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慕侃侃看见的仅仅只是来茶楼的顾客数量,殊不知这些年来南柯大量的买卖是做在茶楼之外,做在慕侃侃不知情的庞大关系网络里面。关于这一点南柯对任何人都密而不宣。
慕侃侃专门绕道来到“若尘茗居”,南柯正坐在那儿独自抚琴,温暖的阳光带着清甜的气息流泻在她的肩头和脊背,慕侃侃望得有些痴了。
第一次来“若尘茗居”时,望见庭院中间分散种植着的龟背竹、小叶榕、非洲茉莉等室内花卉时,慕侃侃就被迷住了。看见贯穿茶楼的石头水池里浸着各色各样的贝壳时,她更是惊呆了。从淡紫色的红花宝螺,到橙色的星光玉螺,从浑圆剔透的海兔螺,到宝塔形的凤凰螺……应有尽有,全是南柯去旅游时一个一个挑选采购回来的。石头泛出的冷光使流水呈现浅蓝色,将游弋其中的红锦鲤镶嵌进晶莹剔透的水晶宫殿里。
慕侃侃望着南柯的背影暗自感叹:这个女人!即使孤单,心也不是在寂寞的空城里。
榕树上落下星星点点的叶片,茶楼四壁的诗词歌赋以无法言喻的媚态移步生花,让所有茶客停驻、守望、沉醉,再荒芜的内心也终究山花浪漫起来。
“听古筝的沙沙声,让幻想绽放,倾刻间,有了自己的桃花源……”
听见慕侃侃的声音,凝神抚琴的南柯方觉察身后有人,笑着起身。
“海欣市活得最悠扬的人当数你了!”
“谈不上悠扬,只是喜欢独处罢了,我如果没有一点独处的余地才会很孤独。对你而言正相反,若是被剥夺了内心空间的热闹,就会陷入一种更深刻的孤独。”南柯边说边起身到抽屉里拿出一串手链,“认识这个东西吗?”
慕侃侃瞪大眼睛,“怎么会在你这里?我还以为丢了呢!”
“在什么地方丢的?” 南柯神色狡黠。
“不知道,反正就发现不在了,哪里都找不着。这还是去法国的时候买的呢,很贵的!”
“你这个马大哈脾气呀,别说是一串水晶,就是5克拉的钻石也会弄丢的!是人家冉君天拿来放在我这里的,让我见到你时交给你。”南柯用指头戳慕侃侃脑袋一下。
“想起来了,一定是那天掉在他车上的,没想到这个男人还挺细心呢!” 慕侃侃扬了扬手里的报纸,“看见专家对‘若尘茗居’的点评了吗?”
“什么点评?”南柯兀自低头给她沏茶。
“你这个地方在茶艺界越来越引人注目了,”慕侃侃咕噜咕噜喝下一杯茶,“著名的连雨轩老先生都发表了评论,评说你在茶文化方面的修炼颇有功力!再给我来一杯”。
“有你这么喝茶的吗?像牛饮,这可是二十五年的上好普洱啊!”南柯边笑边为她续茶。与慕侃侃认识时间不长,但二人已成莫逆之交,没事常聚在一起。
“心疼啦?人家免费给你做那么多广告宣传,也不说好好答谢一下!”
慕侃侃到晚报兼任副刊主编后,在晚报上开辟了一个“茶人论茶”栏目,就当前被炒作得沸沸扬扬的普洱茶展开讨论。她请南柯撰写了几篇茶道解作为前奏抛砖引玉,没想到南柯独特的视角和深刻的见地这么快就引起了专家的注意。
“我估计你这里的生意会火暴起来。听说昨天晚上就出现两拨客人争座的事情,你最后只好把其中一方请到你办公室里去喝茶?”
南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其实这些年来她的生意一直很好,慕侃侃看见的仅仅只是来茶楼的顾客数量,殊不知她大量的买卖是做在茶楼之外,做在慕侃侃不知情的庞大关系网络里面。关于这一点南柯对任何人都密而不宣。
“我早就预言过你这里将开创海欣市茶楼的奇迹!看见没有?门庭若市啊!”慕侃侃四周望望,故意斜着眼睛看南柯。
“你功不可没啊!不仅对茶道悟性奇高,再加上妙笔生花,才产生那么轰动的效应,真是个煽情高手!没见老板娘每次都亲自为你沏茶吗?”南柯又为慕侃侃添满一杯。
这些年来,南柯早已习惯将自己的一切包裹在一层密不透风的淡定之网中,海欣市鲜有人知晓她的生意、她的身世、她的家庭和她的一切。但对慕侃侃,南柯是有些偏爱的。
初见时,南柯拿慕侃侃当个不太令人讨厌的交际花来淡淡交往。曾几何时,开始感受到并喜欢上慕侃侃身上那种特别的味道,非常感性,非常出尘,拥有当今中国女人少有的洒脱,于是二人越走越近。但关于自己的生意和自己其他的一切,始终对慕侃侃三缄其口。
“我想再增设一个专栏,题目叫‘茶人茶事’,以你这个茶楼为背景,每期介绍一位社会名流,内容可以涉及他的身世、发家史、企业概况、个人爱好及品位等等,你看怎么样?”
