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机场大厅,扩音器里正在播北京飞往丰城的客机晚点半小时。王海峰咧一下嘴,找个靠边的空座坐下了。
昨天晚上林墨雨打电话告诉王海峰,希望他能去接她。本想推辞,一想到明天是周末,管委会不会有太大的事,也就应承下来。即便不是休息日,如果没有什么大事,他也不会冷落她那颗很是期盼的心……
从春季招商会算起,已经三个月没见面了,但三天两头的电话,使两个人的友谊渐渐在升温。林墨雨还不时说一些‘愚兄的拙见,真是让我茅塞顿开’,‘你这种绵里藏针的话,应该对着那些高鼻梁的人去说才更露峥嵘’。这不疼不痒的话,既幽默又使他很舒心受用。每每放下电话,他都要细心琢磨一阵。话里显然含着赞赏与恭敬,却又不失礼仪,让人无可挑剔。自己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岁,反倒喜欢听恭维和奉承话了?一想到自己面对李树林和关启海也是只说拜年嗑,他们听着也很受用,他情不自禁的笑了。
两人之间的关系,真像林墨雨说的那样,是师友兄妹与知音那么简单吗,为什么超过三天没有接到她电话,心里像长草一样呢……
“接机的同志请注意,北京到丰城的班机已降落……”机场的广播,把他漫无边际的思绪拉了回来。
看到拽着拉杆箱出来的林墨雨,王海峰愣愣神。她上身是一件海水色半袖蝙蝠衫,下身是一件乳白色的九分裤。蝙蝠衫的领口略紧,把雪白的圆颈衬得修长纤细,九分裤恰好露出来洁白润滑的脚踝。如同满月的圆脸上微含笑意,纤长而浓密的睫毛下,一双青春而懵懂的灵珠,泛着珠玉般的光泽,好似冰面下流淌的清澈溪水,不染一丝世间尘垢。脚下那双宝石蓝高跟鞋,支撑她腰肢挺拔轻盈,如同百合花中一枝飘摇的蓓蕾……
“怎么回事,认不出我了?”满眼媚笑的王墨雨把拉杆箱立在身边,冲着有些懵懂的王海峰张开双臂。
他下意识张开双臂,马上被林墨雨紧紧地拥在怀里。
“愚兄很不真实啊,我是亲人式拥抱,你却礼节式应付差事,太让我失望了。”
林墨雨幽怨矫情的轻微叹息声紧贴耳垂,吹进他的耳鼓。
“没有,没有,不能,不能……”被林墨雨胸前那两只玉兔,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王海峰连忙否认,随后又稍微加点力度拍拍她后背。
“这可是你承诺的,千万别忘啊。”她柔软的樱唇紧贴着王海峰的耳廓张开后,两排芝麻一样紧密的贝齿,竟凶巴巴叼住他耳垂……
上车后,林墨雨从精巧的手包里拿出个红色丝绒的小布盒。
“愚兄,贤妹送你个小礼物。” 她嬉笑着打开那个小盒。
王海峰看到,那是一块银光闪闪的欧米伽表,“这怎么成,你是想要打碎我饭碗啊。”
“说什么话呢?我个人送点礼物,你就成贪官了。再说这与你应得的要少得多。”林墨雨不屑一顾的说。
王海峰知道她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当初林墨雨是想把分公司建在开发区的,王海峰恰巧获悉丰城市的一家证券公司,因为操盘手判断错误,造成巨额亏损,已无法经营下去。他打电话告诉林墨雨,收购这家公司会节省大笔费用。由于林墨雨在国外,她马上电令安娜率人赶到丰城,办结了所有收购事宜。事后林墨雨告诉他,这个信息为格雷集团节省了一千多万,她一定要送给他一个大大惊喜。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大大惊喜啦?”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只是我送你的小礼物,与那个大大惊喜差十万八千里呢。”
有钱人真是任性。尽管王海峰对奢侈品极为外行,对欧米伽这样的名表还是略知一二的。一块至少得大几万的名表,在他们嘴里就是个小礼物。这得是普通人辛辛苦苦工作一年,才能获得的报酬,然而在富人眼里就是个小礼物,或者一顿饭钱。他心里油然而生一股酸楚,为这个社会贫富差距拉得如此之大,感到无可奈何的悲哀。
“墨雨,还是算了吧,这个表我是戴不出去的。”虽然仍在婉拒,但口气已经软下来。
林墨雨却咄咄逼人盯着他,“这么说你仍然想让我称呼你王主任了。”
“不是,绝不是那个意思。你不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是怎么回事。我与它没有匹配度。”
“这个小礼物,代表我心意。你收藏还是送人,都是你的事,但我希望与我在一起时,你能戴着她。”说完她抓住王海峰手,把表套在他手腕上。
冰凉的表链套在手腕上,竟然有一种被戴上手铐的感觉。他摇着头苦笑道,“你真是强人所难啊。”
林墨雨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睛很自得的瞄着他。
发动车后王海峰说,“去公司吧,安娜把那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你一定会满意的。”
“先去酒店,今天咱们不谈公事,只叙友谊。”
半小时后,车已停到市中心的吉隆坡大酒店门前。前台迎宾小姐把他们引到十八层,打开1808房间门,微微一笑转身离去了。
王海峰把拉杆箱放到桌子上,看看腕上的表,才十点刚过。
“你先休息一下,中午我再过来给你接风。”
“我一点也不累,很想让你陪我逛逛街。”
“这是市中心,有什么好逛……”王海峰忽然想到距此不远那个建寺二百多年,声名远播的‘般若寺’。
“怎么,你还想打埋伏啊?”
