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伟如山的身躯面对滔滔江水,听了震耳欲聋的水声许久,这人混乱不堪的心境才稍有平复。
一个声音道:“未能把你打下十八层地狱,今后我们三兄弟握手言和,你别再胡思乱想,破坏大局。”
一个声音道:“我们三兄弟是一败皆败,一荣俱荣,如此简单的道理,几十年过去,你应该懂了。”
一个声音道:“你非但不让我救她,还强行将一股凶恶至极的邪气灌注她体内。”
第一个声音道:“即使让你救她,也不过延命数载,瘫坐椅上,足不能行,多么卑屈,况且人家有自己的男人照顾,根本与你再无关系。”
第三个声音道:“现在那股邪气发作,她……定是活不过明天……”
第一个声音道:“我害死她,也是为你好,不要你重蹈覆辙。当年我们三兄弟同心协力,其利断金,所向披靡的创出一番霸业。但那女人横里冒出,对你苦苦纠缠,使我们兄弟间失和,计划大乱,致令敌人有隙可乘,终是一败涂地,好不凄惨。”
第二个声音道:“三弟最是英明,咱俩都该始终听他的。”
第三个声音道:“我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第一个声音道:“你是不是想知道她与当年那女人有何关系,与你可有关系?”
第三个声音道:“你既天上地下,无所不晓,那也可以给我这个答案。”
第一个声音道:“我当然可以,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她正是那女人所生,正是你的骨血。”
第三个声音道:“你……你害死了我亲生女儿……”
第一个声音道:“我们生来特异,别人不会把我们当人,我们自己也不会把自己当人,凡人才为儿女情长痛苦,才为亲情血脉纠结。”
第二个声音道:“对对对,我们是神,我们要把凡人像蝼蚁般踩在脚下,所以大哥应放下执念,老婆女儿之死,不足挂齿。”
第三个声音道:“你们想做神,我只想做人,在我们成事之前,我尽量安分。但这笔账我记着,迟早要你们以血还血。”
急水湍流,江风呼号,黑沉的夜色降临,魁伟如山的身躯一步步直接踏着翻滚不息的怒涛走向对岸,竟是四平八稳,如履平地,脚边水花乱溅,行进之际却连半分鞋面也未打湿。
第一个声音道:“接下来,你须拿起刀回到立水镇,一场好戏即将开锣。”
XXX
大半城镇已沦为废墟,朝阳透过沉沉雾气照着满地狼藉。
破砖碎瓦,焦木断梁,零散的死尸、坐地哭泣无人管的婴孩、偶尔见几个活的大人也是筋疲力尽垂头丧气的躲在角落阴影里。
劫后的立水镇全无生气,各家各户都被凌乱的洗劫一空,大街小巷甚至可看见不少床板棉被,火海虽熄,风烟未散,即使在乳白的冷雾笼罩中也能清楚分辨那起自焦土的袅袅青烟。
饭铺酒楼储备的各种食材未被抢走的都扔到街上,桥下一排肉档未被抢走的羊肉猪肉也扔在地面,鸡鸭鹅肉当然也不幸免,浓烈肉味混杂死尸的腥气把附近村庄几乎所有狗都引来。
此时此刻,城里街巷中的声音都是狗与苍蝇发出。
平日喧嚷的人声似随风烟飘逝,化作千年万载无法苏醒的孤寂。
突有一个外地人大步走进镇门,看见城里惨景,骇然失色,暗想:“终究来迟一步。”
他走向那坐地号啕的婴孩,弯腰抱起,高呼:“这孩子的家人还在么?”
转目发现有三个人缩在道路拐角,走近问道:“你们可知这孩子的家人……”
三个人如疯似癫,哆哆嗦嗦,直摇头道:“不知,我们什么也不知,求大爷饶命。”
这人疑惑:“何故求我饶命?我并非强盗。”
一个人道:“你是外地人?”
