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儿明显受惊过度,寤歌的手刚附上去,就立即被她推了开。她嘴里还不断地在尖叫着,像只受了惊的小猫,对周遭事物一视同仁地亮开了她的利爪。
“怜儿,是我!是寤歌姐姐!”寤歌轻声安慰,黑夜掩盖了她眼底的愧疚之色。
“寤歌姐姐?”怜儿呆呆地将头抬了起来,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嗯,是我。我……”寤歌直直地看着她,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明明已完全被惊恐所取代,可在她确定身旁之人真是自己这段时日朝夕相处的恩人姐姐时,她眼中消失的光芒却是瞬间回了过来。
“寤歌姐姐!寤歌姐姐!……”怜儿一把扎进了寤歌的怀中,她紧紧环住了对方的腰身,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哭。
声音很大,那是攻破心防的声音。
寤歌知道,她和邹野的计划成功了!
从现在开始,她在怜儿心中的地位绝对不一样了。
树林里阴风阵阵,它们正绞尽脑汁地从她们身上吸取温度。
冷风拍打在她的脸上,却让她的思维更加清晰起来。
她高兴吗?也没预想中的那么高兴。
她愧疚吗?有的,但那亦紧紧只是她的一抹情绪。
她后悔吗?寤歌扪心自问,这却是从不曾有过的,她终究不再是那个为了所谓的感情而不顾一切的人。
她想起了十五岁的那个自己,那个时候的她不懂父亲为何对白单皇族赶尽杀绝,不懂父亲为何那样的狠辣无情。
但时隔经年,如今的她也终究成了那样的人。
寤歌轻轻拍打着身下人的肩背,一下又一下的,手上轻抚,内心却不断强硬起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开始,那那份名单她必须弄到手。
怀中的哭咽声终于消失,怜儿亦总算是缓和了过来。
因她伤口裂开,寤歌只得将其背着走回家。
“你这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么刺杀你一次不成,又来第二次?”寤歌偏了偏头,试探着问道。
背后那人身子突然僵硬,全身不断颤抖,显然是又想起了刚刚的遭遇。
寤歌只当没察觉,她也没催促,她知道这个时候再多的询问都是徒劳。她只能等,等身后这人能对她彻底敞开心扉。
棉鞋踩在枯黄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脚步声,衬得四周是格外的安静。
“寤歌姐姐,你把我放下来吧!”怜儿突然开口,语气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你伤口裂开了,先回去包扎……”
“钱姨在我身上放了金疮药。”不等寤歌说完,怜儿已从怀中掏了瓶金疮药出来。
寤歌神情一愣,钱姨是真的将这小姑娘当成了一家人啊!
篝火熊熊燃烧,两人就着昏暗的亮光简单地上着药。
温暖的火光在怜儿的肌肤上若隐若现,小姑娘的肌肤上除了刚刚被人踢打的青紫外,还有着一道道狰狞的疤痕。
看伤痕的深浅程度,这些显然是旧伤了。
她征战沙场,身上有几道疤痕在所难免。可这小姑娘身上为何亦有如此多的伤痕?
难怪钱姨对其格外关照,想来是起了怜悯之心吧?
寤歌不动声色地将其衣服整理好,到了这时她才算是对这小丫头的遭遇真正好奇了起来。
“你不是要给我讲故事吗?说来听听。”寤歌朝怜儿笑了笑,本已强硬的内心又开始动摇。
“故事有点长……”
“没事,长夜漫漫,有的是时间。”
两人语气都很是平和,仿佛接下来要说的事真的只是一个故事那样简单。
怜儿拢了拢身子,她身子不断地颤抖着。这更深露重的,就算是有火堆也不够保暖。
寤歌见到,顺手将身上的棉袍脱给了她。习武之人,身子骨总是健壮些。
怜儿推脱不过,终究是满脸笑意地接了过来。
又是那双纯净无辜的眼眸,寤歌逃避式地躲了开,时刻提醒自己以大局为重。
“有一个小女孩,她本是娇贵着长大,可后来发生了一场战争,她的国家没了,父母也死了。而她自己亦作为战利品……被发往敌国后宫为奴。”
怜儿声音沉沉的,寤歌其实知道她这是在说自己的经历。
至于那场战争,不出意料的话应该就是白单灭国之战吧。
“那你恨那个让你失去一切的国家吗?”寤歌试探着问。
“自然!”怜儿一开口就反应过来自己已暴露了身份,但她既然选择将这个故事讲出,就没打算再有所隐瞒。
她再次开口时索性不再藏着掖着,“因为我亡国之奴的身份,在后宫里很受排挤,我身上的伤就是在那时候留下来的。当然,这也包括我后颈上的那道疤痕。”
说到这怜儿突然冷哼出声,之前的贤淑纯良气质荡然无存,“呵!后宫那群人的手段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改进过。烙印于肤,对于平常女子可能是天塌般的存在,可对于我这样从地狱中走出来的人来说又算得上什么呢?”
