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从酒会之后过了几天，宁夏仍然没有想起那晚调戏东颐的事，这让他庆幸宁夏有喝多了会断片的特质，这或许算是一种保护机制。
东颐不敢想像宁夏若是记起喝醉失控的举动，该会有多崩溃？
说不定不必等租约到期，会立即要求他履约动手。
东颐还想起一句电影台词：「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于是替宁夏偷偷开心。她记不得这件事。
同时，他也暗自窃喜。
──从此那晚的经历就成为素食鬼独享的秘密。
不只如此，东颐还将钢丝送的赔罪礼物偷偷藏起，暂时不让宁夏找到，以免她看见那套衣物，会不小心有了线索，连带想起那晚发生的种种。
还不是时候，东颐自有盘算，不排除等到哪天想戏弄宁夏时，会再偷偷拿出来。
尽管宁夏仅存的日子不多了。
素食鬼持续替她倒数。 日子像平静的小河流逝，继续朝租约结束的那天前进。本来是如此顺遂，偏偏那个易敬勋又来拜访。
又是这家伙，东颐没料到又在这社区碰到易敬勋。那天在电梯中兴起的杀人冲动，至今让他回想都会打颤做恶。 东颐不像宁夏酗酒会断片，所有的事发经过都记得清楚，当时的情绪波动也是。
糟透了。这让东颐不断做心理建设，避免任何可能的失控。
不过这次东颐不用躲了，大大方方坐在宁夏身旁，与来拜访的易敬勋会面。
见面的地点仍然是在宁夏的租屋，易敬勋的表情很凝重，似乎遇到绝大的困境，又好像绝症缠身的人。
他从进门开始，两条浓眉就皱在一起。 易敬勋这样反常的态度，让宁夏都不安了起来。
「小勋，你到底怎么了？」 易敬勋斟酌很久，仿佛喉咙里咽了一团沙，在阻止他说话。过了一阵子才涩声开口：「我有一个很冒昧的请求，需要你帮忙。」
这在宁夏的意料之外，只有吃惊的份：「帮忙？小勋你那么优秀，连你都处理不了的，我一定也没办法。」
「不，这件事只有你才能帮我。」
「怎么会非我不可？」宁夏追问：「到底是什么事？」
「你……可不可以假装我们在交往？」
「不可以！」东颐反对之迅速，几乎是在易敬勋说完的同时便立刻反驳，还差点要拍桌吼人。
如果说易敬勋的态度是凝重，那么东颐就是满满的警戒还带着肃杀。素食鬼双拳握紧，霎时间真希望有刀在手。
东颐的反应吓到了宁夏，她镇定后表示：「这个请求，我可能没办法答应。」
被拒绝的易敬勋没有太大不悦或沮丧，表现得像是早就知道宁夏一开始会选择拒绝。
易敬勋低下头，再次请求：「只要一次就好，在我爸妈面前演一场戏就可以了。」
宁夏猜到大概，便问：「伯父伯母开始逼你去相亲了吗？」
「对……在兄长之后，现在轮到我了。」易敬勋抬起头，看起来疲惫又无助，与上次来拜访时几乎像是两个不同的人。
「我已经推托好几次，这次真的没办法了。他们威胁如果我不接受相亲的安排，就要干涉我的警察工作。」
「怎么可以？伯父伯母这样太残酷了。」
「虽然说是相亲，但他们一定在安排婚事，准备像我的兄长那样，靠联姻壮大家族的事业。小夏，我需要你帮忙，我带你去见我爸妈，假装我们正在交往。家世背景差不多，他们也认识你，应该不会有太多意见。」
「那之后呢？不能一直假装下去吧？我会不会需要常常露面？」宁夏没有把握，不晓得这种谎能支撑多久不被揭穿。
「之后我会骗他们说你去国外留学，所以不能碰面。先让他们以为我有稳定的对象了，打消让我相亲的念头。」
易敬勋又一次低头请求：「对不起，这个请求一定很冒失，但是我找不到其他信任的人可以帮忙了。我也不想为了蒙骗父母，所以假意跟其他人交往。」
易敬勋对宁夏说完，接着再向东颐道歉：「对不起，我绝对没有要介入你们的关系，我只是……」
