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点慢，江都。”许茂杰笑着对江都打趣道。
“威士忌的本质仍是水。”
可江都坐下来，还是为自己倒了一满杯，酒瓶内琥珀色酒液瞬间就不足二分之一了。
“继续你精彩绝伦的故事吧。”
“好，我们不再说异能的事，当时我虽然觉醒了异能，却完全不会运用，仍然被一群壮汉追得落荒而逃，就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崔斯特先生救了我。”
江都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他头脑风暴，搜寻着记忆。
“崔斯特先生是野狗黑帮的五管事之一，可当时他还仅仅只是一名普通成员。”
是他！那个神秘的崔斯特，虽同为五大管事，但他的情报却是最少的，少到仅有一行字。
“崔斯特，男，三十岁年纪，见过出手者皆当场死亡。”
好在江都也对这些人稍稍习惯，不论是哪个组织，都有这样的情报很少的神秘人，如黑帮首领、帕顿、现任船藤社长、崔斯特、船藤社的神秘忍者组织、许茂杰等等人物，也正是如此，江都才觉得这座城市的暗潮尤为有趣。
“我知道他，但也仅仅知道名字。”
许茂杰呼出淡淡的酒气：“崔斯特先生很厉害，同样也很神秘，他有些外冷内热，但心地却是善良的。”
“当时，他将混混打跑救了我，我无处可去，他见我觉醒了异能，便把我拉进黑帮，来到了这座城市，如今已经过去十几年了。”
“你还是没解释为什么自己仍只是一名普通成员。”
许茂杰淡然一笑，平静说：“因为我从不杀人。”
“为什么？”
“我说过，每人的理想不同，观念也不相同，他们杀人是让自己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享受拼死拼活带来的一切，我有能力活着，我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我们没有死仇，没必要致对方于死地，所以我将底线悬的高了一些。”
“你真是道德高尚，可你太理想化了，人类远远达不到这种程度，你不杀死对方，对方一定会找任何机会干掉你，这个世界，胜利者才有能力宣扬理念。”
江都反驳了许茂杰，他参加过战争，见识过太多生离死别，自己也多次在死神的镰刀锋上跳舞，刀尖舔血的日子强行让江都明白一个道理——弱肉强食。心怀仁慈，终究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我才只约束着自己，我知道这不过是种理想，不可能实现，可夺去他人的性命也只会导致一系列的悲伤，我自始至终都在克制。”
“难道这么多年你真的没有动手杀人？”
许茂杰叹息一声：“有，我杀过一个男人。”
随之他又平静地说：“但我不认为他还能称之为人。”
江都瞬间如树木散发的枝叶，联想到许多无底线令人发指的行为。
“可你要知道，这种人很多，你永远也杀不完，人就是这样，天性如此。”
许茂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所以我只杀了他一个。”
“总的来说，这个世界缤纷多彩，却也如雾般迷离，我只能笼罩在迷雾里，不知去留。”
江都笑着说：“你就像只在喷出烟雾里乱撞的小蝇，又像头沉睡着的慈悲猛虎。”
“有时我也的确很矛盾。”许茂杰不再饮酒，而是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在嘴中点燃。
“要吗？”
江都拒绝了他：“很早就戒掉了。”
“看来你没有那么多烦恼。”
“哈哈哈，我只是靠其他东西发泄而已，比如咖啡。”
许茂杰看看时间：“时间不早了，江都，你明天有空吗？”
江都看一眼老汤姆身后墙壁上挂着的日期表，明天是周五。
“当然有空，现在我可是大闲人。”
许茂杰知晓江都并没有在意本杰明的话，他仍是个冷静的侦探，他说：“那好，明天随我去一处地方吧。”
“没问题。”
翌日，江都随着许茂杰驱车在港口区行驶，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
