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O三四回去岁弗知英雄意,万骨何德铸天门
书名:华山剑侠录 作者:移剌大王 本章字数:10998字 发布时间:2022-10-10

第三十四回 去岁弗知英雄意,万骨何德铸天门

回目注:门,十三元。

夫人与夏王原本听闻顾长峰之言都甚惊奇,忽而又听到身后声音,不约而同随众人一道转身看去,原是移剌瑞手抚胡须,长声叹息,神色苍然,悲天悯德,大有高士风范,与常时滑稽神态判若两人!

群侠但觉此人滑稽,今时闻其言,观其行,都觉悲怆黯然,眼中含泪。夏王与夫人亦叹息,正不知如何言语时,一只玉手伸出拧在他耳朵上,那手的主人怒道:“还不来帮忙烧水砍柴,吟诗作对的,累死人家了!”

“哎呦!疼,疼啊!”移剌瑞万不敢忤逆杜若,如杀猪一般呲哇乱叫一通,便忙不迭奔了过去。

众人尽皆掩面而笑。

夏王、夫人不禁莞尔,便察觉移剌瑞怀中一物气息若有若无,大非寻常。

“咱二人找遍九州都不见踪影之物竟然近在眼前!?”

“前次在龙都之时为何不曾见到?”

“不知,可能这厮将这宝贝藏了起来。”

“移剌瑞在漠北便一路跟来,难不成是他在哪个福地洞天找到的?”

二人强抑激动神情,不住传音交谈。

当此时,晓日初升,光天大亮,林中阴气渐渐退散,群豪方觉晨辉如是温暖光明,尽扫心中阴霾。

二谢、二顾起火架起铁锅,杜若、婈君烧水造饭,孙阿狗亦在旁帮忙。

闻诗戫拉住萧孌,悄声问道:“姐姐方才那般说话,莫非是怕大王怪罪你萧家,也连带害了这少年。”

萧孌身子一颤,修长的睫毛盖住眼眸,不知少女在做何想!闻诗戫低声偷笑:“姐姐喜欢那傻小子。”

“谁……谁说我喜欢……”

萧孌虽养尊处优,却远不比萧玧那般鲁钝贪玩,实则聪明绝顶,拉住闻诗戫手掌,立时反唇相讥:“妹妹喜欢那谢家大个子?”

“他……”闻诗戫惊慌不语,身后谢无忌缓缓走来,微笑递过一碗肉汤:“草率吃些,一会还需赶路!”

戫儿眼如新月,睫毛修长,容颜可人,接过热汤小口喝来,眼中凝视身前郎君。谢无忌面目羞红,急忙转身离去。

“患之哥哥丰神俊朗,却也这般害羞。”萧孌面色一红,闻诗戫急道:“姐姐,你……你可不能抢人家的!”

“哎呦呦,前时还说装作不喜欢……呀!别呵人家痒痒!”二女调笑,扭作一团,于这萧瑟之处平添几分生机。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尽早赶路,追上河西王是正经!”顾长峰草草吃了几口,便即催促众人,起身整顿。谢无畏并不多言,从远处牵来十余匹马与一辆车舆。

元曦起身,仍旧略感疲惫,夫人轻抚其臂,顾幼锋忐忑道:“老师,您的身子……”

“可惜黑霸王不在此处,若是长生那边需我助力,乘车如何能赶得及!眼下却又御不得剑印!”夏王甚是着恼,正此时,林中一声龙吟般嘶吼传来,众人闻听声音但觉不凡。谢无忌、闻诗戫欢喜非常,朝前面迎去,一匹神驹飞驰而来,昂起前蹄人立。

谢无忌上前轻抚其背,笑道:“老师正说你,你便来了!”

夏王眼圈湿润,轻柔抚摸黑霸王,甚是喜慰:“老拍档,辛苦你了!”

黑霸王神色动容,热泪滚落。众人唏嘘不已。孙阿狗大惊:“这明明是龙啊!这明明就是条龙,你们看不到吗?”

“当真慧眼如炬,丹心如火!将种也!”元曦翻身上马,侧首凝视,赞叹有佳!

孙阿狗面红,他虽不认字,却也知言语好歹。

众人纷纷上马,萧孌闻诗戫共骑一乘,余者皆独骑。

水婈君跟随众人,怀中明珠一动,渊仇雠传音笑问:“汝有何事?”