这人道:“我来镇上找人。”
那人凄然道:“我们这有个刀魔,勾结一伙强盗,昨夜来镇上烧杀抢掠,镇民死伤过半,恐怕你要找的人也已丧命。”
另一个人白发白须,较为镇定,向来者施礼道:“我是镇上长老之一,唉,镇上十几个长老只剩下我还活着。你可以把你要找的人告诉我,镇上虽然被毁得不成样子,而我既还活着,就应该挺下来,替幸存者做主。”
这人恭声道:“老丈如此坚毅,着实让人钦服,晚辈之事不敢劳烦老丈,何况并不紧急。这里若有晚辈能效力处,老丈吩咐,晚辈不怕辛苦。”
老人宽慰一笑:“我们只怕那伙匪徒还要来作恶,故此纷纷躲藏。现在没有具体打算,挨到晌午,若仍是风平浪静,我便召集幸存者,鼓舞大家尽量振作。”
这人道:“晚辈走南闯北是常事,身上有些功夫,可以陪大家守在这里,那伙匪徒再来,我出力抵挡。”
这下另外两人也赶忙起身,拱手感激:“多谢侠士,我们这就去找找看有无家伙做兵器,昨夜他们突如其来,防不胜防,我们来不及拿家伙防御,才只有四散逃命的份。”
这人道:“不必找什么家伙做兵器,那伙强匪真的再来一次,由我独自反击,你们尽管找安全处所藏身。”
老人惶恐道:“这怎么行?那伙强匪个个身手不凡,又有那刀魔助力,侠士你……恐怕一人不是对手。”
这人暂不接话,将小孩递给老人抱着,昂然走到一块厚重的街石旁,轻轻用手划去,石身竟应手而裂,分作整齐的四块。
三人只惊得目瞪口呆。
这人有心还要显露,伸出一根手指,逐块迅捷的点去,坚硬石头尽成齑粉,犹如四堆白面。
三人更觉匪夷所思,齐声喝彩。
这人转身走回,微笑:“不知我这功夫,能不能与那刀魔势均力敌?”
老人喜不自胜道:“侠士显出的这一手,真是惊世骇俗,对付那刀魔,定当绰绰有余。”
另外两人欢呼道:“侠士这功夫,扫除那伙强匪,替惨死的镇民们报仇是不在话下。”
这人道:“遇上这种惨绝人寰的事,以师父的多年教诲及我自己素来的性格,非管不可。”
老人道:“可否请问侠士高姓大名?”
这人坦率道:“晚辈姓楚名虚空,来自京都六扇门,师承神捕乔寒。”
三人吓得赶紧跪地垂首:“原来是官爷驾临为我们苦命的百姓做主。”
楚虚空逐一扶起,言语真挚:“我师父早有教诲,虽是公门中人,行走江湖,也与百姓无异,不可作威作福,凌于百姓之上。”
老人慈笑,颇为赞许:“我们立水镇与世隔绝,已有上百年没来过公门中人,所幸镇上每月会派一个长老出谷,总算知道现在是谁姓天下。老儿我也常去外界,到过京城,久仰乔神捕的大名,不想今番来为我们做主的侠士竟是他的高足。可喜可贺,万分感激。”
另外两人忍不住跑到街心,一人大呼:“救星到了,还活着的人都不必躲藏。”
一人跑去各处查看,把喜讯扩散全镇。
应声渐有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陆续出现,朝这边汇聚。
最终计数,一千多的镇民仅幸存者不足两百。
老人见势凄惨,浊泪湿颊,悲愤难当,唏嘘不已:“我们立水镇数百年历史,自给自足,安居乐业,从来是与世无争,哪知现在竟遭受如此惨痛的劫难。”
有人昂然道:“长老不用哀伤,留得青山在,我们没有死绝,还能发展壮大。”
有人厉声道:“我们一定要找那伙强匪与燕归来报仇。”
有人大哭道:“我一家六口只有我活下来,但长老不放弃,我们就可以重新振作。”
老人欣慰,心中不由豪壮:“立水镇的人世世代代都是非常坚强,祖辈起初也是从兵荒马乱中历尽千险才找到这里,我们这些后代也绝不轻言放弃。”
众人震动,热烈称是。
老人观望人群半晌,却又深叹:“看来这孩子的父母未能幸存。”
有个中年胖妇挤出人群道:“长老,如信得过我,可将这孩子给我收养。昨夜……”
说到此处,不禁滴泪:“我丈夫及三个孩子都惨死强匪刀下,我被一人用刀柄敲晕,滚落房外的沟渠,杂草掩蔽,得以活命。这孩子让我养着,我也不至于孤零零的。”
老人点头,把孩子送到她怀里,看她抱紧孩子,用沾满泪水的脸贴住孩子冰凉麻木的脸,大悲后催生的大义震撼人心,每个人都热泪盈眶。
突然那个去各处报讯的人仓皇奔回,叫嚷道:“燕归来,是燕归来……”
XXX
孟无情说话算数,果然找来一大坛酒,亲身下厨做了几样精致的小菜。
燕归来看着酒,孟无情不给他倒在碗里,他也久久不动手。
他笑道:“这酒,是我的。”
孟无情点头:“是你的。”
燕归来道:“你拿我的酒来请我喝?”
