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春天,应不像内地一样温暖,这几天却因阳光强烈,白天变的有些热。捂了一天的冬装感到格外腻歪,子玉便让萧小烧水送到大帐。
他刚刚解开发髻把头发浸到水里,就听子媗在帐外说道:“锦儿,萧小,你们俩在帐外守着,谁都不能进来,我与元帅有要事相商。”
“是,将军。”两人异口同声答道。
子玉侧头,见子媗撩开帐帘进来,便道:“你有何事,先等一下。”
他忙抬头,想把湿漉漉的头发挽起来。
子媗紧走几步把他的头又按下,悄声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你说说话,”
她用手撩着水帮他洗着:“从云鹤山一别,再到东征,除了打仗,就是练兵,定了那么多规矩,我们都没说过几句话,我当初还不如像红鸾姐一样扮个男子呢。”
子玉感到姐姐的那双手温软轻柔,霎时有种回到以前的感觉。一向对自己爱护的有些霸道的姐姐,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这种温柔突然让他心里一阵温暖。
可如今面临的却是既将到来的厮杀,无暇顾及别的。
他迫使自己镇静,用手抹一下脸上的水迹:“你是领兵的将军,又不是在家,如今军营里十几万的将士盯着我,弟弟也是不得已。”
子媗顿了一会儿,便上来本尊的脾气:“我做的哪里不好,从东征起就没敢正眼看过你,为避嫌都尽可能的远着你。你定的规矩又多,就连红鸾姐都不能亲近了,一想到爹爹生死未卜,想找个说知心话的人也没有,要你这个弟弟何用!”
听到子媗声音变了,这种语气让子玉一阵不安,他抬手抓住子媗为他挽发的手腕:
“抱歉,姐,是我没体谅你,我定军规没想过这些,就是怕那些粗鲁军人对女子不敬,惹出事来影响作战士气。姐姐还须忍耐一下,已探到爹爹被押在高丽王都,既不在邬天翼手里,应是安全的,有了消息定会先告知你。我们疏远也是怕让萧小知道,他已经怀疑我们了。”
子媗听他服软,也后退一步:“有你这些话就行,姐也不是不懂,好了,我回帐了。”
子玉望着姐姐的背影,还是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听过传说中杀敌的巾帼英雄,也敬佩姐姐这些与众不同的女子,可一旦军中有了女兵,又碍于父母常讲的那些纲常伦理,倒不知怎样管理了。有些军规不过是用来防止男兵侵扰女子的,却限制了女兵的自由,倒显得有些歧视。
他又用温水擦了擦身子,清爽多了,便穿上外衣,走出大帐,在营地里巡视着。
十几万的大军,无数的营帐,又值春季,人也如草木一样感到一种新的契机。
军营里自有了这些女兵,那些男兵们平时随便邋遢的现象少了,衣服整齐,脸也洗的勤。尤其是战时,那种士气一个赛过一个。每次战后,只要有女兵在场看护,伤员们格外精神,好的也快,在一贯遵循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下,这种感觉潜移默化的存在着。
当子玉来到河边几座帐篷时,有五六个人正光着上身在清洗,男子特有的健壮体魄和黑红的皮肤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他走过去厉声喝道:“你们是哪个营的?不知军规吗,必须在营帐里洗浴,我说过几次了?”,
几个人愣在那儿,大概是没想到元帅会突然出现,有个人大着胆子解释:“按军规,这个时辰不是女兵不能出来吗,我们是······”
“是什么,女兵不出来你就能违规吗,紫云师从来都是军规大于元帅,你敢破例!”
明都听到声音跑过来,子玉的脾气他知道,忙呵斥:“谁让你们在这儿的,还不收起来穿衣服。”
又对子玉道:“元帅,他们是我手下的,该怎么罚就怎么罚,罚我也行,是鞭子还是木棍。”
其实子玉也明白,自己这些规定是军中从未有过的,如今大战在即,每个士兵都是宝贵的。
他走了几步:“军规就是军规,没有不罚的道理,就罚你们半个月不许洗澡。”
身后,几个士兵吐吐舌头,互相看了一眼,明都道:“还不快进帐去,以后长点眼力。”
子玉回到大帐,萧小已歪在自己那张床上睡了。
他帮他脱下靴子又盖上一件毯子。然后坐在边上一点睡意都没有,今晚的战况有何变数,邬天翼是否会冒险跟进,这都是未知,怎能入睡。
除了营外巡逻的兵士,军营里所有将士都已和衣而眠,他却想着各种结果的应对,今后所能用的策略,脑子里几乎没停过。
帐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猛地站起出了大帐。
李易不愿惊动睡着的士兵,把马拴在营外一人悄悄进来,到了元帅帐外,却看到元帅已迎了过来,便道:“元帅没睡?”
“没有,等你呢,怎样?”
“你休息吧,没事了,邬天翼把追击的兵叫回去了。范将军觉得不够本还追着杀了一阵。如今正在打扫战场,剿了不少兵器,也收回不少箭矢,将军让我先回来报信,这次射杀了不少战马,追兵明显的少了。”
“好,我们伤亡大吗?”
“不大,只有十几个士兵受了轻伤,元帅去睡会儿吧,他们大概天亮才回来。”李易劝道。
“好吧,我先眯一会儿,他们来了,记得叫醒我。”
心一放下,子玉的困意猛然袭来,很快便睡沉了。
自榆关失了五万骑兵,又被圣元军烧了大部分的粮草军需,邬天翼已经不像前几年那样嚣张了。
他从灭了赫连军后,圣元的几次用兵,他都没放在眼里,而且确实不是他的对手。这次却万万没想到,他们的骑兵骁勇善战,马步兵也是灵活多变,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的速度让他始料不及。本已把握好的战局被打乱了,还被迫撤回鸭绿江边。
修整时,他已不敢掉以轻心,想不到派出的探子还未归来,城外两处骑兵同时遭袭,并且是毫无征兆。圣元军是在先射杀了放哨的士兵后,突然万箭齐发,约有近一万的马匹被射杀。就在自己的几万骑兵准备反击时,他们却突然回撤了,追击时,邬天翼感到对方行动诡异,忙下令叫回了追击的兵将。
探子带来圣元军的部分消息,目前拥有十几万的人马,就在太河边上扎营,放出的巡逻兵很多,他们无法靠近,已有两位探子被他们捉去了。
东宁府收复后,许多逃难的当地居民回来不少,当地官府正在安抚,并已派了守卫的军队。
邬天翼清楚,按当下的力量自己已弱于圣元军,可手中尚有近九万军队,还不至于认输,只要有机会还能扭转局面。
他问那几个探子:“知不知道这次领兵的是谁?”
探子道:“听当地老百姓说,是新组建的紫云师,有一半的精锐骑兵。领军的元帅叫赤虞,此人善用兵,不是一味蛮拼的人。最出奇的,里面还有几千人的女兵,惯使双刀,女兵的头儿姓白,长得俊极了,可上起阵来就像只母老虎,十几个大汉也近不了她的身。”
邬天翼道:“真有这么厉害?女人就是女人,传的也太神了,你们见过?”
见探子摇头,他又道:“你们再去盯着,若有任何动向速来禀报,再打听一下,他们怎么处理的那两名士兵,是杀了还是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