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迟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久违的暖阳照着她的发间,她想起昨晚他搂着醉酒的她时,身上独特的味道,那是时光沉淀而来的,内敛,绅士,淡然,潇洒,真诚,深度,理性……世间所有的词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他简直就是一种信仰活脱脱的存在。
闭眼,深呼吸,仿佛就能吸进关于他的一切。
“本杰森,”
“嗯。”
“你过来。”
“好。”
“推我一把。”
本杰森将步迟推到半空,一路飘下,朝着自己的方向,始终笑靥如花,再也不见那天遇见之时的忧愁面容。
他仿佛看见他和她在今后的日子里,在这小院子里就这么一直荡下去,还有她飘向天空的清朗笑声。他和她一起漫步湖边,一起看着夕阳落下,他朝她轻浅一笑,而她兴奋时会突然吸附在他身上,像个耍赖孩子如同八爪鱼一样吸附在他身上,怎么甩也甩不掉,然后趁其不备在他唇上轻轻啄了啄,宛若蜻蜓点水,轻风拂面。他还没感受到她给予的甜蜜就销声匿迹了,徒留一片梦幻。而他一点都不生气,如此就心满意足得很。他的沉闷与内敛,她也一点都不介意,反而给予她释放最初的机会,没有防备,只有安心。
但真的会有这样一幅画吗?什么时候他也开始以幻想来过一天了。
步迟,我愿意拥有你的每一分每一秒。你就像门前那条清澈的小溪,给我原本宁静的世界带来一点温暖的声音。
本杰森心语。
傍晚时分,小雨点打来电话。
“小迟儿,你怎么走了啊?”
“林阳那天刚好回来。”
“他还有脸回来?”提到林阳,林雨的语气像是火冒三丈,“刚才我把他赶走了。”
“真赶啦?”
“赶啦!干嘛不赶?给脸不要脸。”
“要真不让他进门,就把门密码改了呗。”
“他前脚一迈,我当即就改了。”
“啊...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你还早就这么干了?”
“他都能干出伤害我们母子的事,我就改个密码算得了什么?”
“说得也是。”
“你现在住哪?”
“我...住酒店,”
“哪个酒店?”
“哎呀,你就不用操心我啦。”
“不会有事瞒着我吧?”
“能有什么事瞒得过你?”
“成,随你。差不多了就过来。以后就老老实实住我这。我们相偎相依,相伴到老。”
“不太方便吧?”
“怎么不方便了?”
“林阳他......”
“我把密码改了,他进不来的。我这地方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这才是我认识的林雨嘛。”
“要不你现在就过来,别住什么酒店了。又贵又脏又乱。现成的房子你不住,还当我是人吗?”
“好好好,严步变上学前就搬过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嗯。”
挂了电话,步迟的愁云又上心头。离婚,住处,工作,这些是赤luoluo的一样一样罗列在她面前的待处理事项,而自己现在却在别人的庇护所里假装成温室里的花朵,不愿细想,不愿面对,选择逃避。
还有那个‘讨债的权利’,天。不由翻看了下手机,微信对话框还是显示在“操你的心”上,后面就再无言语。他不来讨债,她自然欢喜。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莫非尘的脸闪过她的脑海,继而逐渐清晰,他的双眼如蒙上一层银晖,三分潋滟,七分凉薄,五官并非刻意精致,但绝对属于那种让人砰然心动的组合。
还有那晚自己投怀送抱,干柴烈火中他的无尽温柔,就像至死不渝的亲密恋人那般……
他与本杰森不同,他是热烈的,而本杰森是隐忍的,如果有可能,她与他可以并肩漫步,而她只能追逐在本杰森的身后,期待他给予她回应。
她这是怎么了?同时爱上两个男人了吗?她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可那感觉分明有所不同。如果非要给出个答案的话,那就是,前者是她的信念,而后者,是她的信仰。
本杰森后来没多久就出门了,直到晚饭时间才到家。每天亦是如此。步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她也不便多问,也无权过问。想到此,心中难免隐隐忧伤。
假期这些天,帮他搓搓衣服,整理房间,打扫卫生,天公也是阴晴不定,天晴时在小院子里晒晒太阳,荡荡秋千,下雨天就窝在客厅沙发上听听音乐,无聊时就出门光着脚丫踩在不远处小溪的水面上,亦或去附近的公园走走,无事可做时就纯粹想着他念着他。
这些小事像气体一样使她干瘪的生活顿时充盈起来,不知不觉已然变成一种习惯,构成步迟的每一天。
原来,习惯也是很容易养成的。它一步一步引导她发现人生的意义,之于灵魂,犹如血管与脉络之于血液,如同阳光、空气和水,成为她生活的必需品。她相信,就是它造就了她。
而它,来源于本杰森。
这些天,步迟过得懒散,轻松,惬意。有时候,她竟觉得自己是本杰森养着的自由的金丝雀。他能放心让她独自待在他家,而且还安排她的饮食问题,每天饭点时间都会让附近的餐厅准时送饭到家。对此,她心存感激的同时,更多的是几分甜蜜。
哪怕和严肃恋爱时,好吧,如果未婚前不管有没有恋爱都作数的话,她压根就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一个人心里有没有装着另一个人,最坦白最赤luo的表现,不过就是诸如此类的小事。
那时她和严肃通过法律程序纯粹属于为了合理地在一起,就连‘我爱你’这三个早已被无数情侣使用的陈词滥调,他也从未对她说过。
他只是问她,“愿意嫁给我吗?愿意的话就结婚吧。”
一气呵成。
根本没有给她假装思考假装犹豫的机会。最后她的反应就是,他话音未落,她就开始用力捣蒜似的点头,答得语速堪比火箭:“我愿意。”生怕对方会反悔一样。
现在回想,就四个字:真没出息。
步迟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也许不过是人最原始的本性而已。谁都想不劳而获,谁都想有个人不求回报管你吃喝拉撒,而你可以成天无所事事,只看管自己的情绪。
但她潜意识里知道这一切是不应该强加于别人的,不应该成为别人的一种负担,哪怕对方别无所求,心甘情愿,也不可以。即便她都懂,但也无法逃脱任性于此。
“你不怕我把你家洗劫一空啊?”有天临走时,步迟微偏着脑袋,闪着一双大眼,嘴角抿着挑逗的微笑,不怀好意地看着本杰森。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呢?”他搓了搓她的头发,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说真的,”
“什么?”