「只是怎么样？」东颐质问。
「我想继续当警察……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好不容易实现了，不希望破灭。」 本来都是抬头挺胸的易敬勋，现在整个人肩膀都软了，看起来疲惫无力，不知道受了多少家族的施压。
东颐本来还对易敬勋有诸多反感，此刻都有些同情了。
现在这个颓丧无助的家伙，跟那天站得挺拔、充满刚毅气质的警界明日之星完全不同。
「你是不是上次就想拜托我了？」宁夏问。
「对，但是我没想到你有男朋友，所以说不出口。可是现在真的没办法了，他们的态度越来越强硬。」
「伯父伯母真的是很严厉很可怕。」宁夏心软了，充满同情。
「只要一次就好吗？」
「一次就好。」
易敬勋的眼里稍稍回复活力，「我也不敢请求你第二次。」
宁夏下意识看向东颐，确认他的反应。
但是东颐什么都没说，也没接触宁夏的目光。 宁夏再三犹豫，最终心软战胜对东颐的那份顾虑。
毕竟易敬勋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多年好友，何况只要那么一次就好。
「我该怎么做？」宁夏问。
易敬勋说出他的计划：「我会安排饭局，带你跟我爸妈一起吃顿饭，然后会对他们伪造我们正在交往的事。我知道你讨厌出门，所以会挑这附近的餐厅，然后衣服……你身边有比较正式的衣服吗？」
「我可以自己准备。」宁夏说，「只要这样就好吗？吃一顿饭，对伯父伯母说个谎？」
「说谎的部份由我来。」易敬勋叹气：「这样就好了。谢谢你，宁夏。」
易敬勋离开之后，屋里又回归惯常的两人风景。 宁夏相当在意东颐的反应，在门关了以后，不断盯着他瞧。
「你会不开心吗？」宁夏问。
东颐还以跟平常一样的灿烂笑脸。
「既然宁夏姐姐你都答应了，我开不开心都是其次了。」
「如果你真的、嗯……我也可以反悔啊，或是我叫小拼去帮忙，反正她更在乎模型，假扮这个不会受伤的吧。大不了、大不了最后你把我的一部分留给小拼，当成帮忙的谢礼。」 宁夏越说，脑袋越是混乱，都不明白自己在胡乱鬼扯些什么了。
「不要紧，宁夏姐姐。」东颐说，「我很好，不用担心我。我稍微去外面走走。」 在被宁夏叫住之前，东颐迅速离去。
胡乱兜圈的东颐来到中庭，突然站定，抬头看着天空。 天空比想像中得还要蓝，蓝得刺眼，蓝得他无法直视。
啊，那个讨人厌的警察，为什么跟蟑螂一样阴魂不散，踩不死啊？
东颐的护食心态又一次出现，让他必须外出冷静。
「宁夏应该是我的才对啊。」东颐说。
「这不是素食鬼吗？大白天在这里罚站，还在做睡公园的练习吗？」 精神饱满的剁手抱着纸箱出现。
自从酒会那晚摔伤腰之后，现在剁手的腰间都缠着护腰。
「你这次又要卖什么？」东颐瞥向纸箱。
「客制化的情侣商品啊，有没有兴趣？可以便宜卖你，跟宁夏可以凑成一对。」 我跟宁夏姐姐不是情侣，东颐只是想着，没说出口，但写在脸上大大的不愉快引起剁手注意。
「这是怎么了？跟宁夏吵架了吗？你们感情不是很融洽吗，我都担心最后你会下不了手。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对羊崽产生感情的杀人魔……不是有个叫什么斯德哥摩尔还是詹姆士庞德症候群的，就是在说人质爱上绑匪。」剁手啧啧摇头，「大家都很看好你跟宁夏修成正果咧，偷偷把宁夏拉来我们『这一边』吧，加油啊素食鬼。」
「宁夏姐姐不会是我们这一边的。她不一样。」东颐自暴自弃：「我跟她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这什么话，好像什么俗烂小说的对白，我跟她是不同世界的人？换句台词吧。」