“你的目的是什么呢?”南柯了解慕侃侃的做事风格,猜想她设这个栏目绝不单单是宣传茶文化,更不会是宣传她的茶楼,慕侃侃做任何事情从不走花花过场白白浪费资源的。
“每个名人都拥有一个或无数个企业,我在介绍宣传他的时候,其实是在宣传他的企业,能在读者群这么大的晚报,在这么引人注目的栏目上刊登隐形广告,谁不愿意呢?”
“我问的是你的目的?”南柯毫不留情。
“歌颂社会精英嘛!”慕侃侃白了她一眼。
“把歌颂社会精英当作自己责任的是小小的见习记者。”
慕侃侃大笑,“还是你了解我呀!”
“老实交代吧,目的?”
“广告呀!目前对报社来说最至高无上的东西就是广告,他们调我到晚报也是为了把发行量搞上去。这个栏目之下的每个名人企业就意味着一笔可观的广告,短时期内我把产值完成了不就可以重新回日报社去了?”
“就知道你放不下你那些深度调查报告,还准备上一次内参啊?当心生命危险!”
“据有关部门统计,记者这个职业,现在被称为仅次于警察和军人的最危险职业。”慕侃侃故意一脸凝重,“所以你要随时有失去我这个亲密战友的思想准备!”
南柯白了她一眼,“什么话不好讲来讲这个!”
“开个玩笑嘛!”跟南柯在一起慕侃侃有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可以嘻笑怒骂,可以胡言乱语,可以谈论非常严肃的话题。南柯就像一口古井,表面看平实无华,仔细咂摸却滋味无穷,任由人淘却永远也淘不干,跟她聊天是非常惬意的一件事情。“记录历史,追寻真相是我一生的追求,但是身在江湖,有时候还是要做点入世的俗事。
南柯笑道:“设这个专栏确实是个好主意,在弘扬茶文化的幌子下大肆敛财,还能结识不少社会名流,到头来他们出了钱还很感激你,说不定会门庭若市排着队想上专栏呢。一石三鸟,高!实在是高!”
“你是在夸我呢还是损我?”慕侃侃掐南柯一把,“即便不靠这个专栏,我在日报晚报拉的广告也是排名第一。是受你的熏陶爱上了茶道,才想出这个主意的。不过……”
见慕侃侃忽然沉吟的样子,南柯想起小侄子对她说的话:“我发现电视里的万人迷不漂亮,侃侃阿姨才是真正的万人迷。”慕侃侃眉头紧锁的时候,有一股冰霜利剑式的风韵。
“头一炮必须打响,必须有轰动效应,才会达到预想的结果。”
南柯不再追问下去,她相信慕侃侃那个小脑袋很快就要冒出惊天动地的怪念头来了。
“你对这个男人很感兴趣?”南柯指着报纸的第二版,《孙大用——突破常规,超越无限》,是慕侃侃的署名文章,占了二分之一个版面。
“谈不上感兴趣,一个矿老板,成功的民营企业家。”慕侃侃口气里竟有一分不屑。
“看这妙笔生花的写作手法,没有激情,不倾注感情,是写不出来的。”
“你还懂新闻写作?”轮到慕侃侃奇怪地看南柯了。
“我懂你。”
“有个太了解自己的红颜知己也真烦!”慕侃侃叹了口气,降低了声音,“告诉你吧,只告诉你一个人,写这个孙大用……是政治任务。”
慕侃侃害怕南柯再问下去,她撒了个谎,因为她永远不能说出来是盛桑克让她写的,更不能说稿子是盛桑克亲自修改了三遍才最后敲定的。
但南柯什么也没再问,低了头去看报纸。欣慰之余,慕侃侃竟隐隐有点儿悚然。
同南柯在一起,经常觉得被一层神秘无比的氛围紧紧包围着。空气里似乎随时有一个南柯制造的意外会出现,南柯就像个洞悉一切执掌一切的占星家。仔细想时又觉得这种悚然毫无道理。同南柯在一起更多的时候,灵魂有一种非常安宁的感觉,内心的某种感觉上,南柯仿佛是她最后的一座堡垒,世界末日沧海桑田,众叛亲离万劫不复的时候,唯独站在她身后的人会是南柯。
慕侃侃总将时下最流行的一首歌曲与南柯联系在一起,:
“全世界我都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这里,是我生命的奇迹……”
这个联想同先前那个悚然的感觉一样,也是毫无道理的。
慕侃侃是个非常相信第六感的人,既然南柯会令她恍然间滋生出悚然,就说明南柯身上一定有蕴藏着巨大的秘密。周围能吸引她注意的人必定非同凡响,像那个经常跟南柯在一起的夏采妮,就从来没有吸引过她半点注意,她甚至记不起她的长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