“晚辈想请教‘传音之法’!”水婈君骑在马上,外人看来,似乎在闭目调息。

渊仇雠一惊:“当真是后生可畏,也罢,汝玄功火候已到,该知此术。”

一刻钟后,水婈君已然得其关键,笑答:“多谢前辈。”

怀中明珠再度昏暗无华。

元曦本与夫人在马上交谈,忽而心中响起一个声音,喜悦道:“我儿功力进境这般神速!何时学会传音秘法!”

水婈君笑敬:“徒儿拜见爹爹,拜见师母!”

夫人微笑,自不打搅他二人谈话。策马向后,与顾幼锋并驰。

夏王细看婈君,心底大慰:“老伯虽不欲吾将‘四象斗阵’这般轻易传人,然婈君毕竟天资绝顶,确是传承此神技不二人选。”

“爹,你怎知今次九锡门贼人会中此圈套?”

“这事我今对你说了,日后可不要对博恒、患之、戫儿提起。”

“嗯,女儿记得。”

“九锡门中有我族一个极厉害之内应。”

“竟有这事?”

“当年我与欧阳云升结交之时,九锡门已然崛起,那弃徒萧虺背反师门,欧阳老门主忧心忡忡,欲清理门户。然萧虺武功极高,欧阳老门主纵能杀他,怕也难以全身而退!老门主随即闭关,为清理门户之事而作准备。谁知半月之后他竟安全回返。当时我甚是惊喜,不住催问细节,云升兄对我说,‘元曦老弟当世大家,愚兄没甚本事,敢为你留下一只暗棋!’”

元曦传音一半,回望众人有说有笑,却仍旧神色警惕,叹息道:“往事如烟,历历在目。”

数年之前,洛阳城中悦来客栈密室内,欧阳云升端然稳坐,抿了一口茶,神色甚是释然。

夏九州大奇,问道:“欧阳兄所言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让兄如此看重!”

欧阳云升神秘一笑:“老夫命不久矣,萧虺那孽障成不了气候,元曦贤弟也不必管他!”

夏九州大奇,又问:“萧虺武功极为厉害,怎说不成气候?莫非兄已除掉了那厮?或废了他武功?”

“愚兄给贤弟所留内应乃极厉害人物,彼常时蛰伏,若有信息,自当传书至我幽燕剑门禁地之封剑谷内寒潭之底。”欧阳云升顾左右而言他,复又起身。

“贤弟当真糊涂,还请欧阳兄明示!那暗棋到底是何人呢?”夏九州亦来了兴趣,不住笑问。

“时机未到,不可说矣!”欧阳云升大笑,眼中深邃如海,释然如云,清澈如水。

“欧阳兄已然看破生死,小弟万分佩服,可潭底却有何奇物?”夏九州甚是无奈,疑惑又问。

“贤弟功力非凡,见底自知。保重!保重!不必送了!”欧阳云升哈哈一笑,手抚长须,起身飘然离去。夏王元曦目送其身影消失于密室门外,谁想这一别竟成永诀!

水婈君听闻夏王所言,大起疑惑:“爹爹经年所历,那暗棋到底是谁人呢?”

“我至今亦不知!每每获其密报,屡屡皆中标靶!大前次除去了九锡门连山宫主,前次又击杀浮溟宫主,今次则重创九锡门,除去其两尊者一百九十余虎贲军逆贼,尽皆此人之大功也!”夏王隆起袖子,递去一物,夫人策马挡在后人身前,婈君手法极快,接过那物,晨曦之下仔细看来不过是一竹简,简上附着一股‘妖气’,上有几个歪歪斜斜的小字:“欲刺袁萧,宜慎先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懂了?”夏王展开臂膀,婈君递去竹简。

“这便是欧阳老门主所言寒潭底之奇物?”

“然也!”

婈君细思,赞道:“这人是要提醒爹爹,不要着急出手,就怕元……就怕九锡门背后奇袭。”

夏王黯然点头,凝目睇视婈君。

婈君惶恐,忽而大奇:“此物为何在寒潭之底?难道是有人写好,投入潭底?可此物甚轻,怎能下沉?若需传递消息,又何必大费周章?”

“九锡门行事诡秘,那‘暗棋’若每在关键时离去,定令元俌生疑,或是因此才将这物隐在寒潭底部。黑霸王曾对我言,那寒潭中只有一数百岁妖修,乃是蟾族,黑霸王游到潭底,竹简便在大石上显出。我知此事蹊跷,也便不在追问。若无黑霸王,取来当真难如登天!”

