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绝境,乌木真人可不甘束手就擒,一声暴喝,奋力横迈而出,已然避开丈许开外,令即将加身的几件兵刃落空。
那八名帮众哪经得住如此巨力,早被带得踉踉跄跄,有二人还摔倒在地。若非绳长尚余不少余量,已然宣告脱手;即便如此,一个个的掌心均被勒得鲜血淋漓。
“都还傻愣着干什么?!再上人!给我拽住!务必抓牢,万万不可让他给挣脱出来啦!”
白展鸿见乌木真人即将破网而出,一边帮着去拽绳索,一边急声大叫着指挥。
话音甫落,数十人便蜂拥而上。霎时之间,抓着牛筋绳的手密密麻麻,那情状,宛似蚂蚁群发现横于地上的美餐,便一拥而上,欲拖回洞府之中享用。
呐喊声中,众人直拽得面红脖子粗。初时,乌木真人尚能左右晃动,最后终于动弹不得。
终于有机可趁,有几名帮众便想捡便宜,立大功。
兵刃尚未加身,但闻“哧啦”一声,一截铁链蓦然破网而出,鲜血迸溅中,有两人被打得血肉模糊,另三人吓得仰身摔倒。
“咻!”
呼啸声中,一杆短银枪疾刺而来,正扎在乌木真人左臂之上。
兰天成不愧有“飞天螳螂”的绰号,不仅枪法狠辣,轻身功夫亦甚为了得,一击得手,身形已然弹丸般地倒纵而出。
堪堪跃至半空,陡闻风声劲疾,一道黑旋风袭面而来。
“啪!”
链影一闪而过,兰天成脑浆迸裂,扎手扎脚地栽落在地。
白展鸿和田鲲鹏见状,均惊怒交集,双双扑近。
因乌木真人的左臂被捆缚得结结实实,仅余右臂尚能活动,刚以铁链封住白展鸿凌厉的一刀,但闻“蓬”的一声,左肩之上却挨了田鲲鹏势大力沉的一记铜棍。
乌木真人眼前一黑,脱口喷出一口血箭。
几名兰天成的铁哥们亦红了双眼杀过来,兵刃交攻之下,乌木真人虽竭力躲闪,可身上又添了几道伤痕,霎时之间,将那细铁丝网编就的渔网和牛筋绳俱染得通红。
生死关头,乌木真人强提一口真气护住心脉,双足一顿,脚下砖石碎裂,入地半尺。
乌木真人低喝一声,沉腰一拧,有十数名帮众禁不住这道扯动之巨力,立时变做滚地葫芦。
乌木真人一记扫腿倏出,踢倒两名偷袭者,身形蓦然斜纵而起,直撞向持棍杀来的田鲲鹏。
“蓬!”
乌木真人宛似将自身化作炮弹,左肩重重地撞在田鲲鹏的右臂之上,“喀嚓”声中,田鲲鹏臂骨断裂。
田鲲鹏闷哼一声倒飞而出,重重地仰跌在地,手捂着断臂冷汗涔涔,面色惨白若纸。
乌木真人一边竭力抵挡众人的兵刃加身,一边沉腰扯动着缚身的绳索,过不多时,那数十名东倒西歪的帮众,已然拉扯不住。
上官雄眼看着己方高手纷纷倒下,而乌木非但未能拿下,反而脱困在即,心下大急,当下已顾不得再行调息,一把抢过一名属下的长剑,飞身杀了过去。
就在乌木真人堪堪破网而出之时,陡见一道剑光如匹练一般迎面斩落而来,当下忙以铁链封架;紧接着背心一痛,却是被白展鸿劈了一刀。
与此同时,邱启元等几名高手亦杀了过来。
好在乌木真人左手已得自由,铁链横扫而出,将之迫退,手中铁链脱手而出,迳往白展鸿砸落。
白展鸿大喝一声,手中寒光一闪,已将那铁链劈为数段。
刚想喘上一口粗气,蓦见一道灰影一晃,已然欺近身来,紧接着小腹处剧痛难当,已被乌木真人一肘撞中,霎时委顿于地。
上官雄追身而来,猛得一剑斩在乌木真人右肩胛之上,鲜血飞溅中,乌木真人右臂齐肩处,已被生生得卸落了下来。
乌木真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吼,蓦然转身,左手电闪而出,正叉在上官雄咽喉之上。
上官雄虽被掐得脸色紫涨,可并不急于挣脱,而是钢牙紧咬,双手持剑一捅,结结实实地插入乌木真人胸膛之中,直没至柄。
“朽木,你好……”
乌木真人一瞬不瞬地怒瞪着他,口中鲜血狂涌而出,渐而眼神涣散开来,缓缓软倒。
——其实,乌木真人早已明白,天下大势,谁也不可阻挡;唯有武当战败,自己一死,方能消弭这场武当浩劫。
——以身殉道,维护的,是武当的声誉,道者的尊严。
上官雄忙别过脸去,不敢再看他那眼神。他觉得,乌木真人临死之前的眼神很复杂,既有怒愤填膺之悲愤,亦有无可奈何之哀伤,或许,尚还有一丝浪子回头的劝诫之意。
不知怎么的,在诛杀掉乌木真人之后,此刻的心情,并不若那日杀掉商啸天时那样快意莫名;相反的,他的心中连一点快意也没有,甚而至于,还有一丝莫名的悲凉之情。
在内心深处,他已不得不承认,其实乌木师兄一向都待自己很好。
可在此之前,一则,是不服由他来继承武当衣钵;再则,总主观的认为他貌似忠厚,实则心机深沉,对自己这个会对他继位存在最大障碍之人,耍尽了卑鄙手段。
可当他听乌木真人临死之前那声“朽木”的称呼之时,蓦然明白过来: 原来在他的心目之中,自己一直都还是那个武当的朽木,他的同门师弟。
他怕弄疼似的轻轻拔出长剑,呆呆地望着浑身浴血,正缓缓栽倒的乌木真人,忽然双膝一软,坐倒在地。
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好是迷惘,好是失落,一颗心若被掏空,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种犯下了弥天大罪的感觉,泪水蓦然模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