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甲绿犁听闻祁衡山脉西侧的彭沙郡、陕州郡等六郡遭遇了虫害,数千里之地被这种形似于蝗虫的妖邪肆虐,民不聊生。
本该在秋收时节的农户们,失去了庄稼、农作物,没了口粮的老百姓纷纷逃往祁衡山脉的东侧。
避乱逃荒的老百姓们要么翻越山间,要么乘舟顺流,有些人就在凤仙郡落了脚歇歇,讨口吃的。
当时甲绿犁心想这玩意儿再怎么凶猛,也不过是虫子罢了,对于放养牧马且种了二十四年地的他而言,什么样的大虫子没有见过?
不能人云亦云,别人慌张,自己也跟着心乱。
尤其是那个路过甲绿犁家门口,蓬头垢面的瘦弱中年男子惊恐地说道:“那飞蝗就像凶神恶煞,顶小的都有巴掌大,大的那种大过一只猪崽,那刺骨的牙哈,已经不吃庄稼粮食了,专吸人的、牲畜的血,我还看见人活生生的被分尸,连骨头渣子都吞了进去。唉,你们有车的话赶紧拾掇一下,趁着有力气赶紧跑吧!”
人活着有腿能跑,土地又不会长脚跑,避过这个风头再回来就行了。
但甲绿犁怀疑这人是被饿傻了,老眼昏花,说这蜈蚣、蝙蝠吸人血,吃人骨也就算了,吃人肉的蝗虫,难道修炼成精了?
纯属瞎扯!
甲绿犁当时又拦住了逃荒的中年人,又塞了两个馒头,打听道:“这玩意儿从哪里来的?该不会是最西边的沙漠出来的吧?咱们的定边军难道也没办法收拾么?”
瘦削的落魄男子眼神空洞,无力地摇了摇头,示意不知,黯淡的眼神似又想起了什么,喃喃自语:“恐怕,就连密藏宫、净绗派的灵炁上师也不是这群玩意的对手吧!”
言毕,逃荒男子的瞳孔又恐惧地射出一道精光:“这他妈是妖孽,是邪祟!”
甲绿犁的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了七翎孔雀河上的玲珑鸣寸山,暗思这次会不会得到灵炁上师的庇佑。
这净绗道一向风调雨顺,民众安居乐业,已经一百多年没有些邪逆祸害百姓了。
甲绿犁当时不解的看着这个落魄的瘦削汉子摇摇晃晃的离去,暗想这人怎会如此无理,污蔑灵炁上师可是大罪过哩。
当时年幼的甲青炎一蹦一跳在院落里捉虫,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也不能理解从大山那边过来的落魄乞讨人,为何惊恐万分。
甲青炎已在这片肥沃之地生活了十一年,觉得家里有吃有喝,生活无忧。
甲青炎还能常从大人们的口里听到奇闻异事,什么四个天柱山神光炫彩异象以及极远之地有魔鬼,汉鼎帝国之前的千年诸侯争霸,武莽江湖雪月风花,净绗派里上个月又放出霞光瑞云等等。
大人们说得神采飞扬,满口胡咧咧,管他是真是假,却能打消一天劳作的疲劳。小孩子们却是异常感兴趣,时常不顾旱烟的辛辣气味凑上小脑袋瓜去听。
此刻,甲绿犁面对这群看起来形似飞蝗的怪虫,明显是蝗灾的虫子,但巨大的个头以及凶残的行为更像是妖邪。
这群怪虫来势汹汹,甲绿犁虽然早有防备,但这些六翅双肢双颚形态又似蝗虫的怪虫撞击声一阵一阵的如同冰雹砸在了木屋顶上,不一会儿便出现大洞。
甲绿犁自然慌了,连忙招呼着妻子儿女守护在粮囤,自己则挥舞铁刀驱赶着饥不择食的这类邪祟。
甲青炎慌乱的不知所措,小小的双手握紧着老枣木的硬棍胡乱挥舞,铿锵,“哌”的一声老枣棍断开半截。
甲青炎蒙了,一双手及时地拎着甲青炎的衣领口子提溜着进了地下屯仓,待甲青炎立稳,这才发现是三哥甲青河,一个已经十八岁的皮肤有些白的精瘦青年。
这地下屯仓是甲绿犁废了两天的力气,带着妻子西氏、三儿子甲青河稍微拓展出来的。
之前甲绿犁考虑到若是飞蝗成灾,这成虫的蝗虫产卵会把屁股扎进土里,这木屋内即使损坏了,但保住了粮食,有了粮食便能活着,离开故土是不可能的。
自家的土地,房子塌了可以花力气再建,但流落在外是要被人欺负,受人白眼的。
至少目前甲家六口人躲在暗室里是安全的了。
这地下屯粮的暗室原先是甲绿犁的祖爷爷深挖出来的,甲家的祖爷爷是汉鼎东部地区临海的淮海省图河道海州郡人氏。
康武宗中期应召入伍,随军出征,横跨数万里之地,最终成了凤仙郡的驻守兵官,于此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子有三人,最终只活下了甲红天这一系。
自霍炎秉武泰十年收复了永平省,外虏蛮寿并不愿放弃如此沃土良居之所,有那么个三五年之间双方反复争夺,反复厮杀,最终日益衰落的蛮寿失去了这个肥沃的水草丰盛之地,无力争夺,最终牢牢地掌控在汉鼎帝国的固有领土。
那个时候甲家的祖爷爷为了使全家生存下去,在凤翔府分到了二十亩可耕地之后,建了石木屋子,便挖了这么个暗室,暗室还分为两个。
最外围的小暗室是为了迷惑人眼用的,最角落有个桌子,桌子放在阴暗处,桌子下方一个洞,可以爬进去,故此甲家血脉也能够在兵荒马乱时期得以延续。
后来每年甲家在秋季丰收后,都会对暗室进行驱虫烘燥,进行新旧粮食的转换,收成不好时,这储存的粮食也能救急,后人也不断扩大,直到甲绿犁的父亲一直拓展到马棚子的食槽下方。
前两年甲绿犁的长子甲青铁携妻子从西北定边军区回家探亲,在马槽安装了一个叫做反光镜的管子,说是沙漠西边劫匪玩意,人在暗室内也能看清外面的情况。
据说是有小队的匪寇人马骚扰且尝试突破定边军区西南那部分的边防时,甲青铁所在的防区与之作战时缴获的。
甲青铁砍杀四人,背负两刀血口,立了功,晋升百夫长。
甲绿犁听到大儿子亲手砍杀了四个匪寇时,猛抽了一口旱烟,内心欢愉,大赞:“好!武宗大展宏图,前后四十年令邓子龙、霍炎秉、卫庆三大武司西进伐蛮子,今儿我儿再历练数年,也当有此成就,光耀甲家先祖,指日可待。”
甲青铁当时勉强一笑,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父亲。
但是甲绿犁却没有想过,边境之土牢牢地掌控在汉鼎之手,现今何来的匪寇骚扰?
此刻甲绿犁忍着痛楚瘫坐在地上,手里握着的铁棍是他唯一的力量与勇气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