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连黑白影片都看过了吗
我把剩下的章鱼烧让给她，她朝我发放的感谢笑容仿佛我是观世音菩萨。
「你想问禾素莫树？」她把整颗章鱼烧放进嘴巴里，两颊因此鼓了起来。
「我呢，其实有三十二份一的法国人血统哦，看不出来吧。我高祖父是法国人。」我决定抛砖引玉。
「法国！"Les Cinq Dernières Minutes"！ parles-tu français?（《最后五分钟》！那你会法语？）」
「Je parle un peu...（略懂一点……）」我有点惊讶她能随口说出法语。
不过既然她是千金小姐，有在学校外再学什么外语也不意外。
附带一提我是亲戚聚会从小就会，算是第二母语。
毕竟本家在法国。
「Cakn'a 'ng ca'eeh?（？？？）」我保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她这句发音太奇怪了我听不情楚她想说什么。
她的法语该不会真的是看电视剧学来的吧。
没记错《最后五分钟》好像是法国的经典侦探剧集，听三姨婆提过。
这让我想起在洛杉矶当警察的二叔公，他曾经试着用自学的中文跟我说话把我笑到半死。
如果不是常跟母语使用者接触，真的很难掌握外语发音。歌真看见我一脸疑惑，发觉我听不懂便可惜地摇摇头。
「我法语的小舌音老是发不好。说起来，法语里面的舌音，会不会跟French Kiss的命名有什么关系呢？」正好呷了一口绿茶的我把茶喷了出来。
她连忙拍拍我的背。
看她瞪大眼一脸无辜惊讶的表情，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有多么罪孽深重，就跟问法国人是否都爱吃法国面包一样轻松平常。
「呛到了吗？你的脸都涨红了耶。」全没心理预备下听到自己喜欢的女生突然提到那种令人害羞的词，妳是要我怎么淡定啊！
「咳，我、我的意思是也许我们的祖先并不一定是本地人。妳有没有没想过自己的祖先也许来自外国？」
「有可能耶。」她认真地思考起来，用竹签挑起了剩下的最后一颗章鱼烧，「就像章鱼烧一样明明是日本的传统食物，现在也在这个城市里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了。」这比喻哪里怪怪的。
「仔细一想，我们的祖先确实是从外地来的呢。」
「哪里？」我差点把「英国吗」这三个字脱口而出。
「非洲啊。人类起源都不是从非洲开始迁徙到各大洲吗？啊，你有没有看过一个科幻电视剧？故事说人类祖先其实是从外星移民来地球的外星人，很有趣！」这祖先也太久远。
「妳听说过珍妮‧玛宝这个人吗？」
「嗯，」她用力点点头，把食物吞下去喝了一口茶，才回答说：「《玛宝小姐探案》，英国的电视剧，几年前拍了六季呢。说是改编自她的自传，演员还好啦，可是改编得不怎么样。」
不愧是电视剧活百科，原来这有拍过影集，我都不知道。
如果直接问她「妳的家族会不会跟珍妮‧玛宝有关」，她反问我「为何这么问」我就词穷了，总不能和盘托出我怀疑妳高祖养母甩了我的高祖父。
「就……总觉得妳有点英国淑女的气质，好奇妳会不会跟那位有名的女侦探是同乡……」
「英国……」她愣了一下，突然害羞起来，「难道，是指我吃章鱼烧喜欢配茶这件事被看穿了吗？」
一般人说气质应该是不会想到这种事。
「不过我们家的确是很喜欢英伦风的东西，炸鱼配章鱼烧也是很可以的。」
「妳有没有怀疑过自己可能有一点英国血统呢？」我努力把偏差的对话拉回来。
「歌真吗？」她眨眨眼，把小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一丁点都没有呢……」
好吧，我猜就算她的家族真的跟珍妮‧玛宝有关系，她大概也不知道。
「你是由阴阳术而生的变种人──他们说你不是人类 ── 为什么不杀死他们呢 ──（音乐）── 」
歌真的目光突然牢牢地固定在一处，聚精会神得像忘了我的存在。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原来是购物中心的巨型屏幕正在播放什么影集的广告。
「丢个小银钱给你的猎魔侍～♪ ──《猎魔侍》第三季即将上架。」
歌真就像突然定格了似的看着屏幕，不，该说就像是灵魂突然出窍似地，那神情让我看来就是「空白」──仿佛明明她人就在我旁边，灵魂却与我隔绝在另一个时空的感觉。
尽管我知道她是个剧集迷，但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模样。陌生得仿佛我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少女。
诡异的感觉让我心头一凛，忍不住像要确认什么般小声叫唤她的名字：「歌真？」
「嗯？啊，对了，谢谢你的章鱼烧。」刚好广告放完，她就立即回过神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虽然这次输了，下次推理再加油吧。多看点侦探电视剧会有帮助哦。Les Cinq Dernières Minutes我就很推，虽然是黑白影片，但就是经典！」