「你意见怎么那么多？」东颐不耐烦地说。
「素食鬼你今天的火气很大啊，我那边有降火的苦茶，因为太苦了卖不出去，免费送你要不要？」
「不了。你留着自己喝。」
「今天你真的不太对啊，发生了什么事啊？是宁夏怎么了对吗？」
剁手观察东颐反应，然后露出贼笑：「我说对了吧？最近有个很帅很高的男生会来找宁夏，是不是正在交往啊？」
这句话戳到东颐痛处，让他愤怒反驳：「不是交往，是假扮情侣！」
脱口而出的东颐马上知道要糟，没想到一时没有防备，在最不该说溜嘴的住户面前讲错话。
剁手一脸惊奇，体内的八卦魂旺盛燃烧，像是发现天大折扣优惠似的双眼发光。
「原来是假扮吗？来、来来，跟我分享一下吧？」 带着锁定猎物的凶猛斗志，剁手就此缠住了东颐……
赴约这一天，宁夏很早就醒了。
她整夜没睡好，在床上翻来翻去，像在泥泞挣扎打滚。
宁夏一想到要跟易敬勋假扮成情侣，还要在伯父伯母面前演戏，就紧张得胃痛，好像误吞一只暴躁好动的青蛙。
终于熬到早上，宁夏顶着微微浮现的黑眼圈下床，站到衣柜前，拿起为了今天准备的礼服端详。
是她最适合的黑，款式典雅，剪裁良好，可以充分显露她身材的优势。
宁夏拿着礼服的手在颤抖，深呼吸几次平定心情，对自己加油打气：「不要怕，宁夏，只是去见很多年不见的伯父伯母。虽然他们很严厉很可怕，但是就吃一顿饭而已，很快就结束了。没事、没事啦……真的不会有事吧？」
宁夏换上礼服，在镜子前反复检查，然后从崭新的鞋盒里拿出为了今天特别添购的高跟鞋。
「啊，好痛、好奇怪，这要怎么走路？我忘了……」宁夏哀号，已经习惯穿舒适平底鞋的她，早已忘记高跟鞋有多折磨人。
练习了几次，宁夏稍稍找回穿跟鞋的感觉，终于能够顺利走出房间。 令她惊讶的是东颐也换上外出服了。
「你也要出门？」宁夏问。
「嗯，对啊。」东颐搔搔头，「宁夏姐姐你今天加油。」 东颐说完就匆匆离开了，宁夏甚至来不及叫住他，只剩下满满的莫名其妙。
宁夏跟着易敬勋来到「看见羊」餐厅，这间是社区周遭最棒的餐厅，于是成为首选。
走在前头的易敬勋率先开门，让宁夏入内。两个人都很紧张，易敬勋开门时甚至用力过猛，差点撞到门后准备接待的服务生，赶紧连声道歉。
进了餐厅，宁夏发现今天几乎客满，不知道是什么特别日子？
走向座位的途中，宁夏好奇张望，虽然知道社区住户本来就常来这里光顾，但今天多到不寻常，让她隐约有些不太对劲的预感。
宁夏与易敬勋接连就坐，这是一张四人桌，此时对面的座位还是空的，易敬勋的父母会在稍晚抵达。 这让宁夏有一些喘息的机会，不必一开始就直接面对伯父伯母。 易敬勋跟她再次作确认，讨论接下来如何配合……宁夏边听，但因为紧张而心神不宁，视线不时乱飘。
这时，宁夏发现其中不远处的一桌客人，整个人可以说是瞬间石化。 坐在那桌的不只是东颐，还有小拼、大厨、剁手、钢丝……在旁边还有鬼山，因为他实在太大只了，得要另外坐一桌。
这桌熟识的亲朋好友跟宁夏对到眼，罪恶感缠身的东颐马上撇头，尽量装得无辜、装得事不关己。
大厨跟小拼则是亲暱挥手，钢丝倒是一脸幸灾乐祸看好戏的嘴脸。 身为始作俑者的剁手灿笑，对她竖起大拇指。
「别担心，我们都是来帮你加油的！你看，我把社区有空的住户都找来了！」
──加油？
什么鬼东西？
今天几乎客满就是因为这原因？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表面上强装镇定的宁夏，只能在心中放声惨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