“真想把你吞进肚子里。”
“怎么,早餐吃了那么多还没吃饱呀?”
他的嘴角溢出笑意,眼神如一张密实的网,牢牢将她套住,“傻瓜。”
没等步迟反应,他就拿过外套出门了。
她不清楚他们之间这种彼此深信的力量从何而来,彻底颠覆了现代社会防贼防盗防人之心不可无的观念。他们之间彼此心意相通,她对他安心,他对她放心,如此纯粹,如此简单。也许,她和他,就是彼此的贼,偷心的贼。
假期的第六天早上,本杰森出门时又揉揉步迟的额发,突然道:“晚上等我回来吃饭。”
“真的吗?”这是她巴不得的事情。
“真的。我亲手下厨。”
“真的啊?”
“真的。”
“那我要做什么?”
“乖乖在家等我。”
“我怎么觉得像被你囚禁的鸟?”
“那你愿意吗?”
“那你想吗?”
“我想你能够自由的飞。”
自由的飞……
她念叨着,视线在他离去的背影中汇成一个模糊的点,心头开始涌上些许失落。
这是在赶自己走吗?他不会这么做得。但敏感之心依旧有了一丝芥蒂。第一次,她萌生了做宠物的念头。她真想做他的宠物。可是,现在的她,还有做宠物的资格吗?她想起严步变。她不能将这些负担平白无故一厢情愿地强加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假期很快就要结束,是该清醒的时候了。
等待其实亦是种期盼,只期盼少许,才能接近最高的幸福。能够被清晰描述的等待是有目标而言的,相较之心境自然有所不同。
她想起这些天没有见到过他所谓的钟点工,也许是怕她有所不适,毕竟有人上门会打搅她沉浸其中的心情。本杰森是替她考虑到了的。但他是个爱干净的人。她应该也要为他做点什么。
于是,她将散落的衣物书籍收拾好,各台面都擦拭一番,地板也拖得干干净净,拖鞋清洗晾干,这两层半下来,着实有些累。但心里却是无比愉悦。
傍晚,步迟正抱着双膝呆坐在沙发椅上看着墙上的时钟,一秒一秒数着离六点还有多长时间,因这个点就是饭点,他说等他回来吃饭,他亲手下厨的。
突然,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侧头一瞥,是‘低级中的最低级败类’打来的。她愣了会,想起他定是催债来了,半晌,带着几丝烦躁接起。
果不其然,接起的第一句话便是:“今天最后一天了,可别忘了。”
“账号发过来。”她自然也不甘示弱。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我现在还有必要随时等候你的命令吗?”
在听到一阵忙音之前,她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电话给挂了。另一头的严肃倒是以一副意想不到不可思议的表情对着手机愣了半天,心里很不是滋味,夹杂着掉价的尊严再也无权对她进行任何关乎情绪的发泄。
很快,严肃就发来信息。步迟也很快打开手机网银,将那笔十万零一百八一分不差地转了过去,又回了个电话给他:“后天就把手续办妥了。”
没等对方反应,她就又挂了电话。想起这些年来,这是唯一她挂他电话的机会,一路开挂,有种无比畅快的感觉。
人受到的震动有种种不同,有的是在脊椎骨上,有的是在神经上,有的是在道德感受上,而最强烈最持久的则是在个人尊严上。这是她在他面前夺回的最后尊严。
百无聊赖,她打算出去走走,以驱散心头阴霾。
抖视频说,男女之间最纯的友谊,就是夫妻。结婚越久,友谊越纯。纯到两人可以盖一床被子聊天,没有半点邪念,纯到你换衣服他都不会多看你一眼,纯到可以裸呈相见,内心毫无波澜。
她和严肃之间,就是如此。
每件事的结果其实早就冒出尖牙以作警示,只是当事人不愿承认而已。也许婚姻就是如此吧。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越偷不着越有兴致,越有兴致就越有念想,越有念想就越心痒痒,越心痒痒就越脱不了干系,越脱不了干系就越有念想。
循环,反复,不止。
所以结婚,有什么用呢?几年却抵不过几天所拥有的快乐。一抹凄凉的苦笑在她脸上迅速扩散。
多年以后终于醒悟曾经所有的争取与努力,这世间有太多难以预料的事故,视而不见的改变,这样那样隐秘的禁忌,终究身不由己的离散。没有什么所谓的在对与不对的时间里,遇到对与不对的人。在当时的情境里,一切都是对的,要相信这一点,谁都无法预料结局。好的坏的,不过决定彼此是否捆绑终生。
最终,行走并没有缓解她心里的不快,像无数朵即将暴雨而聚集的乌云,越聚越多,越来越厚,越来越黑,堵得她脑袋愈发沉闷。
一声响铃让她不由震了震,从口袋掏出,低眉一看,世界瞬间阳光普照。
沉哑的声音传入耳朵,“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