水婈君笑道:“欧阳老先生当真无聊的紧,故意难为爹爹!”

夏王笑道:“那寒潭极冷,功力不足之人万万下去不得,我虽不惧寒冷,却不通水性,黑霸王这副肉身不过是秘法铸成之躯壳,内里实有一龙魂,他在万里波涛中尚且行得,小小寒潭,有何惧哉!”

水婈君大奇,探过身子轻抚黑马光泽毛发:“被孙小哥言中了,他竟当真是黑龙不成!”

黑霸王眼神凌厉,侧目一撇,婈君大感奇异,似乎看到一条千里长巨龙身缚锁链,困于海底之镇锁龙台之上!

“今次行动已然构划半年之久,本来并非是由我为饵。然数月之前黑霸王取来此密报时,让我对九锡门之后手心惊难眠,再加上偶然中在移剌瑞家看到他那书中所写,这才改变计划。未想到……竟有此奇效。”

“移剌大王家中有什么书这般稀奇?”水婈君大感好奇。

“前次也未注意,今番方才看清……那不是书,似乎……是一件古神器!” 夏王侧头瞟了一眼移剌瑞。

“竟有这事!”水婈君掩口而笑,旋即面色再度阴沉,“爹,女儿不肖,也和元俌大哥略有交集……我……”

元曦笑道:“我儿直言,足见坦诚,汝与他私交如何,为父并不介意,然于家国天下、大是大非之时,却要干脆利落,不可掺杂私情!”

“是,女儿记得了!”水婈君郑重一诺,又问道,“爹,听说我门中也有细作,该不会是大哥?可观他为人,万不像险诈之徒。”

“知人知面不知心,若他当真是细作,为师却也为难之极。”夏王面色痛苦,正当此时,夫人策马上前:“方才我和博恒、敖老前辈详谈,还有些蹊跷之事……”

夫人对夏王一一细说,水婈君大感好奇,夫人再度策马后退,与谢无忌、闻诗戫一众并驰。

“爹爹,您和师母神色为何都这般疑惑?”水婈君大奇,夏王忐忑道:“海舵主一路截杀萧家之时遇到九锡门四剑尊之一,汝可曾听说?”

“女儿未曾听说!九锡门竟还有四名绝顶高手?”水婈君惊惧。

“非止四人,而是四剑尊、四刀尊、四奇士、四猛士,合称九锡门十六廷柱!萧虺、袁攡便是剑尊之首、刀尊之长,其余六人武功亦不遑多让!四奇士、四猛士并不以近身短打武功见长,该当另有独门绝技。吾曾派人查探,除了‘天渊神龙’恶名在外,江湖故老早已人尽皆知之外,余者至今仍不确知其身份。元俌将这些人藏得当真极深!”

夏王侧首传音,婈君一惊:“天渊神龙就是……”

“正是!”夏王点头。

水婈君更加骇然:“萧虺武功比吕执事尚高出半筹,当日胜败只在一线,若非我方高手众多,说不定便遇凶险!难道余下那三刀、三剑都是这般本事?四奇、四猛又若何?”

夏王不答,似在思考一事:“曾和海舵主交手那人所用兵器为‘幽冥剑’,如此则其身份已八九不离十了!但方才师妹所言,那人武功未必如何惊人。当时海舵主率幽燕剑门众三代弟子追杀萧敬之一路残兵,不幸中了埋伏,眼见损失惨重,竟被一蒙面人救下!据众人所说,那蒙面人相隔十丈外,剑气飞射瞬间击杀了二十余贼人,救下了海舵主一路!”

“那人功力竟和爹爹相若?爹爹的‘四象斗阵’不过也便如此!”水婈君大惊。

四象斗阵之威,可使剑气匹敌‘剑煞’!

“爹,剑气比之剑煞若何?”

“萤火比皓月耳!”

“'四象斗阵'这般厉害!竟能化腐朽为神奇,与剑煞之威一争雄长!”

“剑煞乃地仙所修,分做‘昆吾境’、‘金玉境’、‘日月境’、‘大成境’!四象斗阵之威可达‘昆吾境’最弱之时,而剑气仍旧是剑气,并未触犯华夏规则,以之屠狗,自是轻而易举!”