“没有,我突然想到,附近有一所被国务院宣布的全国重点保护寺庙。它不但是重点保护的文物单位,而且声名远播,几乎天天都有各地善男信女到这里朝拜。日本的,东南亚各国的僧侣团也都到这里拜访过……不知你对沙门事,也就是佛教的一些故事感不感兴趣。”
“当然感兴趣,你赶紧带我去吧。”
般若寺距吉隆坡大酒店只有百米左右,步行几分钟就到了。路上王海峰告诉林墨雨,三十年前在丰城读书时与同学们一起来过,才知道般若寺是东北地区影响力最大的佛教圣地。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初,伪满洲国计划扩建新都,在原址重建新寺,还曾更名为护国般若寺。几年之后随着日本战败,伪满洲国也烟消云散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寺庙山门外,山门由并列的三座檐角飞翘拱门组成。门外已是人头攒动,进门已见苍松翠柏,古树参天与宝殿,红绿相影,显得格外雄伟壮观,左右还各有一座钟楼和鼓楼。正面为天王殿,殿内正中供奉着弥勒佛像,两侧有四大天王脚踏八怪塑像,栩栩如生。
王海峰拿出一张钞票,请了两炷香,递给林墨雨一炷。
“入乡随俗,咱们都敬柱香吧。”
敬过香后,从天王殿后门往里走时,看到大殿后面塑有护法韦驮菩萨立像,林墨雨问,“这是什么人?怎么站在后边?”
“这是护法神,因为佛家是不杀生的,所以由他专门代替佛家铲出人间妖孽的。”
天王殿后便是大雄宝殿了,这是整个庙宇的中心。宝殿外观庄严雄壮,斗拱交错,殿内画栋雕梁,彩画精彩华丽,金碧辉煌。殿正中供奉着释迦牟尼佛祖,两侧为十八罗汉……一些香客已经跪在铺垫上叩首礼拜。
“咱们也拜拜佛祖,各自许一个愿如何?”
“我在三十年前已经许过愿了,人的奢望不能太多。”王海峰想到当年自己正是跪在这里,心中暗念,请佛祖保佑我学业有成,让父母过上好日子的愿望,早已实现了。人应该知足,方可常乐。
“还是你许吧,只要心诚一定会灵验的。”
“是不是你们共产党人只信奉共产主义,对其他信仰一概排斥。”
“不是这样的,我本人对儒道释这些已形成体系的理念,更是怀有一颗敬畏之心。”
“那你就陪我再许一次愿,看看我们之间的区别是什么。”
“好吧。许过愿后,我们到寺外再如实说出来。因为这里是脱俗净土,万一谁撒了谎,佛祖会怪罪的。”
两人并排跪在佛祖面前,林墨雨微张樱唇,轻轻颌动,心中暗念,“佛祖保佑,让我早日俘获身边这个人……”
出了庙门,林墨雨看定王海峰的眼睛问,“咱们谁先说呀?”
“随便。虽然已经到了俗世,但也不应该撒谎,咱们都得说真心话。”
“那是当然,你先说吧。”
王海峰笑了,“我可以让你连猜三次,检验我们的愿望是否有原则区别。”
林墨雨卡巴两下眼睛,饶有兴趣地答道,“我猜应该是开发区的工作更有起色,为你自身人生价值再现光环。”
王海峰摇摇头。
她想了想,“那就是祝父母健康幸福,享百年长寿。”
王海峰笑了,“很有进步,可惜还是没有猜对。”
林墨雨思索一会,两眼放光的说,“一定是祝所有亲朋好友和志同道合的同事一生幸福平安。”
“你很聪明,但还是没有猜对。”
“咱们可是不许撒谎的。”
“对你,我怎么会撒谎?真是没有猜对。”说这话的他,特意加重了‘对你’两个字的语气。
“那是什么?你说。”
王海峰轻叹一口气,“我希望这股国企破产风很快过去,尽量减少一些下岗人员。”
林墨雨惊讶地瞪圆眼睛,“这真是你在佛祖面前许的愿?”
