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夫蛟已回来十数天,这些天以来,他闭门不出,一直在房内静心悟道,好像进入了一个虚无世界。
白云悠悠,浩瀚无际,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紧闭着双目,动也不动,好像就是那其中的一朵,任凭飘零。
天空金光闪闪,他不为所觉。飞鸟从头顶掠过,他不为所动。在他的世界里,所见的是满天心法,一个个让他入迷的字符,那就是全部。
他不断地念着,记着,又拼凑着,冥思着,反反复复,直到忽然耳边传来绵绵琴声,这才起身。
推开窗户一瞧,他为之一怔,竟看到姚惜雪不知何时坐在居所旁的亭中,正抚着一架琴。
他一边听着,一边又思量起来,琴声虽动听,可是这里乃是中皇山,城主所在之地,岂能大声喧哗?
“师姐怎的在此扶琴?师尊殿前还望你能收住琴音,不要惊扰了他老人家才好。”
夫蛟来到她身前,轻声细语道,但姚惜雪似乎并未听见一般,仍不停顿,纤纤玉指行云流水,熟稔拨弄琴弦,面上轻盈微笑。
夫蛟略有尴尬,不好再有言语,因为在中意之人面前是更加为难的,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上下不得,只站在一旁细细赏听。
虽然他不解音律,但曲子幽幽,似喜还忧。那琴声,初闻轻柔,再品忧伤,最后竟满是悲切之情,使他也触景生情,黯然伤起神来。
不久后又听她唱:“黄沙千忆,皆为女心。娘亲已去,留情为泪。黄沙伴君,以亲而非。吾待君亲,君心可归?既有君临,我心已许。千载梦回,日夜相随。化影留名,只为君悦。我有所乐,亦有哀怨。此间异变,万般波澜。许君平安,为我所愿。苦中常乐,世世同欢。”
一曲唱罢,如痴如醉,仿佛唱出了黄沙千万载孤寂,还有那无尽的哀伤,是对亲人的怀念,是对所爱的人的表白,只是长路漫漫,所爱之人要经历前方的不尽风雨,要负重前行。
姚惜雪轻轻试去泪水,抬首看向夫蛟,幽然道:“这一首《黄沙曲》怎样?你可曾听出什么?”
夫蛟还沉浸其中,思索着其中词意,听她一问,这才回过神来,回道:“自然是好听极了,只不过,这里毕竟是中皇山,扰了师尊清静就不好了……”
话未说完,他突然发觉这里并非羲皇城,而是在万里黄沙之中,不由得有些吃惊,忙道:“师姐,这是怎么回事?我刚才明明是从房间出来,怎么会到此的?这又是哪里?难道是师姐的障眼法么?”
“你我心中所想,便生出了此境了,若不是你想来,难道我还能将你裹挟而来么?”她忽然又轻声一笑,夫蛟看在眼里,心中再次泛起阵阵涟漪。
他无法争辩,脸上一丝羞涩一闪而过,寂静不语,环视着四周。
置身这片沙海世界,一望无际的黄色沙丘,连绵起伏,在血红夕阳的衬托下,在暖暖微风的轻抚下,格外温柔。
他忽然有种憧憬,此情此景,应与心中属意之人如此相伴到老,那便是憾无此生了,也似乎正应了刚才她唱的那词中之意。
只是,那“既有君临,我心已许”到底说的是谁呢?此刻他有些失落,甚至伤怀,却不敢相问。
“若要与我在此相伴一生,你可愿意么?”
姚惜雪透过他的脸庞看出他忧愁的心绪,将一个他内心刚才深深,但却不敢诉说的念想道了出来。
“咳咳!”
夫蛟听她说出自己心思,惊讶之余又不禁惊骇,仿佛听错了一般,轻咳一声,有些紧张的望着她,道:“师、师姐,你、你……”
姚惜雪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徐徐而下的落日,道:“是你心有所属了么?”
“不不,不是的,当我第一次看到师姐时,便觉得此生若能娶到你这样的女子,便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了,当然是一千一万个愿意了。”
夫蛟生怕说慢了,或者说错了,一下将心中所思讲了出来。
姚惜雪欣然一笑,在随风飘动的紫色衣裳和青丝长发的映衬下,那本就倾世无双的脸庞,忧愁而快乐,显得更加动人心魄。
夫蛟看了心中一紧,一疼,一喜。
长长的沉默,二人并肩看着日落,似乎要看这一生。
夜色已近,瀚海长空,夫蛟又望了望天空中那无数闪亮剔透的星辰,带着沉沉的心绪,深深呼吸。
无声无息的,姚惜雪两行清泪不知不觉中,又流落脸颊,滴在黄沙上,瞬间浸入当中。
“师姐。”
夫蛟轻唤一声,姚惜雪没有转头,没有看他,而是任凭泪水而下。
“若不将你带到羲皇城该多好,这样你就不会卷入这场事端,不会涉身危险中了。”
“我不怕,纵使千险万阻,我有挂念的亲人,还有师姐,师尊和师兄们,一切都会过去的……”
“嗯,我们都会保护你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师姐,你在说什么?”夫蛟一怔,一回头,却见姚惜雪向身后倒飞而去。
“你要记住,我会一直在这等着你……”她的身影慢慢消失不见,只听见声声回响。
“师姐!”
