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东皇山。
姚惜雪已在房中伤心了整整一天,期间无论独孤长空如何安慰,她始终无法释怀,最后也就不再相劝,唉声叹气的离开了。
姚惜雪想着连日来的点点滴滴,虽然时日尚短,但他数次相救的景象历历在目,那丝丝情素,是无论如何也断不了的。
自小,除了娘亲和爹爹,她再无可以寄托相思之人,直到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直到先前那个同样似真似假的梦境,她与他在一片漫漫黄沙之中,抚琴吟唱,共赏日暮,共伤情话。
尤其是,她分明记得自己问了一句:“若要与我在此相伴一生,你可愿意么?”
突然间,她似乎又忆起了什么,猛然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难道我在梦中已知昨夜之事,否则怎么会说出他会涉身危险之中这样的话来?如若梦中所言当真,夫蛟定还活着,不过是身处险境!”
由此,她欣然一怔,脸上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当下出了房门,向素女山飞去。
出了门,才发觉,竟又是深夜。
她御风而行,直向那素女山演武台飞去,只是当她落地时,却发现那台子已被拆离,又恢复为原先广阔的样子。
四下寂静无声,一眼望去并无他人,只有她一人只身在此。
虽然刚才猜想夫蛟仍在世,但毕竟是猜测,事实如何却是不知。她放慢脚步,渐渐靠近那深渊边缘,只盼忽然间,那下面突然能冒出一个人来。
但当她走到边缘时,仍是一片无限黑暗,狂风怒吹而来,似一把把利剑,要往身上刻。
她无所畏惧,双眼眨也不眨,直视那深渊黑暗,似乎前方有一个恶魔般,与她在作心里斗争。
她在心里无数次的呐喊,你上来啊,你上来啊!泪水无声而下,滑过雪白的面庞,被狂风吹散,洒向着无边的黑夜。
“你上来啊!”
她终于鼓起勇气喊了出来,喊出了心中的不舍,带着轻轻的抽泣。
“他不会上来了!”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平淡而决绝,似乎还有憎恨。
姚惜雪猛然转身,她一直在伤痛之中,竟不曾发觉身后有人。
而那人却一身黑衣,蒙着面,声音略显嘶哑,一听便是故意要隐藏身份的。
但无论是谁,终归是羲皇城的人,外人不可能进得来。
“你是何人?蒙着面,难道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么?”
姚惜雪当然知其来者不善,自己处于险境之中,但不论如何要弄清楚其真实面目,才故意激他。
“老夫自然是来讨债的,不过来之前并非要讨你的债,来之后碰见了你,便改变了这个想法,你可以替他偿债。”
这人说话太没水准,一开口便让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如此明显,却还要藏头露尾,真也是无脑之徒了。
“大长老,白师叔,你如此打扮不觉得太好笑了么?”姚惜雪轻蔑一笑,又接着愤恨道,“是怕我认出,还是担心我认不出呢?想讨债便来讨了,光明正大多好,如此倒显得白戊戍罪有应得,或者说理应偿命!”
“哼,都说你冰雪聪明,老夫都给忘了,独孤长空的爱女,只怕今天要为那小子陪葬了!”
白海棠也不多言,瞬间运起元气,相距十数丈,却将她牢牢锁住咽喉,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姚惜雪如何也挣脱不下,渐渐呼吸困难,知今日必死无疑,又道:“今日我虽死,但你祸心已露,是逃不掉的,等着与白戊戍一道受死罢!”
“是么?孰死孰生尚未定论,不过眼前,是你的死期!”
白海棠说得云淡风轻,说得解恨,另一只手就此抬起,隔空一掌,直击她胸口,鲜血随之喷溅而出,其身体疾速向后面的深渊坠下,似落入黑暗恶魔的口中。
她连一声呼喊都不曾发出,只有一袭淡紫华裳随风飘飘,猎猎作响……
“爹,雪儿不能陪你左右了,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要被那老贼所害了!”
“夫蛟,我只有来生再报你大恩,续今世之缘了,等着我……”
之后,她昏死过去,但冥冥之中,仿佛感到体内一个声音在偷笑,也似在窃喜。
她就这样飘然而下,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缕吹散的轻烟,一片折落的花瓣,悄无声息地坠落。
峭壁之上,白海棠立在栏杆边缘,双手负背,目光平淡,此刻看不出一丝心绪波澜,似乎刚才一切并无发生。
但这深渊,看得久了,却也令其感到了一丝恐惧。只不过恐惧是一种臆想,是人心深处对未知事物的好奇,也是害怕。
传言,暗黑未知世界里往往有污物,亦或死灵,亦或妖魔,让人闻风丧胆,敬而远之。
也有传言,暗黑未知世界的另一面,是世外桃园,是神仙秘境,无数人为此苦苦找寻而不得。
而一旦进入那个未知世界,当你醒来的一刻,第一眼最希望看到的是谁?最想说的又是什么?