(注:喜欢玄幻的朋友可能会失望,喜欢武侠的读者可能会欢喜,《华山剑侠录》中不会出现地仙以上修为者参战而导致战力崩坏场景。‘昆吾境’、‘金玉境’、‘日月境’、‘大成境’此四层境界会在笔者所写的华夏三部曲正传中出现。敬请期待。)

婈君掩口而笑,追问:“爹爹,如四象斗阵这等天地绝学,华夏中又有几何?”

“多如牛毛,浩繁如星,然皆有极大限制!如四象斗阵这般,能以‘剑气’催动者,绝无仅有!绝学大凡乃是地仙境界方可修习!”

婈君又感疑惑。

“前次遇袭之时,海舵主本以为是我出手,今日才知事有蹊跷。前时我们原本兵分三路,汝等一路自不必说;杜衍侯一路中了萧卿之诡计,反被元俌奸贼所助,折返追杀萧卿之,而我与长生调换衣着,易容换貌,袁家并未分兵,我一路兵少,自然随长生同去截杀之。万万不可能再抽身折返,远去五十里外救‘敖前辈’。”

水婈君掩口而笑:“海舵主原来姓敖,王香主便是杜衍侯,爹爹化身生死门主,行走江湖。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元曦摇头叹息:“此事绝密,暂不能对众讲出。”

“既然爹爹没有去,那救下海舵主的到底是何人?”

元曦伸手一指,剑气射出五丈,劲力便如泥牛入海,再难摧折一尘一叶!婈君若有所思:“爹爹,这是何意?”

我儿,汝已知华夏规则,凡人修为,若不运用‘四象斗阵’那等惊天动地神技时,剑力离体五丈已是极限,怎可能十几丈外剑气杀人?除非使用暗器。

“不是暗器,也非甚绝技,海老前辈那时回返,曾和我们详细谈及此事,那人袍袖所动,便有无数光华射去!莫非那人已然修聚到了地仙之境界!此人是友非敌,爹爹该当高兴才是!”婈君大喜。

元曦乘坐黑霸王之上,身子平稳异常,双手便放开缰绳,不住揉搓,似乎颇为难解,沉声传音:“若只是凡俗剑技,便难解了!华夏之人欲成仙者,皆需老师考核,方才能授予神通丹法,当年吕祖考了为父三遭,次次生死间游历,稍有不慎,便即迷失,这一世便再难修成。为父亦可这般说,地仙以上者,吾皆识得,却从未听闻有哪位师长亲朋之弟子新近突破。而据海舵主所言,那人所施展之剑力,乃幽燕剑门独有!

“莫非便是欧阳老门主所说那暗棋!”

“该当是了,幽燕剑门在前朝之时为一北方大宗,门内亦有地仙法与天仙法传承。数百年来,人才鼎盛,隐修辈出。至周桓帝时,天地灵气越加稀薄,渐渐再无人修出大丹!已有法脉断绝之危,而后又因战乱,门内传承便彻底断绝了!”夏王重重叹了口气。婈君亦深为惋惜。

“还有一事,我甚奇之,方才与四人交手之时,陈刓已然拼尽全力,另外两个蒙面人亦如是,唯独萧虺气息充盈,仍就大有余力,我当时本已痛下杀手,惊觉其体内真力已达到化煞之境!”

水婈君惊呼一声,见爹爹神色烦乱已极,安慰道:“莫非萧虺是那暗棋?前时博恒中了他的陷阱,女儿与此贼独处,他数次不下杀手,似乎有意引导女儿领悟起落法!”

“有这等事?”元曦琢磨不透,叹息道,“‘吾观人,但只看其言行,不揣测其心。’今番看来,此等观人之法对特立独行之辈亦失偏颇。可萧虺此贼欺师灭祖、奸淫妇女,乃是怙恶不悛、无恶不作之辈,这些皆有铁证,如何都洗不清的。”

婈君又问:“爹,女儿听说萧琤公子亦在阵中?”

“不仅他在,袁勜亦在。”元曦冷哼一声,甚是不悦,又觉惋惜,“心怀小义而不见春秋,诚可叹也。”

婈君回想萧家作恶之事,又对自己逼迫其甚,甚是恼怒:“爹爹可欲治罪杀之?”

夏王摇头,忽而笑道:“吾儿,汝可知何为‘侠’?

水婈君奇道:“难道‘为国为民’,还不算侠?

