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连接上了!你好!我们这是097号避难所,我们这里有一个十五天前从023转移过来的孩子,叫做缇卡,十一岁左右,请问你们那里……”
普勒的话还没说完,对面已经传来了一阵中年女人的哭声,压抑着,也惊喜着。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半个月前和我们散开了……”
女人声音哽咽,带着点激动,一位母亲是万万接受不了孩子出了什么事的,一位母亲最快乐的事情也是得知她们的孩子仍然健康。
“好的,谢谢!过几天我们会出发一只小船队抵达014号避难所,我们这里需要一些补充维生素的食物和药品,已经有人出现坏血病的情况,以及……”
普勒和014避难所管理员交流着。这一切暂时看起来还岁月静好。
明亮的通讯室却是用某种材料封闭的,或者说,这一座漂浮着的大避难所每一处都是用特殊材料加固的。
现今已是极端的生存条件了。海水漫过地面,低矮建筑无一幸免成了深海底的一个文明的遗迹,唯有高楼大厦露出半腰仍旧挣扎。大部分海水被辐射污染,现今的人类唯有在这些缓慢飘浮着的大避难所上才能苟且偷生。
曾经自封的“地球主宰”,如今成了地球的脆弱玩物。
小缇卡安安静静坐在一间房间,她的病还没有完全好,虽说是普通的小感冒,但再小的病,只要会传染,在现今情况下都是隐藏的杀手,不得不强行隔离。
这听起来荒诞可笑。因为受凉的一些小病却要像是得了什么大规模传染疾病的样子老实隔离。但这都真真切切发生着。
对于这场灾难,人类早有察觉了。但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唯一能最后做出的补救就是极速建造无数避难所和防辐射用具。只可惜,人类对生存的渴望终归没能盖过贪婪松散。
海水漫过陆地,海拔较低位置彻底沦为海的一部分,海水的核辐射导致无数生灵消失,也带来更大的恐惧,随着水生物在“核水”中继续繁衍生存,终究还是发生了变异。
有些水生物似乎对人类建立起的一个个避难所陌生又好奇,它们带着身上的核辐射一次又一次袭击各方避难所——023号避难所也正是因多次遇袭,太不稳定才无奈之下做了个危险的决定,他们要转移大部分儿童和病人这样的弱势群体。
一个避难所能容纳太多人,想要转移所有弱势人群也是个难事,尽管他们已经做了万全准备,还是出事了。
变异的鱼群把他们的船和潜艇当成了随意磕撞啃咬的靶子。
终于在某一次遇袭后,缇卡和她的家人分开,缇卡获救跟随另一只队伍来到097,而她的家人却被送去了014号避难所。
万幸,她们都还活着。
014和097难得距离特殊的近,为了一家团聚,两边避难所做了自认为完美的准备。其实事实上也本就不该出错的。
这一次的任务交给了普勒的妻子艾莉卡。以为三十岁的研究地理的苦逼理科人。(?
小了她两岁的妹妹奥莉卡在队伍出发前与她相拥告别,她们愿望只有活下去,一起活下去。普勒和他的母亲海莉答应艾莉卡,等她回来那天,就给她穿上海莉亲自制作的婚服——他们的婚礼是草草办下的,而海莉又恰好是个接过无数客户的好裁缝。
船队出发了。队长西斯特志气满满,仿佛已经知道应对一切突发事件的方式,但艾莉卡却总是心事重重。
船队出发了。
普勒望着那支船一点一点变小,他很期待,期待女孩和家人团聚以及从其他避难所带回来的生活必需品。却更害怕,害怕他和他心心念念的人就此分别。
似乎一切顺利。普勒搭上母亲的手,那双布满皱纹的年迈的手已经在翻找布料了。她同样期望她的儿媳妇能顺利回来,希望能看到她儿子快乐的样子。
奥莉卡并没有那么开心。
她的未婚夫上一次跟随船队出航交换物资受了伤,辐射导致他现在还躺在花白的病床上。她明白,他蹉跎的不了多久了,却只想再陪陪他,再陪陪他。
一切似乎又平静下来了。
避难所的人各司其职,所有人都在为了活下去做好自己那一份工作,仅仅是为了活下去而已。曾经唾手可及的,如今却成了一种美好的愿望,甚至是奢望。
奥莉卡每天都在避难所接送船队的位置徘徊,可时间却一天天过去了,已经是第三天了,另一支船队早已回来,甚至今晚预计有一支更早出发的队伍也就将要回到避难所了。
茫茫海洋和天空融为一体,偶尔零零星星几个露出房顶的可怜建筑,在这海和天交接在一起的世界里,别说芝麻粒大小的人类,就是高楼大厦也显得太渺小脆弱了。
长得奇形怪状的飞鱼,发了疯的水母和长出恐怖尖牙的水鸟。
世界已然混乱。
就在奥莉卡还在期待她姐姐的身影的时候,通讯室里西斯特带领的队伍在雷达消失,同时失去联系的消息一路传出,传到还在裁剪精致婚服的海莉耳朵里,传到刚刚卸下一支队伍送来的物资的普勒身旁。
银针刺破了手指,物资险些洒落。婚服掉落在地上发出几乎听不见的脆响。成箱的物资被勉强送到仓库,普勒在强忍绝望了。
奥莉卡不相信。她不认为姐姐是命薄的人,也不认为从小研究地理的姐姐会如此简单葬身于深海。她依旧坐在避难所口,紧紧盯着路过的任何东西,她甚至一瞬间把一条鲨鱼当成了一只船。
她的父母早就失联在汪洋中了,未婚夫也在前一天停止了心跳。她不敢再失去身边的任何人了。
至于艾莉卡那里——她现在只想活下去。
队长西斯特并不屑于艾莉卡的次次提示和警告,他自己做了太多在艾莉卡看来可笑的幼稚行为,却总认为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艾莉卡仅仅是多话罢了。
他本就是个被惯坏了的花花公子。
狂风和变异的生物疯狂进攻他们。
风嚎叫着一次次想要掀翻他们,水漫到他们身边,带着核辐射的水碰到了他们的身体。长了三排锯齿般牙齿的鱼啃咬他们的船只,过分粗长的海蛇缠绕住了其中一个成员。他在深海中绝望的窒息死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是一夜,还是一天,艾莉卡带着那个她拼命救下的女孩茫然的坐在备用艇上。
她们没能够带下来多少食物,最多只够两个人存活四天。
伤口隐隐发疼,艾莉卡明白她存活的几率差不多可以清零了。缇卡望着不知是哪里,她眼神有些发愣,她好像很想哭,却哭不出来了。
——魂魂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