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不愿再战
待昝观的气息完全消失后，梁洵将头转向身后的那名老者，目光落在飘浮于他身旁的七柄短刀上：“能有七柄噬魂刀伴身，不知前辈可是庆都的斩魔人？”
灰衫师爷微微颔首，淡淡道：“老朽正是李宗魔。”
“久仰大名，没想到您竟然会追随天门侯左右。”
灰衫师爷淡然一笑：“年纪大了，无非就是想图个安稳。跟着侯爷，我这一把老骨头也不用整日东奔西走。暗杀那种事，老朽早就不干了。”
听闻李宗魔的话，梁洵心中自觉好笑，若是早已不行暗杀之事，那先前的攻击为何能令昝观这样的八莲圣徒都无法察觉？
但在表面上，他同样颔首为礼，然后看向不远处的薛长清与陈革离，朝两人道：“梁洵在此谢过二位出手阻拦那位未露面的供奉。我想今日一战，应该就此结束了。”
立于旷野上的四人将头转向北方最高的那座山的山巅。那股被压回去的真气似乎还没有放弃。
……
“莫小姐，你为什么不出手。你知不知道像昝观这样的一名修为达到八莲的供奉，对于陛下来说是有多么的重要。”看着仍然无动于衷的莫无忧，钟离逖的脸色如蒙寒霜。
“重要？”莫无忧惨然一笑，“既然都是身为弃子，何来重不重要一说。更何况，一个失了菩提心的佛，真的还能握得住那金刚杵吗？恐怕那时的他对于陛下来说，还没有你有价值。”
钟离逖的脸顿时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他周身的真气还在不断向外扩散，但却已不是朝着孛临城的方向，而是两人脚下的这一片山林。
“莫小姐，既然你已经准备忤逆陛下的命令，那么接下来便由我来接替你的位置……”
毫无生机可言的灰色真气如一团浓雾缓缓飘入山林中。一众魔兽但凡吸入一点真气，双眼便会迅速染上血色，就连身上的毛发都开始泛起点点红光。原本已经因被注入恐惧而寂静下来的山林再一次躁动起来。这一刻，百兽离山，群鸟出林。
“钟离逖，你敢！”原本还在哀叹的莫无忧旋即怒火中烧。她张开五指拨动凤凰琴的琴弦，企图让那些被控制的魔兽回归本心。
但因为方才的消耗过大，加上与钟离逖修为上的差距，这些琴音竟完全无法从对方手中解除对那些魔兽的控制。
“此战我们本就已经注定失败，再去牺牲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又有何意义！钟离逖，你给我住手！陛下不可能同意让你做出这样的事情。”
莫无忧双手本已开始愈合的伤口再次因为过度注入真气而绷开，鲜血四溅染红了琴身。即便如此，她依旧不停地拨动着琴弦，一声接一声的凄鸣传入山林。
一些魔兽眼中的疯狂正慢慢褪去，但更多的魔兽的双眼染上血红，扑断身旁的大树发出声声怒啸。它们似乎已经忘记了惧怕，争先恐后咆哮着冲出北山。和先前相比，每一只魔兽的力量和速度都有了不小的提升，但它们的眼前是一片血红，脑中只剩杀戮二字。
莫无忧现在才明白，这一次征战还是一场针对自己而设的局中局。毫无疑问，以钟离逖的能力可以令这只魔兽军队变得极为强大，但那位陛下却依然选择了让自己来做这件事。
这是无疑一场考验，而她，被迫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不愿成为棋子，不愿再战，那便只能站在那位陛下的对立面。
但真正令她感到绝望的，是即便她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也依然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
为什么……莫无忧拨奏的琴弦已经被完全染红，颗颗血珠粘在琴弦上缓缓滴落。她的指甲盖已经断了四个，但这钻心蚀骨之痛并没有让她停止拨动琴弦。
“道尽途穷，乖乖在一旁看着都不会吗……陛下可是特意交代了你不能死。”
钟离逖对着莫无忧轰出一团真气，打断了她的弹奏。莫无忧狂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被真气轰飞撞在一棵树上，她身体顺着树身慢慢滑落。绿色的发丝凌乱的粘在脸上，她拼尽全力睁开双眼，想起身去触碰摔在一旁的凤凰琴，但灰色的真气死死地将她压靠在树上。