江都看着眼前的建筑，突然一愣：“学校？”
“你调查过我，应该知道我有个女儿。”
“嗯，刚上五年级，是叫……”江都的印象里貌似是个日本女孩的名字。
“摩耶花。”
“对，没想到你孤身一人，却还有个女儿。”
许茂杰知道江都想问什么，但他没有回答，只是许以沉默，这倒是令江都有些尴尬，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许茂杰与江都下车，步入学校，还没深入，便迎面撞见了一位女老师。
年轻貌美的教师手里拿着课本，马尾吊在脑后，随着步伐一甩一甩，她撞见自校门口走来的二人，眼中一亮，微笑着迎了过去。
“许先生，来接摩耶花吗？”
许茂杰笑着说：“是啊，高桥老师，今天是周五。”
高桥却望向身边的江都：“这位是？”
“这是我的朋友，谢尔顿先生。”
江都伸手问好：“你好，美丽的小姐。”
高桥递出手，轻轻点点头，转而微笑对许茂杰说：“稍等，我去叫摩耶花。”
二人便在校园内走走逛逛，江都打趣许茂杰：“许，这老师貌似对你有意思。”
许茂杰平静说：“谁会看上一个带着女儿的父亲。”
“别忘了，我可是侦探，这点观察力还是有的。”
许茂杰却只是苦笑着摇头，不再反驳江都。
片刻后，高桥老师走向二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身着天蓝色的小裙子，短发与裙摆一蓬一蓬甩动，明亮的眼珠左右乱看，她注意到了许茂杰，高桥老师便松开了手，小姑娘冲了出去。
“爸爸！”
小姑娘冲进许茂杰的怀里，他将自己的女儿抱起，在原地甩了一圈，传出一阵铃铛般的笑声。
“想爸爸没？”
摩耶花将头贴在许茂杰肩上：“当然想，时时刻刻都在想爸爸。”
高桥老师立在一旁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她柔声说道：“摩耶花，去吧，随你爸爸去玩吧。”
摩耶花扭过头：“那老师，课怎么办？”
“没关系，我会给你补，今天是周五，不想和爸爸多玩一会儿吗？”
摩耶花想想，用力点点头：“谢谢老师。”
“许先生，您带着摩耶花出去逛逛吧，晚上再送来就行。”
“好，麻烦您了，高桥老师。”
“没事，这是我该做的。”
高桥道别：“许先生，谢尔顿先生，再见，摩耶花，拜拜。”
“老师再见！”摩耶花挥挥柔嫩的小手。
江都点点头，随着父女走出校门，他瞥了一眼，高桥老师还站在原地注视着他们，只是那眼中只有前方交谈的父女。
江都轻笑一声，不经意让开身形，露出了视线。
“想要吃着什么？”
“我要吃汉堡，蘸番茄酱的薯条，香肠披萨……”
“小孩子别吃那么多快餐。”
摩耶花的脸色如蔫了的花骨朵，提不起精神来了。
许茂杰故作犹豫：“这次，就给你买份薯条吧。”
那小脸蛋瞬间又恢复了神色：“好，爸爸最好了！”
江都并肩走着：“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一面。”
许茂杰笑笑：“摩耶花，和江都叔叔打个招呼。”
“叔叔好。”
江都笑着点头回应：“你好，小摩耶花。”
摩耶花瞪着水灵的大眼瞧着这个陌生的叔叔。
“叔叔，你是爸爸的好朋友吗？”
江都望了一眼许茂杰：“当然。”
“那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这可是爸爸第二次带叔叔来。”
“是吗，可能我和你爸爸认识的比较晚吧，不然我可早就见到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了。”
摩耶花听出江都是在夸奖自己，心里美滋滋的，脸蛋上的笑容又甜了几分，露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
到了快餐店，摩耶花抓着薯条吃得不亦乐乎，许茂杰手中拿着纸巾，为小姑娘不时擦擦嘴。
“摩耶花要和你住两天吗？”江都问。
“不，晚上我就将她送回去。”
摩耶花一听，小手松开薯条，脸色沮丧，嘟起了油亮亮的嘴巴。
江都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明天是周六，为什么不多留两天？”