对于怜儿气质的突然转变,寤歌委实吓了一跳。
但仔细想想,这或许才是怜儿的真面目!
一个自幼生长于宫廷之中的奴人,又怎么可能像她表现一样的纯洁无暇?
今日若不是她和邹野联手设局,想必他们还是会被她纯良的外表所骗吧?
寤歌心中思绪动荡,但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
她倒要看看,这怜儿究竟会作何选择?
“有恶人就有善人,也应该有人对你施出援手吧?”寤歌故意提及,为的就是将话题引到那蛮族细作的人身上。
“有啊!当然有!”说到这怜儿诡异地一笑,“寤歌姐姐,我跟你说哦!有待我好的姑姑的。只是啊,那人也目的不纯。你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不?她呀!可是蛮族埋藏在大兴的细作呢?”
怜儿笑得无辜,寤歌背后却是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这怜儿,比她所想的还要聪明的多!
“你不是恨大兴吗?那你可有……”
“可有和蛮族狼狈为奸?”怜儿将话接了过来,随即摇了摇头,“当然没有!我又不傻。我犯得着为了蛮族的利益致自己于危险之中吗?白单已亡,想靠我一个人就报仇雪恨,这不是笑话吗?”
“你别说那姑姑也真的挺好骗的,这么多年了,她竟一次都没有怀疑过我?”
寤歌直翻白眼,以你这出神入化的演技,谁能不被骗?
“你和邹野很熟吧?”身旁之人的突然开口,吓得寤歌连忙转过了头。
“你什么意思?”
怜儿将手中的枯枝全部扔进了火堆之中,火势瞬间扩大。
她停顿了下,才悄声说道:“你这张面容,其实我以前在宫里见过,或许与那人有甚渊源?”
艹,这个小妖孽,敢情这段日子还真的一直在演戏啊?
“你今日对我如此地开诚布公,想来是另有图谋吧。说罢,你到底要做什么?”寤歌平复了下心情,心情有些暴躁。
之前的良心纠结,现在看来就是一场笑话。
“寤歌姐姐,怜儿没别的企图的。我只是想要活着罢了!”
寤歌现在一听到这人叫她姐姐心里就膈应得慌,她没有说话,也不想再面对着她。
她这反应显然是让身边之人害怕了, 怜儿拉了拉她的衣袖,立即连忙保证,“怜儿真没别的意图。是这样的,我手上有邹野要的东西,届时只需要寤歌姐姐帮我作保,留我一条性命就行了。寤歌姐姐,你就再相信我一次吧!”
说到后面,竟有点撒娇的意味。
对于这一套寤歌还真没啥抵抗力,她回头看了怜儿一眼,停顿许久才点头答应。
行啊!邹野的最终目的不就是要那份名单吗?
现在这人主动找上门,她可也省了不少力呢!
只是其心情却莫名地烦躁,也不知烦的是遭遇,还是人心?
后来寤歌有问过怜儿为何不一开始就将名单交给邹野,那小姑娘却是粲然一笑,说道:“若没有寤歌姐姐从中作保,我东西一交,就会被他杀了吧?”
所以你说多点真诚少点套路不好吗?
明明就是一句话的事,结果就因为双方的互不信任,生生多了这么一番事来。
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