姚惜雪坠入深渊,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总觉得有一只手在触摸着她的脸,时而有一股清泉从喉中流过,湿润甘甜,腹中暖意传遍全身。
这感觉很熟悉,仿佛娘亲就在身旁。她平静地躺在那儿,享受着这般温馨的时刻,脸上时而露出幸福的微笑。
轻风盈盈,香气飘飘,她闻到了久违的花香,好像东皇山上的百香花树,仿佛自己安稳的睡在家中。
一只厚实的手将她身上的片片花瓣拾起,看到她睡熟安详的模样,脸上还泛着淡淡微笑,心下欢喜,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娘,娘……”忽然,她沉沉地喊出声来。
一个娇人的女声听到她在说梦话,看着她旁边的男子道:“哥哥,你的意中人在找你呢?”
“别胡说,人家不是在喊她娘亲么?”男子自然也听到她的梦话,心中正当欢喜,却听到一旁的女子说了句,脸上一羞,忍不住反驳。
“可是,你这么无微不致的照顾了她这么多天,让她感受娘亲的温暖,这不是你的功劳么?”
男子有些汗颜,这……不过想想,确实也是这个理,竟也无言以对。
“娘,娘,不要走,不要离开雪儿!”
“娘,娘!”
姚惜雪大喊一声,惊坐而起,身边不见娘亲,却是她眼下最关切之人,不是夫蛟又是谁?
“夫蛟!真的是你吗?”
姚惜雪大吃一惊,心心挂念之人此刻正在眼前,瞬间喊了一声,趴到他肩膀上哭了起来,泪水随之汪洋而下。
“师、师姐,是我,你终于醒了。”
姚惜雪平时都称其师弟,此时却直呼其名,使夫蛟不由得为之一怔。兴奋之余,一声姚惜雪即要应声而出,却看到一旁歧女似幽怨的眼神,又将话吞了下去,结结巴巴喊了声“师姐”。
这也难为他了,自己受重伤掉落下来,关键时刻是歧女现身相救,这才不至于伤上加伤,甚至一命呜呼。而姚惜雪坠下时,亦是她相救,这两日来也是她助其疗伤,但歧女似对其有些偏见,总不能让这个大功臣妹妹难过罢,故陷入两难之地。
可姚惜雪并没想这么多,死里逃生也算是幸事一件了,哭泣声中投入夫蛟怀中,却不知身后的歧女一时木然。
“你吓死我了知道吗?害我和爹,城主,还有众位师兄弟姐妹都在为你担心!”
说罢又恨不得打他几下,以解这段时间以来的白白的伤心及怨气。
此时,夫蛟尴尬症又犯了,看着眼前两个姑娘,脸色渐渐微笑,一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一会轻轻地拍着姚惜雪,一会瞧见歧女的眼神,又放下来。
“对了,为何你我摔下来都无事?谁救了你么?还是你自己命大没有摔死?”
夫蛟的尴尬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瞬间化解了,轻轻推开她,回道:“哪里是我命大,我能重伤不死,全是妹妹的功劳了。”
说着向姚惜雪身后的歧女微微一笑,这时她才发现原来这里还有一人。转过头向歧女看去,只见她还是当初模样,娇小玲珑,清纯可爱。
姚惜雪擦了擦眼角泪水,温柔道:“多谢歧女姑娘相救。”
歧女面无表情瞧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又瞪着夫蛟,那样子与小姑娘家怄气无异,淡淡道:“本姑娘救他是因为他是我哥哥,救你是哥哥相求,所以你不必谢我,我本来是不想救你的。”
姚惜雪听了心下一凛,原来她对自己有成见,想必是与夫蛟有关的,心下微微一叹,回道:“不管如何,是歧姑娘救了我,当然要谢你的,若日后有机会,惜雪定当舍命相报。”
“不必了,若你能离我哥哥远点,我就心满意足了。”
歧女心直口快,直叫一旁的夫蛟头皮发麻,便好声道:“妹妹,这生死未知之地,应该想想如何出去才是。”
歧女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便径直走开,独自生闷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