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无心插柳（三）
余小玉这一路连走带跑的，气喘吁吁不停。
她仔细算了一下：方才，自她在济善堂门口大街遇到那赵烈，再到她在内宅住处问清小汉子后再从内宅出门，期间耽搁了差不多三刻钟。
三刻钟，都够赵烈这种脚程快的男子走到哪龙首镇了。
她第一次觉着住在济善堂这么大的宅子是如此耽误时间的麻烦事情……
不敢有丝毫停歇，余小玉 在傍晚的暮色里一路往龙首镇赶着路。此时天色还早，四下暮色暗沉却又有霞光，一两颗星在九月的天空上闪烁清透又微弱的光芒。脚下的道路铺着条石，一步一步，在脚下变得迷离。
旁边的路人看到这么个着急赶路的小娘子也是十分诧异，纷纷对她格外注目几分，但余小玉管不了那么多了，最后甚至将裙摆撩起开始跑起来。
等到她总算穿过那僻静的长巷子跑到那老宅的门口时，看见那虚掩的大门和寂静的院落，她的心悬了起来。
但马上，她又迫使自己迅速镇定下来。
不敢作声，她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侧身穿了过去。
京城九月下旬的傍晚，在酉时四刻便已经开始日落了，当余小玉再次蹑手蹑脚走进这老宅院子的时候，天渐黄昏，暮色苍沉。
在光线模糊中，她看到了似曾相识的骇人惊心场景。
武甲被那赵烈完全制住，死死压在了地上。她的下半身被男子用腿反钳住不能动弹，脖子上也被紧紧地掐着，额头上青筋暴起。
虽然她双手都在推搡， 连那右手小臂都在奋力，但想必是双手手筋被挑断了，又刚从死牢逃出来才恢复一个月，力气不复以往，所以完全没能推开赵烈。
看上去，她快要窒息而亡了，
这厢，余小玉逼着自己冷静，然后拾起了自己下午放在宅门口后面的那只木棍，在暮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地上的两人。
她盯着那男子的后脑勺，想起武甲交代的死穴位置，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朝要害处猛地敲了下去。
那赵烈原本全神贯注、死命掐住武甲，这下被余小玉突然用力敲了死穴后，一个多余的反应也没有，便立马直直倒了下去，没了生息。
武甲用力推开了那赵烈的尸首坐了起来，便开始呛咳，
“咳咳咳……”
她摸着喉咙咳了好一会儿后，方才停住，抬眼看了余小玉。
这赵烈的尸首便在一旁，但她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像刚才差点掐死的那个人不是她一般，武甲很是寻常地问道，
“小玉妹妹你来了？”
只是她声音嘶哑，提示着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
余小玉此时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赵烈出神，神情恍惚。
好一会，她才似听到了武甲的问话，眼神怔怔地看回了武甲，道，
“武甲姐姐怎么办，我杀人了……”
庭院里虽然黑黢黢的，但是赵烈的尸首在地上是如此明显。 余小玉仿佛失力一般，目光涣散，神情呆滞，喃喃自语道， “木头脑袋和人的脑袋还是有区别的……”
这厢，武甲轻按着自己的喉咙，这厮下了死手，完全是想至她于死地，她的喉咙应是肿胀起来了。
缓了一阵的武甲，看着还在恍惚的余小玉，安慰道，
“莫怕，便勇敢些！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这事立马就过去了！”
余小玉虽惶惶然，但听道武甲的话，也还能接的上，
“武姐姐你这话好耳熟，好像也有人同我讲过……”
“天底下这劝慰人的话无非就是这么几句了，不要再迷糊了……”
自从遇到余小玉之后，武甲感觉自己好像一直在印证因果轮回环，此番也是如此。
如果不是她起意要教余小玉防身之术的话，就算小玉来了也不能救下自己，那明年今日也便是她忌日了。
余小玉说她与佛有缘，那她便应该就是自己的接引童女了。
看着那地上的尸体晃神了半天，余小玉方才问道，
“武姐姐，这尸体要怎么解决？”
“便丢到这水井里吧……”
武甲指向了那口古井。
“不行，临近的乡民都是喝这地下之水，到时候尸首腐烂，他们岂不是要喝尸水？”
余小玉摇头，
“那可以葬在那葡萄树下吗？还能滋养来年的葡萄！”
“可是……”
余小玉依然犹豫。
“以后让那元朗不要再吃这葡萄就行了！”
武甲一锤定音，余小玉便也不再多话了。
因为武甲的手不方便挖坑，所以这个任务就只能够交给余小玉了。
趁着夜色，按照武甲的交代，她在葡萄藤架那靠墙角的位置，花了一个多时辰，用院里现成的锄头挖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土坑。
“就这样便行了吗？”
余小玉挖完之后很是不解，一个成年男子怎么埋都没有办法埋进去的样子。她难以想象，要怎样才能将这赵烈尸首放到这么个坑里，横着竖着好像都不行……
当余小玉还在疑惑时，武甲却想起了方才她回来的事情，突然问道，
“你为何会突然返回？”
“我在回去的路上遇到这歹人了，看着他觉着很眼熟，回到堂内想了半天方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余小玉简略地交代了一下，但那童言无忌的龚汉，却被她善意隐瞒了也涉及在其中的事。
但经验丰富如武甲，一听到她说“回去的路上，济善堂”，便立马明白了那小汉子在其中的作用。
她只得长叹了一口气，无意也好，有意也罢，她也不能对那小童做些什么。
接下来如何埋尸的事情武甲并 不想让她参与，便道，
“现在天已黑，看来今晚小玉妹妹是没办法再回济善堂了，你要不先进屋呆着了，我在这呆一会儿。”
余小玉明白武甲只是把她支开了孤身处理那尸首，所以前半夜，她 都太过心烦意乱，完全没有睡着。
等到她后半夜子四刻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时，又听到外面院子里，在“咚咚咚”地剁着什么。
她闻声从床上坐起来，随着她起身坐起，“吱嘎吱嘎”两声， 木床晚上的声响格外清晰，
“不要出来！”
院子里安静了一下，然后突然传来了武甲的声音，原来外面的声响是她 弄的。过了一会，武甲没有听到那床上的人躺下的声音，又柔声劝道，
“小玉妹妹早些休息吧！待会儿一大早还要回那济善堂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