孟无情道:“借花献佛,你这尊佛要不要这朵花?”
燕归来听见佛字,不禁想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叹道:“好,我今天总算是成佛了,可我这刀……”
刀仍紧握手中,不是因重振雄风,不忘初心,而是因他再度怯弱恐惧,需要自己的刀做心灵的依靠,只有刀还能让他觉得安全踏实。
孟无情道:“你怎么不喝?”
燕归来闭眼皱眉,额现冷汗,半晌才低声道:“我头痛欲裂。”
孟无情动容:“你昨夜毕竟在无比悲郁的情况下喝了太多酒,我早就劝你不要再喝。”
燕归来苦笑:“现在即使把世上所有美酒都摆在面前,我也不想碰一碰。”
孟无情道:“我懂。”
燕归来道:“可我还是忍不住让你请我喝酒。”
孟无情道:“我懂。”
燕归来睁眼,直视他,怔怔道:“你懂?”
孟无情道:“一个人既怕又想的心境,我也有过。”
燕归来灼亮的目光顿时黯淡,低头凝注空碗:“我们本就同是天涯沦落人……可现在你终究比我幸运,你身边还有两情相悦的女人陪伴。”
孟无情内心一阵酸楚,他不能坦率的告诉燕归来,与丫头同行的这段时间,自己非但未曾感到多少爱情的美好,反而越来越身心俱疲,几度不堪重负。
丫头也是不堪重负,每次崩溃,他都要强硬的撑着,尽力把她劝好。
以前他身边的女人只会让他无拘无束,可以忘掉一切烦恼,获得与世无争的宁静。
但丫头给他的,都是枷锁与重担。
他不愿这么想,却忍不住这么想,他越这么想,罪恶感越重。
不是他造成丫头今天的悲哀,却时刻承受罪恶感的折磨。
他目光迷茫,勉强定了定神,对燕归来柔声道:“你吃点东西,然后去休息一下。”
燕归来脸上突然隐约显出一丝惶恐。
孟无情道:“我懂。”
燕归来又怔住:“你懂?”
孟无情直言如刀:“你怕睡觉,你怕倒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因为床的另一边空落落的,你也怕万一睡着了,梦里会看见她。”
燕归来痛苦咬牙:“是,你的确了解我,她死后,你便是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不知我该感激你这份了解,还是恨你。”
孟无情道:“你该恨我,却不是为我了解你。”
燕归来道:“那是为什么?”
孟无情慢悠悠给自己倒满一碗酒,举碗一饮而尽,爽快的咂舌道:“为我喝了你的美酒,而且是当着宿酒初醒头痛欲裂的你。”
燕归来再怔住,半晌放声大笑,这笑让他头更痛得厉害,痛得他声音戛然而止,嘴都歪了。
他赶紧吃了几口菜,吃一口干呕一下,但不管多难受,还是要吃。
孟无情也不阻止,看他吃完站起转身,竟不禁担心:“你……”
燕归来忍痛,尽量显出与他喝酒一样的爽快:“我去睡觉。”
孟无情心中叹气,嘴里笑道:“好,你去睡觉,我来喝酒,等我酒喝完了,你的觉或许正好睡完。”
燕归来道:“然后呢?”