“年少时为国为民,不曾贪恋权势,若有一日见了‘权势’的诸般好处,连‘夏九州’都生了异心,图谋篡位、罔顾苍生,又该如何?”夏王神色微变,身周‘十邪之炁’渐渐汇聚。

“女儿功力今非昔比,且助爹爹一臂之力!”婈君欲施援手,夏王微笑摇头,不过片刻,面上神色恢复如初:“我儿还未答复,到底‘何为侠’?”

水婈君有些糊涂,笑道:“爹爹,岂有自己反自己之理?”

“以家为国,国不可为也,若能以国为家,对群生等量齐观,‘彼’便是‘吾’。‘吾’若欲反‘吾’,又何不可,又何不能?”

(注:这一句大意,把家族当做国,侵吞国家财富,国将不国!假如满怀赤诚,对待国就像对待家一样,对国中之人都像对待家人一样平等,他人既是自己……‘吾’若欲反‘吾’,后半句请读者自己领悟。)

水婈君不解,元曦又道:“以国为家,则吾亦为民。无君无臣,君亦是臣,可懂了?”

“爹爹真乃大公之人也。”婈君恍然一丝,余者仍旧不解。

“谋争权进霸形乱,势重民轻霸言空,

人龙千面少知己,不尽红尘万古穷!”

元曦喟然长叹,移剌瑞在后面听到便大声叫好,策马而前,水婈君退到博恒身旁:“大王,您当真是我大哥的知己,漠北大战前,我大哥移剌安便说了这几句,不过是五言而非七言。”移剌瑞咧嘴一笑。

“你怎么也来了?给你的救命神丸岂能乱用?坏我大事!”元曦甚怒,冷目视之。

移剌瑞尴尬一笑,方才反应过来,夫人亦策马而前,将他夹在两马中间。移剌瑞见机不妙便想逃走,却被夏王与夫人左右各一边伸手拉住。

“大王,雪将军,饶命,饶命!臣不说,臣绝对不说!”

夫人笑道:“不说什么?”

“夏九州就是大……臣潜身缩首便是!”移剌瑞双手被攥住,无法掩口,急忙闭目封口,脖子缩在衣领中,神情惊恐滑稽。夏王亦感有趣,与夫人同时松开他手臂。

顾幼锋在后看到,不禁大笑:“当真是潜身缩首了!”

夫人笑道:“汝已然知道了,我夫妻二人只得杀你灭口!”

移剌瑞神色仓惶,看到雪将军神情,方才咧嘴一笑:“雪将军就爱玩笑。臣对大王一片忠心,这才跟来。”

夏王心中略微感动,回首红玉和孙阿狗,方才问道:“救命神丸你给了他两个?刚才为何不与我说?”

移剌瑞憨厚一笑:“臣脑筋反应慢些,一时不曾想起。”

“你怎知我二人在这处?”夫人又问。

移剌瑞眉飞色舞,胡说八道一通,他夫妻二人方才明白。元曦在马上听罢,暗暗摇头:“当真是缘。上次在他家中为何就没看到《英雄谱》?”

雪将军亦侧目细瞅移剌瑞怀中那册子,笑道:“喏!借来一观!”

“雪将军,这书尚未写成,比之那本差了不少。”移剌瑞面红过耳,嗫嚅到:“文笔稀烂之极,字迹潦草,通篇句读不分,还是不要看的好。太过丢人,太过丢人!”

“你若不拿来,我二人便给你点穴,教你知道针刺火烧之厉害!”雪将军掩口而笑。

移剌瑞哈哈大笑,忽而疑惑道:“大王,为何见您点穴手法后,那姓孙的小子还能行走?点穴莫非只有这点能耐?不是将人定住?”

“能让人动弹不得乃是定身法,点穴法是将混元一气注入凡人大穴之内,若不得要领便无法解除,浑身力气,十不存一,终生苦受荼毒,当真是生不如死!此乃是制人手法。并非定身术。移剌大王要试试定身术,还是点穴法?我看还是定身术对你这厮管用些!”夏王谈笑间单手结印,一道奇异篆文凝于指尖。移剌瑞惊恐大叫:“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夫人手掌布满罡气,跃跃欲试,笑道:“不试试定身术?不如试试点穴,好玩的紧!”

“臣不要了!谢大王和雪将军恩赐!”

夫妻二人笑得甚是开怀,夏王忽而一奇,当真凌空一指点在移剌瑞尺泽穴上,夫人本待阻止,谁知一股若有若无气息竟将这轻轻一指之力弹回。二人大为好奇。

因夏王一指速度太快,移剌瑞并未察觉,只感觉手臂略微发痒,还以为是小虫,轻轻抚了抚,仍旧策马跟随。

“移剌大王的功力竟有些许根基?难不成师哥之前真传了他口诀?”