夫蛟大喊一声,猛然张开双眼,刚才是梦么?
“或许是自己这些日子太累了罢,竟然打坐的时候睡着了。”他回想着刚才梦中所发生的一切许久,心中思绪起伏不定,因为那么真实,让他又并不能肯定。
走到窗前,他深深呼吸,脑海里不断闪现着刚才的一幕幕画面。黄沙漫漫,美人痴痴,琴声幽幽,歌声簌簌,他一会喜悦,一会愁绪,又一会哀伤,细思着,渐渐眉头深锁,心绪烦乱。
“姚师姐真的喜欢我么?”
他自言自语,望着外面朦朦夜色,星辰依旧,月光依旧,心境却与来时不一样了。而待到天明,便是天试之期。
翌日清晨,五百年一遇的天试即将开始,羲皇大殿之上,一众长老、师叔伯、所有弟子等门人都聚集于此。
姬仲天、独孤长空及众长老正坐大殿之上,二长老姜泊澜站起身来,朗声道:“众位,千载难逢的天试今日正式开始,这是人皇虚修仙可遇不可求的,就算我羲皇城弟子,一生也只经历数次,故尔等能见证这一盛举实为幸事,对你们将来修道大有益处。”
众弟子一阵骚动,低声耳语起来,似乎迫不及待了。
姜泊澜稍稍停顿,放眼望去,将目光落在了夫蛟身上,只见他目光无神,面色平淡,似乎有什么心事一般,心下一丝疑惑一闪而过。
他移开视线,又接着道:“按照惯例,能参加天试的弟子,本应仙法达到上仙五品,但不久之前神首虚下令,三城之中仙法达到金仙的弟子方可参加,故此次门下弟子只有四人,分别是夏苡、白戊戍、风千云,还有夫蛟。”
虽然这个消息此前早已传开,但由姜泊澜亲口说出来,下面弟子又一阵议论,纷纷向夫蛟看了过来,使得他又陷入尴尬之中。
只听姜泊澜又道:“肃静!此次夫蛟师侄参加天试,是经长老会商议通过的,况且夫蛟是以城主亲传弟子身份参加,先前又力战第五妶魔,救了副城主和一众门下弟子,仙法当在金仙之列,并无异议。”
这一说,殿内弟子议论之声更大,再次看向夫蛟。夫蛟面色通红,也顺势看去,目光与小旦、怜天、易水清等几位熟悉的师兄师姐相遇时,他们无不投来善意的微笑,似乎在鼓励他。
而当他与姚惜雪目光相接时,心中又大喜,昨晚那似梦非梦的情景再一次在脑海中想起。
只见她也是微微一笑,让其心扉突然开阔,再次想起那最后的话语——我,等着你。
如此,他摒除杂念,长长吸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愉快笑容。
只听二长老姜泊澜又道:“名单已出,比试即刻开始,分别是夏苡对阵风千云,白戊戍对阵夫蛟,比试点到为止,切不可伤及性命,若有违者必将重责,诸位谨记!”
说完,他又看了正中的姬仲天,见其微微摇头,便又转过头来道:“一切都已讲明,诸位便一同前往素女山道场,观看两场比试罢。”
当城主等领着一众门人到达素女山时,道场之中已有数百弟子恭候,整齐围坐于两座演武台之外。
虽然两场比试同时进行,但修仙相斗非拳脚相向,而是斗法,威力惊人,为免相互影响及台下受到波及,故特意将两个演武台相隔百丈。
姬仲天、姜泊澜、林静心落坐夏苡与风千云演武台前,独孤长空、白海棠、少昱落坐夫蛟与白戊戍演武台前。
伴随一声号角,比试正式开始。
台下众多弟子也颇为矛盾,夏苡仙法高强自然知晓,但他们更好奇新丁夫蛟,想知道其仙法究竟是不是到了二长老所说的境界,无数双眼睛在两个演武台之间来回切换着,生怕陋了二者的每一个精彩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