孟无情道:“然后我们走。”
燕归来听见走字,再也不说话,大步而去,姿态轻松,仿佛头突地不怎么疼,思想也摆脱了一整夜积压的阴霾。
孟无情自然懂这是为何。
这是因为他又给了燕归来一种足以支撑生命的信念,一个足以抵抗寂寞的目标。
XXX
燕归来此生第一次尝试在白天睡觉。
他表面上对孟无情呈现的状态是重新振作,其实内心仍如死灰,什么劲也提不起,脑海一团乱麻。
他此生第一次真切深刻的体验到失去的滋味,只觉世上万事万物都死气沉沉,毫无意趣。
他抚摸她睡过的枕头,神色痴迷。
这枕头是他亲手采药摘花填满的,花香药气还一如既往的浓郁。
他已下意识把这花香药气当成她遗落人间的呼吸。
孟无情说得对,他很怕睡不着,又很怕睡着,但孟无情其实只说对了一半。
其实他不是怕闭眼就看见她,不是怕在梦里遇到她。
其实他是渴望看见她遇到她,然而他闭眼后脑海漆黑嘈杂,没有她一丝影迹,就像有什么奇诡的力量强行将她从他记忆中抹去。
他虽还记得有过她存在,却怕相关她的一切记忆将逐日淡化。
他怕自己过不了多久就完全忘却她。
他实在不懂何以昨夜刚把她埋葬,今天就出现记忆模糊的征兆。
他满心焦急,恨不得冲出去把自己亲手埋起的坟又亲手掘开,看看他亲手制作的简易棺椁里是否躺着她瞑目安息的尸体。
他渴望证明她真的存在。
他怕睡着后再醒,一切不过是场迷梦。
这些感受,自诩了解他的孟无情永远不会懂。
即使他已在切身感受,也不会懂。
XXX
他终究是身不由己的睡着了。
他再醒时,天未黄昏。
他浑浑噩噩,恍如隔世,不知身在何处,自己何人,也不知双手何故一直不放开那个枕头。
出神呆滞了许久,才逐渐记得这是他为婷修筑的竹屋,自己是婷不离不弃的丈夫,一直不放开那个枕头只因上面留有婷的秀发余香。
但明白一切后,却更恍如隔世。
伊人已去,人生彻底变了样。
他该怎么办?
突然眼角有寒芒一闪,他抬头看见了床边斜倚的那柄刀。
他的刀,原本有鞘,现在和孟无情的刀一样,鞘不知去向,即使再有也感多余。
婷之死,让他的刀不需要鞘来隐藏锋芒。
一边是婷留下的最动他心扉的枕头,一边是可助他夺回清白不负婷魂灵期许的快刀。
他知道自己该选择哪个。
他是燕归来,他要为爱他的人归来。
爱他的人,不止她,还有他们。
他们此刻就在屋外。
他下床,带刀,出门,看见他们一张张鲜活的脸。
婷不希望他颓丧的一跌不起,他们也不希望他彻底失去斗志。
他从不是只为自己活着。
孟无情比他迟出现。
孟无情说:“你去休息后,我把那坛酒都喝光了,破天荒的一滴不洒,所以我破天荒的烂醉如泥,一觉睡下去,竟比你醒的迟。”
燕归来欣慰又振奋,忍不住拍着他肩膀笑道:“这一滴不洒的喝酒功夫,改天你教教我,让我也破天荒一次。”
孟无情笑道:“好,我就破天荒的收个徒弟。”
燕归来道:“现在我们走么?”
孟无情道:“你想现在走,我们就现在走。”
燕归来转身看着那群自己和婷收养的孩子,欲言又止。
小竹奔过来,凝视他道:“老大,我也跟你们走。”
燕归来摇头。
小竹急道:“为什么?”
燕归来道:“你要和他们一起守好这个家,不可以让你的婷姐孤独。”
小竹想了想道:“老大,那些人冤枉你,你这次出去是不是就为教训他们?”
燕归来微笑:“对,我这次出去必定要痛快的教训他们一顿。”
小竹点头:“老大刀法天下第一,早就该让他们知道你是不好惹的。”
燕归来把他抱在怀中,心底涌动一股热流。
丫头已和几个女孩打点了行装,在那溪边等着。
燕归来没有去婷的墓前看看,他决心事情结束后再把好消息告诉婷。
他催促自己要走得干脆利落,深怕自己稍有不舍就真的永无斗志。
XXX
燕归来孟无情丫头各骑一马上路,不多时,已到一处村庄。
村中有人是仓皇逃来的城内居民,看见燕归来就吓得手足无措,哇哇乱叫:“刀魔来了,赶紧躲避。”
几个村民将他拉住问:“什么刀魔?”
那人哆嗦着手向燕归来指去:“竹老大就是刀魔,昨夜城内他带领一伙强盗杀人放火,那么大的火势,你们难道没看见?”
几个村民摇头,这村庄虽可远远望见城镇,但毕竟声音传不过来,又是深更半夜,村民们劳苦一天早就睡熟了。
现在还隐约可见那边晨雾中有类似炊烟的烟气,若非那人提及,不会有人想到厉害处。
有村民不禁惶恐:“你所言切实?”
