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愿望（4）
今晚是降临之夜。
那股迷离的香气又浓郁了起来，所有的母亲在上完供后，全都陷入恍惚状态，她们执拗的盯着屏风后头的人影，希望可以再次看见自己死去的孩子。
虽然有不少人被收押禁见，但向安婕迅速的补充了几个「目标」，都是像苏方琪这类，子女失踪或者子女行为极度顽劣的母亲，她们将来会是向安婕最忠实的信徒，最好的供奉者。
但今晚的向安婕跟真尊之子，在上献仪式结束后，却一直没有出声，大家不得不慌张了起来，交头接耳，悉悉簌簌，害怕真尊是不是因为向安婕被警察带走的事情而发怒，将要降罪于大家？
都是他们的错，没有保护好向老师。大家惶恐不安的低声交谈，但没想到屏幕后方的人影出现了两个成人，苏方琪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们真的以为自己有选择吗？」母亲们愣住，外边的李依珊，即使因为熏香的关系而手脚疲软，也很快地推开屏风，大家瞬间倒抽一口气。
「天哪！」
「苏姐你疯了吗？」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苏姐，你快放下刀！」苏方琪拿着刀，挟持着向安婕。
旁边的真尊之子仿若一无所知，仍然让母亲牵着手。平常他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被向安婕悉心照护，看起来宛如圣子，现在却看起来有种令人惊骇的冷血无情。
只有苏方琪知道，真尊之子，在向安婕的抚养下，已经封闭了自己的心，只跟鬼魂说话，完全无法与常人正常对谈。
但苏方琪偷偷地养成了制约他的一项行为。只要真尊之子打开窗户，就给他一颗糖果。
她瞒着向安婕跟李依珊，偷偷的训练真尊之子。苏方琪很清楚，按照惯例，在降临之夜之前，向安婕、李依珊还有自己，会在小会议室清点今天的供品，分别登记是谁送上来的黄金、珠宝、现金等物件的价值，要在待会的降临之夜，给予相对应的回报。
这是向安婕的一种手段，也是让母亲们互相竞争，送上更多供品的方法。而这时候，真尊之子会单独留在厨房吃晚餐。
那里，有一扇落地窗，联通隔壁的阳台。苏方琪花了很长的时间，偷偷训练真尊之子，只要一听到三下敲玻璃的声音，就要立刻过来打开落地窗，完成之后可以得到一颗糖果。
她知道自闭症的孩子，会非常固执于一项行为，只要养成他的习惯，真尊之子一定会按照习惯替她开门。
而这也是她今天有机会潜伏在道场内，提前制服向安婕的原因。
「我曾经跟你们一样，以为自己有选择。」苏方琪的声音在宽敞的道场响起，所有母亲都面面相觑，看着向安婕。
李依珊想过去，却被苏方琪抵在向安婕脖子上的刀再次逼退。
「让她说。」向安婕一脸冷淡。
苏方琪浑身颤抖，真正走到这一步时，她其实比自己想的要害怕很多。那是她不敢面对的事情。她按下自己身上的手机，晓真的声音传出来。
「妈！是我！」晓真的声音透过手机，放大，而她的哀求跟恐惧也更加剧烈。
「不要、放开我！」
「走开，我不准你碰我的女儿！」
「妈！救我！」
「去死，你们全都去死！」
「到底关你们什么事，这是我的家，这是我的女儿，谁都不准说她永世不得超生，就算她身在地狱十八层，我也愿意下地狱陪她！」
「妈⋯⋯」
「晓真？」
「一切都过去了。当作我们从来不曾当过母女。」接着是重物坠地的砰然巨响。
录音到此结束。
