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稚子无辜
听到“不用月事布”，余小玉当场愣住了，毕竟嫂嫂也曾怀孕过。所以她瞬间就想到了一种可能，半分怀疑半分试探问道，
“你……有喜了？”
“不是！”
“你莫骗我……”
余小玉心中难受。她记得在牢车那晚，那两官差想欺辱武甲被她阻止时，曾说过不是第一次被欺辱……
武甲见她误会了，终究还是告诉了余小玉其中实情，
“小玉妹妹，像我们这种死士，都是不能生育的的……因为自打被选中作死士训练的第一天，但凡童男，都会被拉去阉割；但凡童女，都会被灌下一生绝育的虎狼之药！
我们注定了只是贵人的杀戮工具！我说我用不上这月事布便是因为如此！”
武甲陈述的语气十分平淡，但余小玉似乎看到，在这轻描淡写的描述里，是一个又一个的武甲被残忍抹去生育能力，当作一个杀人物件的血泪过往。
“武姐姐……对不起，我是逾界唐突了！”
“无妨，这也没甚大碍，正所谓‘祸兮福所依’……”
武甲不想再谈及此事，虽然她已经不在意这些，但剖开自己的脆弱给别人看终究是不自在。
正好这时，她的眼睛瞟到了窗外那个随余小玉来的男童，立马道， “你看那小童！”
余小玉往窗外一瞧，可不得了，龚汉竟然趴在那井口往里看，脑袋都探到了井里，双脚踮起，只剩脚尖着地。
她下意识地惊慌喊道，“小汉子，危险！快点过来，离开那井口！”
话刚出口，一旁的武甲便被这个小名给惊的怔住了，缓了缓，她才问道，
“这小童莫不是叫做龚汉，小名唤作小汉子吧？”
“你认识我？”
龚汉听到余小玉呼喊的那一刹那便屁颠颠地跑了过来，听到这个陌生人知道他的名字，顿时脑袋昂起，一脸好奇地看着这个没了一个手腕的女子。
武甲在小童自己的口中确定了他的身份，她眼神渐冷，多年杀人练就的杀气顿时四起，
“那你兄长便是龚尚了？”
武甲这虽是问句，但心中已带着十分的肯定。 “小汉子”，这名字她绝对听过！
是的了，前几天龚尚来刑部大牢的那次！当时她的手腕刚被龚尚砍下，血流如注！她倒下后虽然点住了穴位止住了血，但身下还是满地血迹。当时龚尚的刀已经指向了自己的脖子， 那牢头突然跑进来跟龚尚报信，说他弟弟“小汉子”吵闹要进来找哥哥。龚尚的弟弟“小汉子”，自然叫做“龚汉”了。
当时她躺在血泊中，心里就暗暗地发誓，如果她能活着从刑部大牢出去，一定要让龚尚生不如死！
龚汉年纪小小，看着这个断腕的姐姐突然面目恐怖起来，吓得直往余小玉身后躲。
“武姐姐，冷静……冷静！你听我说！”
余小玉顶着武甲的杀意， 双手用力强行抱住了她，阻止了她的动作。
她强装无事，先是打发了被武甲这样吓住的龚汉继续去那院子里玩，然后将屋门关上之后，向武甲详详细细地交代了一番龚汉的来历。
武甲原本恨意与杀意一下子喷发出来都要控制不住，被余小玉强行拦下，听完这其中的曲折后一下子整个人定住了。
她透过那木窗，望着在院子里的那个小童，眼神十分复杂， 喃喃地道出了心里话，
“这些年，我从未细数过为江驸马杀了多少人……主上发令，我们便杀，从来不问理由……
遇见你之前我从不相信善恶有报。
但如若没有报应不爽，又如何解释我对你略施点善，便得到这涌泉相报……
又如何解释谢四婶因我主而死，而她小儿的义兄却折磨我如斯……
这便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吧……”
她一直以为龚汉是龚尚的弟弟，甚至想过有朝一日她复仇时，要当着那龚尚的面血刃他宠爱的那个弟弟，好教他生不如死。可结果，所谓的“龚汉”竟是那晚接生婆的儿子……
这个事实对武甲内心的震撼非常大。
余小玉知道武甲此时心中必然是千丝万绪，难以平静。
她同情武甲，感谢武甲，但依觉着这便是善恶有报。她希望武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希望武甲就此回头是岸。