那人眼见燕归来纵马越奔越近,使劲挣开几个村民的拉拽,再不说话,拔腿就跑。
几个村民满脸狐疑,他们都认得燕归来是竹老大,都知道竹老大侠肝义胆,经常对镇上村中有难的民众施以帮助。
他们敬畏竹老大,一时听说竹老大竟杀人放火,实在不敢相信。
但燕归来身为武功精湛的江湖人,耳力远比不会武功的乡野村夫要敏锐得多,已听见那人说他是刀魔。
孟无情当然也听见了。
两人都深知刀魔何意,暗自一拉缰绳,让马匹缓了下来。
燕归来不禁想莫非是他的冒牌货突地杀进立水镇?
那晚楚虚空相约孟无情,引来冒牌货,被正主一刀斩杀,但燕归来的冒牌货却仍神出鬼没,难查线索。
孟无情和燕归来对视之下,同时有了新的决定,催马继续疾行,冲过村庄,原本停留暂歇的打算也作罢,一路向镇上奔去。
奔近镇门,被那四处报讯的镇民发现,惊呼不已的逃回长老处。
长老脸上变色,颤声道:“大家不管有没有受伤,都一夜折磨,疲惫不堪,怎有力气抵挡燕归来?”
楚虚空肃容道:“大家别慌,让我和燕归来对峙。”
他独自走到街心,握紧了佩刀,一股威凛豪壮之气勃然而生,咄咄逼人。
众人见他气魄不凡,心下稍安。
长老安慰幸存的镇民道:“这位是名震当朝的神捕乔寒得意弟子,来自京都,是公门人物,刚才他露一手武功,着实厉害,绝对不怕燕归来。”
镇民纷纷走出,围在楚虚空身后,想借他的威风长一下自己的志气,都摆出一副不怕燕归来的架势。
孟无情识得楚虚空,三人勒缰驻马,不明所以。
燕归来跃下马背,向一众镇民施礼相询:“镇上何故这般惨状?”
一众镇民听他这么问,个个怒火中烧,纷纷大哭大叫:“燕归来,不要假装了,原来你早就变了性子,与那伙强盗勾结,把我们十巷八街都祸害一通。你劫掠财物倒还罢了,居然指使那伙强盗杀人放火。”
燕归来表情耸动,目中顿显凶光:“那冒充我的魔头昨夜真是来过立水镇。”
孟无情提醒道:“现在你百口莫辩,不可强辩。”
他问楚虚空道:“楚捕头来得好巧,刚有惨案发生,你就现身这与世隔绝的谷中城镇。”
楚虚空道:“这些日子,你的行踪从未出我意料之外,况且我也早就知道燕归来隐居在此。”
孟无情冷笑:“所以你是来一箭双雕?”
楚虚空点头:“我要把你们都抓捕归案。”
孟无情竟也点头,而且点得比他爽快:“好,我们就随你抓捕,绝不反抗。”
旁边的丫头惊异道:“不可以,你们难道不想去栖凤山庄夺回清白?”
她急声对楚虚空道:“这位捕头大哥,他们都是被冤枉的。”
突听燕归来正色道:“冤不冤枉,已多说无益,我们就随楚捕头走一遭。”
丫头慌乱,不知所从,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孟无情微笑柔声道:“你如果不愿跟我们一起,没关系,我们就此分手。”
丫头凛然道:“我跟你们一起,你说过,今后你到何处我就到何处。”
他们也下了马,垂着双手,仿佛等着楚虚空拿出枷锁将他们拷住。
楚虚空道:“你们还是上马吧,我有一匹马在镇门外,我相信你们不会趁机逃走。”
燕归来道:“好,我们也相信你。”
楚虚空没有反问他们相信他什么,嘴角隐约一笑,笑中似有某种神秘的意会。
燕归来与孟无情嘴角也隐约一笑,三个人的默契当然不被旁人轻易觉察。
长老见四人要走,急忙上前拉住楚虚空,央求道:“楚捕头可走不得。”
楚虚空疑道:“长老还有什么忧虑?”
长老道:“那伙强盗万一再来扰民,少了楚捕头护佑,我们怎么办?”