苏方琪在囚禁晓真的时候，在晓真的衣服内侧缝了监听器，晓真一直都知道这件事，所以她在死前，将监听器扯下来，丢给了苏方琪，而苏方琪就这样抱着这段录音档，反复、反复地听，不断、不断地折磨自己。
她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错将女儿误认为鬼，直接推下楼？
直到她知道一件事，她早就是被向安婕选择的人，女儿晓真是必定要死的，才会让她因为女儿的鬼魂，而永远待在道场、信奉慈母真尊教、追随向安婕。
那天的幻觉，不只是幻觉，而是向安婕操纵的鬼魂。
「就像你们，不管你们的小孩人在哪里，现在在做什么，只要你们待在这里的一天，你们就会杀了他们。」苏方琪悲哀的说。向安婕仍然不为所动。
「真尊给我们机会，忏悔这辈子的罪恶，死后待在它的身边修行，是无上的⋯⋯」苏方琪大吼。
「我们的孩子到底做错什么！」苏方琪的刀陷入向安婕的脖子，割出一道血痕。
「我们只是生下他们，没有权力替他们决定人生，我们自以为有罪，为什么要伤害他们！」
「你这是污蔑真尊！」向安婕的发怒，让底下的母亲摇摇欲坠的跪下，浓郁的香气还在持续发散，开始有母亲摇摇晃晃，倒在地上。
「你不相信人身难得，此生来世是有功课要修，你的一生有什么意义？」向安婕严厉地问。
「我的一生，就只有希望晓真快乐。」苏方琪的泪水还是涌了出来。
「无论她好、她坏，她是独自的个体，我教不好她，是我的错，但不是她的，没有任何母亲能够杀害小孩，只为了消灭自己的罪恶感。」
「持续下去，因果缠身，成猪成牛，成狗！」
「即使你看透因果，你却得不到爱！」苏方琪拉过真尊之子，「你给过他爱吗？你把他养成真尊之子，你有没有问过他，这是他想要的人生吗？」苏方琪用力挥舞刀子，「还是你也觉得，他根本是个瑕疵品，应该被藏起来，最好杀掉！」向安婕露出狰狞的脸，苏方琪竟说中她午夜梦回的痛楚。
「你什么都不懂！」向安婕激动起来，挣脱苏方琪，李依珊趁势冲过来，一把撞倒苏方琪，但苏方琪手上握着刀子，顺势插入李依珊的腹部。
苏方琪看着向安婕拽着真尊之子往外跑，她惊慌失措之下，直接抽回刀子，往前追赶。
向安婕拼命扯门，但大门早已被苏方琪从外头上锁。其他母亲看到，纷纷跑上去，想要保护向安婕。
苏方琪脸色发白，只能挥舞着刀子，薰香对大家影响很大，很多母亲都被砍伤在地，苏方琪的刀已经到了向安婕的背后，向安婕一把抓过旁边蔡敏恩怀里的婴儿。
「不要过来！」向安婕作势要掐死婴儿。婴儿刚出生没满半年，脖子还很脆弱，向安婕的手牢牢握住，婴儿开始啼哭，这声音让苏方琪稍微回神。
「你、你去自首！」苏方琪挥着手上的刀。
「不可能！」其他的母亲持续被砍伤在地，还能挣扎的，也都不肯放弃的爬过来，她们抓住苏方琪的脚，苏方琪被迫不断拿刀子刺入对方的身体，又狠狠拔出来，血溅得满身都是。宛如地狱恶鬼，不管是苏方琪还是信徒们。
「我不会让你走的！」苏方琪大吼。
「你还要杀死多少晓真，还要制造多少悲剧！」
「你说过的，我们没有权力决定孩子的生命。」向安婕举起婴儿。
蔡敏恩终究哭了出来，哀求的巴着向安婕。
「放我走，不然我杀了她！」向安婕威胁苏方琪。
苏方琪深呼吸，她慢慢地冷静下来，她拨通了手上的电话，门很快地被从外面打开。
进来的人是周政，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所有的妈妈都倒在血泊当中，自己的妻子抓着向安婕的裤脚哭喊。
周政没有选择，对准手上拿刀的苏方琪，慢慢举起了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