他未有丹基,这门吸收日精月华的上乘玄功如何能驾驭?我若传了他口诀岂非害他性命?

夫人与夏王传音交谈,又仔细观看,移剌瑞身周有一股淡淡的烈阳之气,极为炽烈精纯,其气与当空烈日大为相似,绝非人力朝夕之间可得,而除去这股烈阳之气外,亦有淡淡皓月气息,使那股阳气更增柔韧,为其强援。夫人笑问:“移剌大王,我传你的功夫可曾好好修炼?”

移剌瑞大笑:“雪将军和大王所传乃是邪……神功,臣自然日夜苦修,只是似乎每每不得其法。不过这些日子身轻体健,力气倒是大了不少。雪将军,臣现在武功如何?算不算得上高手?”

“当然是高手!”夫人掩口而笑,心底更加疑惑,对元曦传音道:“师哥,咱二人随口胡诌的那什么邪功……”

幻日燹阳魔功和祭月夤冥邪功!”元曦亦觉好笑,在旁提醒。夫人摇头:“ ‘吸日精法’与‘嗡月华法’乃是不出世之上乘古仙法,稍有不慎顿成残废!岂能胡乱炼之?这里面一定有事,来日该当好好问问他。可别出叉子。

正在此时,杜若乘马自后赶来,在马上抱拳行礼。

“大王,雪将军!”

“平西将军夫人?”夏王与夫人还礼。

杜若初时看到移剌瑞被夏王与夫人挟制,心下担忧,在后面策马追上,然她当年与移剌瑞本有一段孽缘。移剌瑞毕竟已婚,夏王便即开导之。移剌瑞心底有愧,便毅然决然与杜若分手。

时过境迁,杜若仍旧对此事深为芥蒂,对夏王虽然恭敬,心底态度却十分冰冷。

元曦甚是歉然,夫人撇嘴笑他:“当年你将这二人‘拆散’,欲导这胡人入修行正途,今日他两个又走到一处,若让武氏妹子知道,不知道要不要把健康城搅个翻覆。”

“当年之事,或是出言不慎。吾自得吕祖‘姻缘绳’后,结壁为双,成人之美,不可胜数,唯独对他,不知为何却说了那番话。”

夫人叹息:“若爹非要师哥在我和青儿妹妹间抉择,你又如何?”

元曦苦笑,伸手去拉,夫人扭过去头,眼中含泪,并不理睬。

“大王,这是臣第二版手稿,草率涂鸦了一番,整理成册,至于原稿仍在家中。”移剌瑞眼见他夫妻二人又起波澜,当下一心居中调和,便从怀中取出那书,伸长手臂递给夏王,而后便与杜若并驰,夫人一奇,果然忘却方才所谈,与夏王在马上轮番阅读。

“哎,那书只有草稿,索引并不完整。”移剌瑞望着自己这第一和第二位读者,心底有些唏嘘。

“你的伤好些了吗?”杜若甚是关切,轻抚移剌瑞肩膀,眼中瞅着夏王,心底颇有微词,却未宣之于口,“当年大王不知对你说了什么,便弃我而去。”

移剌瑞虽然蠢笨,人却不傻,拉住杜若:“此非说话所在,容后和你细述。”

夏王只看了书册目录与封皮,险些惊呼出口,夫妻二人循着书上光华远望,那一气竟隐隐约约连到南方极远处。

“此物当真便是《英雄谱》!没想到时隔数百年又现世了!”

“这只是一部分,并无索引,另一部分莫非在健康城中?”

二人十分激动,竟纵身而起,战在马鞍上朝身后眺望,冷不丁听见顾幼锋和谢无忌同时一阵惊呼:“河西王一行人怎么才奔行这许久便停下了!”

“难道禹驰姐姐已经大好了?”

夏王大惊失色,急忙下马,眼见得前方不远处众人皆立于马下,英雄盖世的河西王怀抱禹驰,哭的悲动天地,飞鸟惊坠,昊日无华!

顾长峰、顾幼锋骇然悲痛,围了过来!

禹驰面色惨白,水婈君伸手一探,竟似已无脉搏,连城不住抹泪,雪将军神色凄惶,萧孌亦甚悲伤:“姐姐这般美貌,怎会消香玉陨,大王定有法子救她,是不是?”