“她没有地方住，一直寄宿在学校。”
江都想起许茂杰是住在黑帮驻地的，没有正式的住处。
“许，你该休息了。”
许茂杰望了江都一眼， 示意他不要多说。
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黄昏时分，三人再次回到学校，许茂杰手中提着新买的画笔与彩画，牵着摩耶花。
学校已经放学，孩子们都被家长接走，老师们也收拾一下陆续离开，高桥老师独自立在校门边等待着。
“高桥老师。”
“许先生。”
许茂杰松开手，摩耶花不舍地望着爸爸，但还是向着高桥走去。
“您放心，许先生，放假期间我会先照顾摩耶花。”
许茂杰点点头，从口袋里取出钞票。
“你这是做什么，我早就说过，我不要钱。”高桥拒绝了他。
许茂杰却执意塞在她的手里：“高桥老师，拿着它，好让我心安一些。”
“许先生，我照顾摩耶花，是因为我喜欢她，而不是为了您的钱。”
“你还是个单身的姑娘，带着摩耶花总会有些麻烦，这些钱至少能帮你过得轻松些。”
江都站在不远看着这对男女互相谦让，翻翻白眼，他走上前拿过钱，递给了高桥。
“高桥老师，你就当是给摩耶花的。”
高桥听后犹豫片刻，最终收下。
“我们要走了。”二人对高桥和摩耶花告别。
小姑娘不舍地牵住老师的手：“爸爸再见。”
“嗯，下周我还会来，带你去海洋馆。”
摩耶花眼睛一亮：“好啊好啊，爸爸可要说话算话。”
许茂杰蹲下来伸出手指：“拉钩吧。”
小姑娘伸出小指，紧紧勾住了大指。
“一定要来哦。”
许茂杰揉揉女儿的头，与江都开车离去，高桥与摩耶花望着许茂杰的背影，直至车子消失在拐角才动身。
“摩耶花，我们走吧，今晚想吃什么？”
摩耶花望着漂亮的高桥，突然说道：“老师，你做我妈妈吧。”
高桥一怔，随即笑道：“为什么这么说？”
“这样你就可以嫁给我爸爸了呀，爸爸来找我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住在一起了！。”
摩耶花歪着头：“你不是喜欢我爸爸吗？”
高桥没有回答小姑娘，眼神飘忽不定，似是想着什么。
许茂杰开车来到港口区的海边，二人下车便感到了呼啸的海风，吹着头发，也吹袭着身形。
许茂杰抽出烟来，背风点燃，灼热的红点在纸烟上闪闪发亮。
“你是要给风也分享半根吗？”
许茂杰趴在栏杆上，望着黄昏下的大西洋，远方的海面闪着橘黄的阳光，在海风的摩擦下波光嶙峋。
“江都，你说人为什么活着呢？”
“为什么这样问？”
“只是想问问你的看法。”
“人活着是定律，自然界让我们诞生了思维，便自有道理，只是我们猜不到，既然活着，那便要幸福地活着。”
“幸福，谁又不想幸福呢，你想幸福，我也想幸福，贫民窟里的人们更想幸福，可最终我们只能活成这样，身不由己。”
江都拍拍许茂杰的肩膀：“幸福是个过程，需要我们去追求。”
“可万一我们早就知晓追逐的尽头不是幸福呢？”
江都一怔：“那是什么？”
“什么也不是，根本没有尽头，我们都会累死在追逐的路上。”
“看得开些，许。”
“我也想，可现实已经容不许我放松了。”
“你想做什么？”
“我想马上就回家去，回到我的故乡，带着女儿安静地生活一辈子。”
“听起来不错。”江都赞同这个想法。
“可黑帮不会允许我私自离开。”
江都回忆起最初关于黑帮的情报，任何无故脱离黑帮的人都将受到无止尽的追杀。
“你还怕他们追到中国去吗？他们没这个胆子。”
许茂杰摇头：“我当然不担心这个，他们不可能胆敢招惹我的国家，但是我总要挑选一种方式离开这里，但东西海岸都有黑帮的眼线，我害怕伤到摩耶花。”
江都思忖片刻：“我可以帮你们离开。”
“谢谢你江都，可是你现在也被多方势力盯着，不可能逃过耳目。”
江都想想，的确如此，只能深叹一声：“许，放轻松，再忍忍，我会竭尽所能帮你。”
“嗯。”
江都电话响起，他便走到一旁接听电话，许茂杰望着眼前的海，阳光落下天际，风将墨色的海水卷起，形成了一层又一层相互交叠的波浪，远处的海水化作一条线，和灰黑的天融为一体，消失在视野之内。
他抽了一口烟，将烟头熄灭，扔进了垃圾桶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