“墨雨,你不知道,我是亲眼见过下岗人员艰难困顿处境的……”
王海峰停一下接着说,“乌拉集团成立之初,我曾去看过冯雪梅和马玉良他们。那一百多人是从几万人中挑选出来的精英人才,他们或从事繁重体力劳动,或得拉下脸去从事无预约拜访。好在他们终于成功逆转了人生……如果这股风不尽快刮过去,必然还会有成百上千万人再蹈覆辙。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应该有同情心的。我真希望现在能尽可量减少一些下岗的工人,这个庞大社会底层群体,不可能都像冯雪梅他们,能苦尽甘来……”
他停住话头想,与她说这些干什么。对于捏着几万块钱手包,根本不知道猪肉羊肉卖多少钱的人,讲萝卜白菜是什么价,岂不是开南辕北辙玩笑。
林墨雨好一会没有说话,几乎没有表情的她,心却在剧烈地翻腾着。无论最初决定将王海峰培植成格雷集团在丰城的代理人,还是后来意欲与他成为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以及当下这种可以互为知音的朋友,都动摇了。不单单是他讲的那些话,更让人产生同感的是他那种沉痛语调。这个关系到千家万户的社会问题,应该是由决策者思考的问题,他没有一丝话语权,也只能在佛祖面前为他们祈愿了……
她挽起王海峰的胳膊,“走吧,我们去吃午餐。”
“怎么,你要打赖。”王海峰顺势推开她胳膊,站到她对面。
“是的,因为我许那个愿,与你相比难以启齿。”
林墨雨的坦率让他很惊讶,但还是说,“不行,咱们可有诚信约定的。”
“好吧,你猜猜,我也让你连猜三次。”
“我不猜,女人心,海底针,我就是猜八次也猜不出来的。”
“我的心愿俗得很,只是希望父母身体健康,能长命百岁。让你见笑了吧。”
“一点也不俗,一个女孩子成了游子,远离父母,思念他们,祝福他们,说明你有一颗碧清的仁孝之心。”王海峰顺着林墨雨话赞赏到,似乎没有理会她是否说实话。
“好了,我们吃饭去。”林墨雨又一次将胳膊挎在他臂弯处。
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庙门两侧还有很多在此讨生活的人。卖香烛的,讨饭的,测字算卦的,甚至还有卖古玩字画的……
“走过路过,不可错过。专测富贵贫贱,命运吉祥坎坷,仕途坦荡凶险。女士,你身边这位先生器宇不凡,何不为他卜一卦。如果不准,鄙人分文不取。”一个留着雪白齐胸长髯的老者,远远盯着林墨雨眼睛叫道。
“既然他这么说,咱们就卜一卦。”林默雨饶有兴趣拉着王海峰向那人的摊位走去。
“这都是一些讨生活的,未必有真本事,咱们走吧。”王海峰低声说,但林墨雨还是硬把他拉到那人面前。
“请坐。”那人指指面前那个马扎,抬头详细观察王海峰。
见王海峰不肯坐,林墨雨硬把他按在那个马扎上。
“先生可以先写一字,我为你测算仕途吉凶。”
“不用那么费事。我说一句话,你为我测吉凶则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先生既然不认可,鄙人无话可说,请吧。”白胡子老者伸出一只青筋暴跳的手,做个请的姿势。
王海峰无声站起来,林墨雨反倒不请自来的坐下了,“老先生为我算一卦。”
老者笑笑,“也好,你在这张纸上写个字。”
林墨雨思索一下,工工整整在那张纸上写了一个囡字。
“姑娘,看到没有,此女若是跳出这个四框,则是如字。预示这个女子一旦独立,凡遇大事,皆可如意,既有如意郎君,亦是如意夫人……”
老者话讲到这里,王海峰顿时横眉立目脱口而出,“这是怎么说话呢?如此信口胡说,你还能挣到钱吗?”
林墨雨很不解的回头问,“他说错了吗?”