但余小玉的嘴巴动了动，却终究只是在心中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过了很久之后，龚汉在外面实在等的无趣了，便壮着胆子过来拍了拍房门，
“小玉姐姐！我带你回去吧，这儿太无趣了！”
他很机灵也很敏感，觉察到了大人情绪的不对，但他也不说让余小玉带他回去，却说要带余小玉回去。
余小玉还未答话，武甲却转身取下来挂着门后防身的剑，吓得余小玉第一反应又拦在了他们的中间。
武甲的眼神有点受伤，幽幽道，
“小玉妹妹，我的确也曾杀人如麻，但我与这小童，应该是他向我拔剑才对！”
“对不起，是我太紧张了！”
余小玉搂住又躲到了她身后的龚汉不断抚头安抚，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注意着武甲的下一个动作。
武甲只是左手单手执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剑鞘上挂着一只小老虎，这布偶一点也不像寻常店铺里卖的那么可爱，倒是凶的很。
“看到没？老虎！喏，拿到那葡萄架下抓虫子吧！”
她取下那布偶，单手递给了龚汉，但小童没敢伸手去接，他抬头看了一眼余小玉，得到了她点头应允后，方才勉强接过那老虎布偶，转身跑去院子里。
余小玉知道那剑是元朗买的，她略微疑惑问道，
“为什么要挂个老虎，难道元朗哥哥是说你母老虎吗？”
“是的！他其实挺坏的！”
余小玉忍俊不禁，抿嘴笑了笑。她没想到，平素温柔体贴的元朗竟会如此童心未泯，送一个老虎布偶骂他大师姐“母老虎”。
武甲看着余小玉一提起元朗眼睛含笑、脸微红，欲言又止，终是忍住了心底涌动的那些话。
孩童的心毕竟敏感，龚汉这次真的被武甲的杀气吓到了， 自这天回去后，他 一连三四天晚上都在噩梦中惊醒了。
“你到底带小汉子去见了什么阎王夜叉还是怒目金刚，好端端地 ，怎么 同你出趟门就这样了？”
陈楼氏听说了情况，特意寻了过来向余小玉兴师问罪，看龚汉的黑眼圈如此之重，心疼的她一把搂住龚汉抱着他直喊可怜的乖乖。
“楼阿娘，你莫要心急，也不要怪我小玉姐姐了，我是白天睡太久晚上睡不着罢了！”
陈楼氏也不管余小玉答不答应了，早早地让龚汉叫他阿娘了，只是这堂内的阿娘太多了，龚汉只能带着姓叫用以区分。
此厢，陈楼氏一听龚汉如此乖巧懂事给余小玉解围，心 顿时就 软和起来了，亲了亲他的小脸蛋，道，
“好了好了，就暂且饶过她吧！现在楼阿娘便 带你出去散散心，我方才听他们说那莲湖边上这两天有附近的人在挖莲藕和黄鳝，很是有趣！”
龚汉非常想去，但他先看了看一眼余小玉。
余小玉没有让他失望，善解人意道，“那我们便一起去吧！我也想去凑个热闹看一看！”
龚汉立马欢呼起来，“哦~我们去抓黄鳝挖莲藕咯~”
现在已是九月，莲湖里没了夏天那接天莲叶映日荷花的胜景，但枯黄带青的莲叶柄依然立在莲湖的淤泥湖水上，指引着挖莲藕的人方向。但此时莲藕还没有完全到成熟的季节，大部分挖上来的莲藕都是幼儿胳膊粗细的，不过如此清脆的小莲藕，正适合做零嘴。
“小玉，快点！不然都赶不上挑那干净完整的！”
在莲湖边住久了，陈楼氏自然是知道这么新鲜的莲藕是最难挖的了，稍微不小心在泥里断了，便沾上那淤泥味，再也不好吃了。
但他们还没到那莲湖边上，便只看见一群在济善堂内住着的小童纷纷作鸟兽散、屁滚尿流地往回走，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余小玉好不容易捞到那一个熟识的小童，那小童被拉住问话，于是便朝着她大声惊恐地喊，
“莲池里有死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