偎着,时间仿佛停止,仿佛他们之间并没有阴阳界限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