其他镇民也涌上来苦苦相求。
楚虚空道:“大家不必担心,那伙强盗在昨夜将镇上劫掠得如此彻底,按照我的办案经验,可知他们都是打着一不做二不休,做了就一走了之再不回头的主意。”
长老叹道:“但这燕归来轻易答应归案,十九有诡计在后,楚捕头千万慎重。”
楚虚空毅然道:“凭我是乔神捕的唯一徒弟,他有诡计也奈何我不得。”
燕归来道:“我正因知道楚捕头师出乔神捕门下,栽了自然就心服口服。”
丫头闻言,心中乱如麻急如焚,实在不懂燕归来孟无情二人怎会这么做。
XXX
四人出了镇门,按辔徐行,大约一里外出了谷,楚虚空才打破沉默。
楚虚空微微一笑道:“我现在告诉你们,我何故来得巧。”
燕归来道:“愿闻其详。”
楚虚空道:“你们的案子,我已查出一点眉目。”
他索性把马停下,转头凝注燕孟二人,沉声道:“那夜孟兄已击杀他的冒牌货,而你的冒牌货至今仍逍遥法外,不过我知道是谁了。”
孟无情试探道:“泣血天子?”
楚虚空道:“我的确查到了这魔头,几十年来,这魔头并没有死,又开始祸乱江湖。”
孟无情悚然:“难道真是他在冒充归来?”
楚虚空点头:“我不仅知道他就是燕归来的冒牌货,而且知道他是怎么学会燕归来刀法的。”
燕归来也不禁悚然。
楚虚空问他:“这一年中,是否隔段时间就有个戴面具佩剑的少年来找你比武。”
提及此事,燕归来立刻又心痛如绞:“是。”
楚虚空道:“你可知他为何如此?”
燕归来恨声道:“这种人的心思,我是猜不透。”
楚虚空又问孟无情:“最近,是否有疑似泣血天子的人出现在附近?燕兄刀法虽与孟兄不相伯仲,但查知细节的直觉不如孟兄,所以燕兄始终察觉不了的,孟兄来了,绝对能轻易察觉。”
孟无情忍不住和燕归来对视一眼,心中都想到那个人,而燕归来这时才明白那个人正是泣血天子。
他是月牙先生的孙子,月牙先生当然也因兹事体大,早把泣血天子的事向他告知。
燕归来声音中的恨意更深重:“原来是那个人,原来那个人是泣血天子。”
楚虚空愕然:“怎么?”
孟无情知道燕归来此刻状态很糟,抢过话头道:“我没有及时察觉他的来袭,他……”
楚虚空看出燕归来的痛苦,听出孟无情的难言,不再强问,但已可确定最近泣血天子如自己所料出现在立水镇,立刻将自己结合多般线索而推想的真相和盘托出:“那少年之所以隔段时间就来找燕兄比武,是为引得燕兄将刀法一招一式都使出来,供潜伏在附近的泣血天子一窥究竟、细加模仿。燕兄震慑天下的七七四十九刀,出手奇速,寻常武人根本看不清半招,泣血天子那种武功修为深不可测的魔头却足以一眼看透,丝毫不漏。”
燕归来内心又受重创,神情稍有恍惚,险些跌下马背。
他之前一直以为少年是他一生罕遇的知己,每次和少年比武,刀剑纵横,极尽潇洒,是他继拥抱爱妻后第一痛快之事。
他甚至越来越渴望少年每次找他比武的时期早些来临。
直到那天,少年取下面具,露出真容,他才知道少年说他们只能做敌人的话是多么残酷。
他本以为那已够残酷,想不到后面还藏着更残酷的阴谋。
但他不像那天顿失斗志,而是恍惚了瞬间又兴奋不已。
那天张元凤激起他怒火,他越怒越颓丧,现在听楚虚空说出这个阴谋,导致的状况截然不同。
他眼露凶光,怒不可遏,只觉体内有不竭的力量亟待发泄。
他冷冷道:“张元凤,我从未用什么阴谋抢走他任何东西,他竟用这个阴谋将我的清白与爱妻都夺去。”
楚虚空沉声道:“他要在不久后接任栖凤山庄庄主,遍撒英雄帖,不知又是什么阴谋。”
孟无情道:“我们正是去赴不久后栖凤山庄的英雄会。”
楚虚空道:“我也会去,不过不与你们同行,我准备再向恩师求教一些事。”
丫头喜道:“原来你不是真的抓捕他们。”
楚虚空道:“此案一发,如果我连那是有人冒充他们都分辨不出,就实在对不住恩师了。”
孟无情从怀里掏出王空给他的那些线索物件,转交楚虚空并简要的做了解释。
楚虚空振奋道:“好,有物证人证,到时一定可以还两位清白。”
丫头也振奋,连连点头,多日来阴晴不定的心境终于彻底清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