夏王心底难熬,不敢与众人对视,恰此时,顾长峰一言若烈火融冰、巨泽穿山,竟至峰回路转!

“她该当还有救!”

顾长峰回头往博恒看去,长生如得大赦,抬眼望这顾家二兄弟,欣喜若狂。

且说九锡门众人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奔逃了十数里,仍旧不敢喘息。

“诸公勿虑,且随我来!” 元俌一笑,取出‘册籍’口中轻吟,手中化作一个‘豫’字,无数星芒链接,顿成门户!

“速来!”

元俌当先而入,众人来不及惊奇,亦跟随他进入内里。

面前现出白玉崇阶、雕龙阑干,延绵而上九重天。众人如得大赦,无不匍匐在地大口喘息,元俌跌坐,手抚阑干,笑道:“不意今日为贼所破!且在此处等候便是!”

天门处,一银甲将军率五十余虎贲军驾车而来,那人走近,众人方才看清是阿奴!

“主人。属下来迟!”

“阿奴!不是要你在家养身,为何来此!”

少女阿奴微笑相迎,听闻元俌言语,心底一阵温暖甜蜜,面色绯红,扶他上车。虎贲军簇拥之下,其后亦驶来十余架车马。众人依次而上。

萧虺背负那人摘下面巾,显出本来面貌,竟是萧琤!

与陈刓相互搀扶那高大男子亦露出真容,乃为袁勜!

“公子请!”

“老师不必客气!”

这师徒主仆四人分坐两车,而后才是玄尊者与十余伤势较轻之虎贲军将士。亦分批乘坐车舆到达天门。玄尊者神色惶恐率众下车,元俌悲叹:“今次众将士随我而去,百不归一,何君之德,何君之礼,与吾同行便是!”

“君为臣纲,怎能逾礼!臣等随行便是!”玄尊者说罢,萧虺、袁攡等人亦下车。

元俌苦叹,下车步行于司马门前。

“神主慈悲!”众虎贲军单膝下跪,不住叩首!元俌上前,将萧虺、萧琤、袁攡、袁勜、玄尊者与一众受伤将士扶上马车。众人感激涕零,无不悲痛哭泣。

“神主宽宥,泽被苍生!”

众将士随元俌从司马门缓缓驶过。

金殿之上,君臣沐浴更衣毕,方才聚饮,皆闷闷不乐,玄尊者当前跪下请罪:“臣下无能,至使同僚丧魂,将士亡命,请神主降罪!”

陈刓、萧虺亦起身请罪。

元俌笑道:“胜败兵家常事,何罪之有,快快起来,勿伤和气!”

阿奴侍立在侧,侧目看着元俌。陈刓、萧虺起身,与众人归坐。

“亢龙有悔,月满则亏!夏贼今次所成,然其龙升之势已竭。吾今虽败,却得一线生机。”元俌端起酒樽,细细品味,下面在座将士大都不信,神色木然。

陈刓、萧虺神色疑惑:“连我二人算上,剑尊、刀尊一共八人,武功皆远超那玄尊者,还有四奇、四猛为后盾,今番为何不见其众效力?”

“时机未至,不可暴露底牌!”元俌传音,萧虺、陈刓不敢再谈。

袁勜手臂断折,早已包扎妥当,萧琤胸口中掌,此时亦敷好伤药。二人神色难测。元俌回首间看到阿奴冲自己做鬼脸。

“阿奴,站着甚累,去换了装束,且坐吧。”

阿奴摇头,只恭敬侍立在他身后。

“诸公不以为然,是也不是?”元俌肃然。

众人不敢言笑,唯唯诺诺。

“元曦奸贼身具一宝,乃名《山海社稷图》,常时便藏于其怀中。”

众人闻言无不惊讶,萧琤轻声道:“此物不是小说家所言,难道当真存于世上?”

“萧琤贤弟所言极是,确有此物,但其功用不在杀人,而在立社稷、安天下、夺乾坤气运而为己用!夏贼乃无德之辈,空使神器蒙尘,而无神器之灵,当真是苍天开眼!”