「喔……」我一时无语。
刚刚难道是我的错觉吗？接下来歌真就一直热情地给我推销不同的侦探剧集。我都找不到时机再追问饼干事件。
想来刚才没有在教室当场指出她们串通演戏，现在再拆穿也没什么意思了。
而且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说不定这次是美慧跟杮子李串通，歌真也是被蒙在鼓里。
美慧怕我反口向柏军揭穿她，所以先下手为强找人当替死鬼。如果美慧说柏军知道真相后可能会分手可能会严重打击心情影响比赛，杮子李那么在意比赛可能真的会答应演戏。
然后他们再误导歌真找出这个「真相」。毕竟，我实在不想相信歌真这张天真无邪的笑脸背后，居然会接连串通幽灵同学和美慧来骗我两次。
虽然老爸常说越漂亮的女人越不可信，但歌真有必要为了吃到章鱼烧这么做吗？她看来又不缺买章鱼烧的零用钱。我叹了口气。
结果今日最大的收获就是可以跟歌真一起吃章鱼烧，代价是损失了一点侦探的尊严。
杜田杰表哥的情报是对的，图书馆的校刊里就有写到校舍的建筑师是传奇人物中村土司，那么校舍隐藏了特殊设计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虽然我的专长是推理，但观察力和背景调查是侦探的基本功，我们杜比家当然也很重视。再加上我那位破解机关大宅的专家表哥遥距教学，要发现这幢建筑物的秘密一定轻易而举。
「王伯，还没下班吗？」我在操场看见校工王伯便打了个招呼。
「你说什么？」他暂时关掉手上呼呼作响的机器，世界总算安静下来。我只好重复问了一次。
「还早呢。现在学校有工程，打扫的工作也多了。」老伯叹气。
我看看他挂在肩上的机器，没想到学校还真的买了吹叶机。
「这还是最新款式的多功能型号。幸好有这东西，现在打扫落叶要轻松多了。」他高兴地拍了拍机器上的袋子。
居然还买贵价货，这真不像我们校长的作风。「你怎么还没回家？你也是留下来凑热闹的吗？」
「凑什么热闹？」
「装修工人们好像在楼梯发现了什么机关，大家都跑去看了。」我大吃一惊，连忙朝楼梯跑去。
「怎么搞的啊，这面墙壁居然有暗门！」装修工人们围在三楼的楼梯间起哄，吸引了放学后还留未走的学生注意。我连忙挤过去了解。
虽然未知道详情，但总之他们在维修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一道暗门。机关考察是侦探的工作啊！居然被工人们抢先发现了！
我都还未开始调查！这面墙壁的后面就是我的教室，是学生座位后面、与黑板相对的那一面墙。
暗门在楼梯扶手上方，毫无瑕疵地藏在初代校长的照片画框内。总之整张Ａ1大小的照片就是暗门，墙壁另一端的门就是教室内地柜的背板，贴近教室地面。
工人们啧啧称奇，赞叹制作者巧夺天工的设计和手艺，直到校长也被惊动到过来关切，最后──一如所料──不由分说就下令把那部分封起来。
「等、等一下！这可是那位建筑大师中村土司的杰作啊！至少也该好好调查记录一下！」我连忙出声反对。
「我们学校不需要这种东西。」校长斩钉截铁地说，「不懂前任怎么能这么疏忽让工人偷工减料到整片墙壁空出一个洞来，总之在我任内监督的工程一定都要做好做满。」他根本完全不懂啊！
结果这么有趣的秘道，居然是被工人无意发现，然后又转眼就被无知的校长下令封闭，让工人粗暴地用木板钉起来封住。
中村土司在天之灵会生气吧，我表哥也会，我也会。别说推理了，根本连调查都来不及。
但凡推理，只要有机关就一定会被使用到，哪有这种机关不是由侦探发现，还要刚发现就被破坏的道理？
日落天晚，校长把我们都赶回家。翌日回校，楼梯上的画框已经被拿下来，墙上的暗门已经被水泥封起来了。
惨不忍睹。同学们都议论纷纷，教室有暗道的传闻已经传开，但大家也亲眼看着它结束了。
我站在教室里看着暗道原本的出口，那个毫不起眼的地柜，如今贴上了校长的封条所以大家虽然好奇却没人敢打开来看。
如果那天早上有人躲在那里，没进来教室却只是推开门偷窥，我会发现到吗？
只要不弄出声音，我应该不会发现吧。而且那个人也可以避开在走廊维修的工人和我，在我离开之后出入教室而不被人看见。
不过问题是，犯人必须要事先就知道有这个机关存在，而且也知道有人进入了教室，或者甚至是看到我进入教室。不然没理由没事开暗门偷看。
那个丘凌会不会曾经意外地发现了这扇门呢？可惜我还没查到他那天早上几点回到学校。我偷瞄了他一眼，他也跟其他人一样好奇地看着地柜。
现在虽然发现「不被我和工人看见，偷偷跟在我后面出入教室，然后在不破坏火漆印章的情况下偷看到信封内的卡片」的可能性确实存在。
但那个是不是丘凌，他是否真的这么做过，还没有确实的证据。
「歌真！妳听说了吗？原来我们教室后面有秘道！」杏子一看到歌真就立即朝她招手。
「秘道？什么什么？」歌真也立即雀跃起来加入讨论，看似是第一次听说。
「大新闻！大新闻！」希花一冲进来教室就满脸紧张地大声宣布。
「楼梯的秘道吗？大家都知道了啦。」
「不是那个！今早梁老师在路上被车子撞到，现在送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