……
“看来这场仗是还没打完……”薛长清握紧青霜剑，横剑于胸前，青色的风在其身边倒卷而起。
“不必，”梁洵抬手拦下了薛长清，意味深长道：“既然他们意见已经不和，那我们只需稍微煽风点火便足以。”
天空中，饕餮庞大的身影一直都没有消失。它再次张开血盆大口，却不是为了吞噬什么东西，正相反，如同一片海被开出了一个决口般，天地灵气疯狂的从中涌出，似乎就像是怎么吐都吐不尽一样。
而这些凭空出现的天地灵气，无一例外皆朝着北山的方向涌去。梁洵知道那个人同他一样十分依赖这些天地灵气。
……
在钟离逖正在不断操控一众魔兽出北山打算向孛临反扑之时，那本不该响起的琴音再次萦绕在山林间。和之前相比，这声声凤鸣甚至还变得更为嘹亮清澈。他不可思议地向后看去，莫无忧的身上依然满是伤痕，但周身的天地灵气却分外浓郁，那缕缕绿色长发在风中起起伏伏飘荡。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散发着神圣的气息。
如今她能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的感受到每一寸土地乃至每一片绿叶对她发出的呼唤。因为直到此刻，她才毅然决然地选择站在了天下苍生的阵营。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这方天地将会为她源源不断地提供天地灵气。
这一次她所拨动的，才是真正的凤凰琴，能支配万物心灵，亦能感化万物心灵的凤凰琴。
“这一次，我将不会违背它的意愿。”莫无忧的双手猛划过琴弦，音波如潮水般向四面八方散开，每一只沐浴在音潮中的魔兽旋即摆脱了钟离逖的控制。
它们迷茫地抬起头四处张望，似乎在奇怪自己为什么突然来到了北山外。但还没等它们弄清眼前的状况时，琴音又变了。
肃杀之音瞬间传遍北山的每一个角落，但它们都指向一个方向——钟离逖所站立的方向。一众魔兽发出千万声嘶嚎，如一声雷鸣撼动山巅。它们纷纷掉头发疯般的冲向钟离逖所在的方向。
钟离逖顿觉不妙，心中暗骂梁洵狗拿耗子，迅速从山巅跳下，灰色的真气包裹住他全身。他的身形开始变得虚幻起来，直至最后完全在半空中消失，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已和凤凰琴息息相关。莫无忧拨动琴弦发出一声嗡鸣，如同是一口铜钟在山顶被人敲响，音震群山，余波散万里。
山林间的天地灵气不约而同地朝着一个方向流去，还在途中多次改变了聚集的方向，绿色的莹光逐渐汇聚，最终附着在一个透明的身影上。
“这是属于凤凰琴的领域，钟离逖，你逃不掉。”面对这个差点令凤凰琴自她后再无现世可能的九黎供奉，莫无忧的心中没有半分怜悯之情。
第一条螣蛇飞来，用粗壮的尾巴去扫击钟离逖。
下一秒，一蓬血花在空中绽放，却不是钟离逖，而是那条体长足足有九丈的螣蛇的。它的身体被轻易用真气切成无数碎块，就连那对翅膀都没有放过。
实力越强的魔兽同样有更高的智慧，没有了对它们精神上的控制，本能的恐惧很快在这群后飞来的螣蛇中散布开来，虽然它们已经将解除隐身的钟离逖团团围住，但却没有一条螣蛇敢轻易发动攻击。同伴的前车之鉴即便没有令它们退缩，但那份忌惮却是已经深深植入这群魔兽心中。
“莫小姐，你是想保护它们呢？还是想让它们接着上来送死呢？”
莫无忧心中一颤，按在琴弦上的双手也骤然停住。看着正要冲向前的几条螣蛇，她没有丝毫犹豫拨下了琴弦，一声急促的琴音传入那些螣蛇耳中。它们皆像是得到了命令一样缩回了伸出的蛇头。
你们，都退远一点……莫无忧利用凤凰琴将这个十分确切的信号传递到了一众魔兽脑中。
为首的螣蛇发出一声不解的啸鸣，眼神凶狠地盯着钟离逖，迟迟不愿离去。
退下……这一次凤凰琴的琴音变得极具威严。僵持了片刻后，所有的魔兽终于开始向北山更深处退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