“神主至宝却也惊天动地。”陈刓敬酒,元俌回敬:“不敢,我这物原本乃名《大千万民录》,因缺失了八州册籍,便只能称其为《万民籍》,威能比数百年前弱小十倍,这些年来陆续补足方才有了三州百姓之名籍。此物也能汇聚人心,沟通九州。今日我们能顺利逃脱,全赖此宝。”

萧虺默不作声,元俌观察众人神色,笑道:“今日我有一败,然亦有两喜,所得一喜,便是知晓了《华夏英雄谱》之下落。原来竟在今日阵中一人身上。”

众人无不大惊:“愿闻其详?”

元俌冷笑:“诸公,汝等中有一人乃为夏九州细作,今日之败全赖此人,吾安敢实言?”

众人神色惶恐,齐刷刷跪在庭下,叩首不止。

元俌回首,凝视阿奴。阿奴口唇微动,面色羞红:“人家……都给你这坏蛋了,竟还怀疑人家。讨打!”说罢作势欲打,元俌嬉笑间抓住阿奴手臂,便欲抱住轻薄。阿奴手指阶下,元俌这才肃容、下阶、依次扶起众人:“我言笑耳!诸公归坐。”

众人神色惶惶,唯独陈刓、萧虺、袁勜、萧琤一如前时镇定,心如古井,波澜不惊。元俌皱眉,不由得胡思乱想:“这四个皆是心志坚定之人杰!彼心中所想,一起便灭,‘通神之术’并不见效!况且彼等皆为肱股,到底谁人是那奸细?总不能全数杀了!阿奴、甄儿‘早已是我的人’,万不可能背我而去。那到底会是谁!”

萧虺追问:“神主,您方才所言《华夏英雄谱》到底是何神物,竟比今日胜败更为重要?”

陈刓皱眉:“箫兄弟,此等事神主不说,你我二人作为臣下,岂能胡乱问来。”

萧虺尴尬一笑:“只是甚是好奇!”

元俌笑道:“《山海社稷图》《华夏英雄谱》《大千万民录》,合而为一,便是万岁女帝之至宝,《大九州卷》。《大九州卷》上卷主天道、定四维、安社稷、夺气运;中卷识英雄、启豪杰、驭将帅、抑王霸;下卷安邦定国、玉成民心。上卷为君,下卷为民,中卷便是承上启下,调和君臣至机之钥匙!

众人甚是惊讶:“《英雄谱》既为至宝,怎会在阵中?”

元俌凝视众人。

“我今一一对汝说之,万不可与旁人闲谈,那物便在……”

元俌说罢,众人纷纷骇然,却都三缄其口。

恰此时,这一方世界中天地色变,风云汇聚。五彩祥光自地上冲天而起,天穹垂下十二道粗壮玄锁,如无物一般冲破殿顶!

众人但闻漫天仙乐,快乐无边,烦恼尽消。

元俌伸出双手,十二道玄锁如真似幻,分承左右。左边六道刻着‘星纪’、‘玄枵’、‘诹訾’、‘降娄’、‘大梁’、‘实沈’;右边六道刻着‘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

(注:‘星纪’、‘玄枵’……为十二星次。星次是中国古天文学产物,可简单理解为中国古人对天穹赤道的十二等分,亦可依次对应二十四节气。)

远山之外,河东地界,甄儿呼了口气,将一册子收入怀中,接过一老妇递来米汤,大口饮下,心中略感愧疚:“万民籍之副本竟也能窃生民之运势,当真神奇非凡!”

九锡门世界中,元俌纵声大笑之声,亦如天地磅礴久大。

“岁术赢缩成矣!甄儿真乃福将!”

萧虺、陈刓不曾见过这等惊天动地场景,相视一眼,暗暗心惊。

袁勜眼中全是火光,兴奋异常,心底暗道:“若我有这至宝,何愁功业不就!”

“这些锁链分明都是血络剥离,而这宫门竟都是白骨铸就!” 萧琤满眼所见真实,琼华碧玉化作尸山血海,雕梁画栋满盈枯肢断骨,一时恤然惊骇,手中酒杯跌落,眼见便要摔得粉碎,却被萧虺轻轻托住,放回案上。

陈刓面色凝重,冷汗直流,心中暗叹:“元曦虽杀人如麻,尚知民之为物,元俌面色宽仁,实为国家巨盗,和此人同处一宇无异与虎谋皮!可要复国、推翻夏贼,不依仗此人之力,却又谈何容易……”

同一时刻,幽燕剑门禁地寒潭之底,一三足碧玉蟾左手持一股黑色马鬃,右手持笔刀在竹简上缓缓刻画几个大字:“《万民录》初成,《英雄谱》事泄,大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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