“那是当然。墨雨,你不知道,他说的如夫人就是姨太太,小老婆的意思。这是在骂人呢。”
“是这样吗?”林墨雨看定老者眼睛问。
“天机不可泄露,日后施主可以自验。”
“本是胡说八道,还要神神叨叨,咱们走。”王海峰伸手拉起了林墨雨。
想不到林墨雨竟反手把他又按在马扎上,“你再写个字,我看看他对你的字解得有没有道理,是不是真在骂人。”
王海峰略作停顿,随手也写了个囡字。想不到那老者竟眯起眼睛冷笑一声,“我知道这位先生是故意刁难我,但字是不参假的。刚才这位女士写的囡,工工整整,所以我说可以拆开,而且是个如字。你写的这个囡,四框中的那个女字已经突破上沿,根本就不是字了。”
两人低头细看,女字上边的那一撇,果然冲出框外,只是不用心看,看不出来而已。
见王海峰已不说话,老者继续道,“即便如此,也可解。说明此女绝非从俗守旧的平常之辈,此刻只是崭露头角,日后终得突出眶外,必能一鸣惊人……”
听到这里王海峰的脑子已经有些乱,老人后面讲的啥,完全没有听清。他隐隐约约觉得,如果对号入座的话,老人现在说的这个女子,必然是冯雪梅了。再联想到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的献大礼那件事,心中暗暗称奇,难道这白胡子老者真能透视人生沧桑……
“老先生是否可以明示,我出双份酬金。”
“天机不可泄露,只能日后验证。”
“我再冒昧问一句,老先生说的这个奇女子,我见过或者我认识吗?”
“那是当然。不然怎么你随笔一挥她就出来了?”
王海峰双手抱拳对着老者说,“刚才晚辈多有冒犯,望老先生见谅,恕晚辈不敬之罪。”
“那倒不必,但卦金是不该少的吧?”
“一定,一定。”王海峰连应两声,拿出钱包,抽出两张百元钞递给老者。
“我的天哪,今天‘疯半仙’发了。”旁边那个卖香烛的人很是惊讶的叫道。
长髯老者指着已经远去的王海峰说,“你乱喊什么?他心中有数,再给我两张也不亏。”
“怎么讲, 难道你认识他们?”
“哼哼,他一过来我就认出来了,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刚才看到他身边那个小姑娘,我就知道财神来了……”
“真的。我也看出来了,那个女的那身行头没有个十万 八万都下不来。但你什么眼神,还小姑娘,那个女的虽然长得年轻,至少也得三十多了。”那个卖香烛的人撇着嘴说。
有个一只胳膊的乞丐接着说,“老刘说得对,那女的肯定不是小姑娘了。但说实话,人家长得也真是太俏了。那胳膊腿白中透粉,嫩得好像能捏出水一样,一般人真得看走眼。这么水灵的女人,若是能睡一宿,就是让我死都认了。”
他这话刚落地,人群中顿时爆出了哄堂大笑。
笑声止住后,那个老刘看着白胡子老头问,“我说疯半仙,那个男的气度很不一般,你真认识他呀?究竟是什么来头,讲讲给我们大伙听听呗。”
“还算你有点眼力,咱们这些人什么鸟没见过呀?这小子确实大有来头……”白胡须老者瞄瞄众人,那个一只胳膊的乞丐,赶紧递上了一根大前门烟,随即啪的一声打着火机。老者吐一口烟,很是自得的微微一笑。
“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在白原市撂地摊。有一天几百个拆迁户把市政府围得水泄不通,拉着横幅高喊,市里再不给我们解决问题,我们就去省里……
“眼看到了中午,有些人已经往政府大院里扔水瓶子了。这小子开着车只带一个女的,到了大院门口,站到车顶上高声喊着,我叫王海峰,是省建设厅督查处的负责人,受厅领导委派,特意前来解决大家的申诉请求。随后从政策到形势讲了一大套,最后拍着胸脯说。如果一周内白原市还没有解决大家的问题,他会带着省长过来现场办公,一定解决大家的问题……那水平,那口才,真是没得挑。你们说巧不巧,我来丰城后,有个邻居的儿子在经济开发区当小科长。那邻居经常对我说,开发区的主任王海峰是个清官,整贪官和黑社会一点也不手软,我还以为这小子真是个好官呢,万想不到他也是一个玩娘们的贪官。”
“不一定吧,就凭他和那个女的在一起走,你就说人家玩娘们,可有点不厚道啊。”叫老刘的那个人有些怀疑的问。
“你知道什么,那个女的刚出庙门就跨在他胳膊上了。他手腕上的那块表叫欧米伽,不是贪官能戴那么贵的表?我本想多说几句,再弄出点钱来,一想到这小子也不是等闲之辈,万一漏水,他一个电话把警察勾来,我就别想在这混饭了。”
“奶奶的,当官的都他妈人前人模狗样,人后一肚子男盗女娼,没几个好东西。如果毛主席还活着,肯定得把这些东西都像刘青山,张子善那样毙了。”那个一条胳膊的乞丐愤愤不平骂道。
“那你还不赶紧到庙里求求菩萨,让她把毛主席从纪念堂里请出来,那你就再也不用端着碗,求人要铜板了。”
白胡子老者的话,把身边人都逗得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