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属于江湖的人,最终还是应该回到江湖。”她神秘的微笑,意味深长的眼神,把共度的黄昏变成一场冒险,让凌飞鹰无怨无悔坠入深渊。
“你喜欢江湖中人吗?”凌飞鹰终于有勇气直视着南柯的眼睛。
南柯没有对这个突兀的问题感到惊讶,就像没有对凌飞鹰走而复返感到惊讶一样,依然平静如水地替他的杯子蓄满茶。凌飞鹰发现还是先前自己喝茶的那个杯子,这表明南柯算定他很快就会折返回来。
“我以前是在血雨醒风里砍杀过一阵,但从来没有伤及无辜,做的尽是除暴安良的事。” 凌飞鹰指指刀疤,“这是当年为救一个兄弟挨的一刀,不过砍我的那小子脚筋被挑断了……”这话一说出来凌飞鹰心中竟然陡然生出一层快意,恨不能彻底将过去的一切秘密和盘托出。
“所以就大隐隐于市,成了‘旋宫大酒店’的副总。”
“一个保守了那么多年的秘密轻易就这么泄露给你了,是心甘情愿的泄露……”
“说明我值得信任啊。”南柯回答得不咸不淡。
“你为什么赞许我辞职?”凌飞鹰最想知道这个答案,身边所有的人都在极力反对他。
“一个属于江湖的人,最终还是应该回到江湖,只看用什么方式回归而已。”淡淡的表情,无比肯定的口吻,凌飞鹰氤氲在这样的气场中,纷杂的心情瞬间变得笃定无比。
“其实你也是个很江湖的人,你也不喜欢循规蹈矩的生活,我说得没错吧?”凌飞鹰说这话时头微微扬起,表情像个在询问大人的小孩。
“其实在商业社会中,完全按照规则去思考和做事是不可能成功的,你看过《飘》吗?”
“就是《乱世佳人》吧?我看过电影。”
“从小女孩直至长大成人,那个白瑞德都一直是我的偶像。”
“你还有偶像?说来听听。”凌飞鹰兴奋起来,印象中南柯很少流露个人的感情和喜好。
“白瑞德是个天马行空的独行侠,长得像海盗,黑眼睛里永远含着对世事旁若无人的讥讽。他聪明睿智,灵活机敏,冒险穿过封锁线把战争物资运到南方,却对扑面而来的颂扬说:‘我是当一桩生意来做的。’他不论为人处世还是行商做生意都灵活周到,不拘一格,机智地同三K党周旋,支持民主党从而奠定了自己的社会和经济地位。但这样一个男人又是侠骨柔情的,他冒着生命危险把刚生产的媚兰护送到后方,对小女儿舔犊情深,在义卖舞会上出重金让心爱的女人郝思嘉大出风头,尽己所能满足郝思嘉对金钱和虚荣的渴求。最后,终于意识到自己永远没有得到郝思嘉的心和真情时,孤独地离她而去……”
凌飞鹰不想打断南柯对那个南北战争时期男人的遐想,她沉浸在遐想中的神态无比诱人,那是一个内心清澈的少女才能有的神态,这神态令他无比眷恋。直到他觉得这沉默不得不被打破了,才开口说话。“如果你身边出现一个这样的男人,你会爱上他吗?”
“会。”没想到南柯会回答得无比坚决,凌飞鹰的心也跟随着漏跳了一拍,一股柔情爬进每一根神经,被压抑了很多年的情感忽然得到了蜿蜒的空间,像添了新柴的炉火,瞬间里人就抛了上去,那一瞬间他觉得为这个女人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差点把心中的感受说出来。
“郝思嘉获得了整个世界而失去了自己的灵魂,失去了唯一懂她爱她的男人。”南柯的思绪还没从白瑞德身上跳出来。
“那么轮到我评价一下郝思嘉了?但是在一个古汉语专业毕业的人面前是不是有点班门弄斧?”南柯的父亲是位著名学者,发表过研究普洱茶的不少书籍,丈夫在另外一个城市,除此之外凌飞鹰对她一无所知。这个女人就像一个幽不见底的深潭,怎么都无法丈量和触碰。
凌飞鹰故意模仿着南柯的语调,“郝思嘉是个天生丽质性格复杂的女人,天真得像火、像风、像野生的东西,却又固执得像一头猛犬,无论什么东西弄不到手决不罢休。她残酷、贪婪、自信,为了振兴家业,把爱情和婚姻作为交易,但又对软弱无能的卫希礼念念不忘,倾心付出。这个女人最可爱的优点是真实,不论对金钱还是爱情,她都可以很坦白地表露最真实的自己。而恰恰白瑞德的心就是被她的这种真实伤害的。”
南柯眼睛里泛出惊异的光,“头一次听你长篇阔论,没想到你的语言还挺丰富啊!”氤氲的雾气再度从眼睛里浮起,为了掩饰,她低头去给凌飞鹰的杯子里添满热茶。
“近朱者赤嘛,哈哈!”
惟有在南柯面前,凌飞鹰会那么随意而自然地暴露出骨子里另外一面的东西,周围所有人甚至冉君天都不知道的东西,这东西文雅地说叫内秀,他自己戏谑地命名它为“骚气”。
离开“若尘茗居”之后,凌飞鹰忽然想去喝酒,想一个人喝酒。
很快他就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但南柯的影象始终抹也抹不掉地横在眼前。
这是怎样一个女人啊!众人眼里的她是一个样子,单独相处的她却变成另外一个迥异的样子。她会把每一个共度的黄昏变成一场冒险,并且让这冒险值得你在将来的日子里日夕回味。她神秘的微笑,细长的手指,睿智的嘴角,意味深长的眼神,都会牵引你走进尘世中的天堂。她陪你无怨无悔地投入,她是男人一生中最美的邂逅。
在意识到自己坠入深渊的那一瞬间,凌飞鹰心里清楚,和南柯不会是一辈子,因为情陷得太深、太切、太专注,因为太珍惜,他根本不会有精力考虑是否可以与她共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