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时分,“盘瓠”精神抖擞,抖抖脑袋撒着欢想去别处。杜欢险些跟不上他的脚步,于是提议道:“要不要一鼓作气,找出他们的老巢。”萧广在马上,身子歪歪斜斜的打盹,恍惚间嗯了一声。“驾-”杜若拽拽缰绳,另一匹也不甘示弱跟了上去,它的主人乍然清醒。
刀疤男一脚踹开房门,北狄人鱼贯而入,“哈哈哈哈,让你们瞧瞧东都皇帝的狼狈样。”刚说完,便亲自目睹了这样一幕,左潇潇手肘撑在桌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李珖,对方从容优雅动筷,丝毫没有被注视的不满。禄胡刀主勃然大怒,瞪圆眼睛,指着六七个盘碟道:“区区一个人质,凭啥吃的比俺们好。”
紫衣女在屋外拭剑,将手绢浸入水中笑回道:“谁让人家投胎投的好,生来就是金枝花萼,去哪里都有人伺候。”刀疤男咂咂嘴,拿起其中一个盘里切好的牛肉,填进嘴里。对方怡然自得的神色引得他强烈不满,况且身后还有一群人等着看戏。刀疤男一掀衣服下摆,坐在李珖对面,大喝道:“来,给爷爷倒酒。”李珖歇筷,接过软香的帕子擦擦嘴角,还未起身。左潇潇单手倒了两海碗,推到刀疤男面前,差点洒湿他的衣裳。
北狄人纷纷豪爽大笑,刀疤男脸上挂不住,撸起袖子,骂骂咧咧想要给李珖点颜色看看,挑衅道:“孙子,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有本事出来打一场”。
辰安挥舞着小拳头,跃跃欲试,李珖按住他的肩头笑道:“今日,孤且试试这,庶人之剑。”
执扇客敲敲打打,新扇子即将完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皇帝,试他多次,都不见松口许诺给南城好处。南城和南越的援军全速过江,到达西都指日可待。北国内乱平息,虎视眈眈盯着南方这块肥肉。北狄人闻风而动,集结兵马,向西都进发。待那时,蒙家的军队自顾不暇,岂会有闲心管你这被绑的皇帝。至于师妹的黑衣军,她自身难保,更不会救你。想毕,又勾出一条酝酿多时的毒计。
几番较量,刀疤男打红了眼,一个常年养尊处优的国主,怎么功夫还这般好。他实在心有不甘,拉出劈天开地的架势。右脚作势要揣上李珖的腿骨,李珖闪身躲避。谁知那只是虚晃一招,禄胡刀将要直击他的天灵盖。李珖首次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遥,手中紫衣女的剑硬生生迎上。
执扇客执着新制的武器加入战斗,内力带起的劲风差点抛飞刀疤男子。禄胡刀转向,朝他而去。若说前面刀疤男是有所收敛,毕竟不能提前伤了人质。打他这几下,当真是用了十成十的功力。执扇客替李珖挡下猛烈的攻击,倒在地上喘息着,衣襟里的腰牌顺势掉出。北狄人一齐喝彩,刀疤男举拳高呼,亢奋的和弟兄们吹天说地,紫衣女则扶着执扇客进屋休息。
李珖走过去,垂眼看了看静静躺着的鎏金字印,其反应出乎执扇客意料,对方不但面色如常的捡起它,回房的脚步也愈发轻快。
翌日半夜三更,蒙赫、杜若、萧广打探好地点,三人穿着夜行衣,蒙着面偷偷摸摸埋伏在土房外周。
杜若对萧广耳语道:“里面哪个是‘天罗地网’的暗探,一会动手别伤了自己人。”
蒙赫浑厚的声音发出:“不管是不是自己人,救表哥最要紧。”杜若打死他的心都有,小幅度摆摆手,让他噤声。
“谁,谁在哪儿!”凶神恶煞的语气令人胆寒。杜若胳膊肘捣捣萧广,听着萧阎罗模仿出“喵~喵~”的叫声,暗道学的还挺像。
刀疤男生气的怒斥值夜人:“是只猫而已,别打扰老子睡觉。”随即“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杜若打了个手势,示意萧广往墙内吹迷香,三人准备翻墙。
李珖睡得并不沉,起夜出恭,执扇客负责看着他。待到回去时,院内已倒了大片北狄人。两双眼睛恰好对上如同飘在黑暗中的六目,可谓无巧不成书。须臾间,气氛焦灼,山雨欲来风满楼。蒙赫先声夺人抄起背后的“夺天棍”,举全身之力迅疾横扫过去。开云箭形影相随,执扇客堪堪接住二人的进攻,无暇顾及飞快转移的李珖,大喊一声:“来人!”萧广扔出“无影响箭”,级别最高的明黄图腾乍现夜空。督师府官兵、蒙家军队还有李珖在西都部署的暗影团,全部往土房方向汇集。
“呯,嗙”,紫衣女最先破窗而出,径直扑向蒙赫。“魅影”骤然出现在杜若身后,伸出利爪马上要掐上他的后颈,被萧广反手制住。刀疤男提刀朝李珖跑去,蒙赫一挑三,顶住执扇客、紫衣女和刀疤男的攻势,大吼道:“保护皇帝先走。”
地上的北狄人陆续醒来,场面登时无比混乱。执扇客眼中阴霾渐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收扇直奔李珖,掌心的蛊虫“吱吱”作响。千钧一发之际,杜若推开挡在前面的萧广,也奔向皇帝。霎时间,变故突增,“噌”,执扇客被飞剑穿心,杜若被贱了一脸血。局势瞬息扭转,萧广的暗器刺进“魅影”左腹,蒙赫使出家传的“立圆舞花,威振八方”,刀疤男后退数步,其余的北狄人竟连自己何时倒下,都不得而知。
“咚”大门被推倒,首领悉数拥向皇帝。刀疤男用刀撑着半跪在地,目眦尽裂,咬牙切齿道:“乌依!你这叛徒!不得好死!”
“乌娇娘”理理凌乱的发饰和衣裳,用娇滴滴的嗓音,矫揉造作笑说道:“小女子,本就是今上家臣,何来叛变之说。”复又正色单膝跪下,抱拳对李珖道:“乌护使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李珖说道:“平身罢,若无你在其中斡旋,寡人岂会性命无忧。”
无面娇娘千变万化,东方回雪都被她骗过。“乌娇娘”并未起身,紧接着呈上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侧头看着东方回雪说道:“圣上,这是臣在东方大人府上发现的。”回雪只觉彻骨冰凉,或许有个更大的阴谋在等着自己。遽然跪下回道:“启禀陛下,有位素未谋面的账房先生意外发现此物,交到督师府上。臣不知真假,不敢冒然奏明。他此时尚在府中,将他唤来,一问便知。”
“萧校尉,就由你走一趟,将此人带过来。”李珖冷冷开口,扔出一块腰牌,接着问道:“东方回雪,你可认得它?”
众人探头一看,稀古白玉上面烫着鎏金字印,苟询吸气惊诧道:“这,这不是,先前太上皇赐给‘悦王’的......”还未说完,大家心下了然,李珲曾有意立嫡子为储君,特赐李明月自己年轻时佩戴过的腰牌。
东方回雪脊背苦苦支撑着身体,让自己看起来十分镇定,沉着回道:“臣,认得。”
“朕亲眼看到,它从要杀朕的贼人身上意外落失。”言下之意,在场的人都已明了,这是在给东方回雪选择权,她和“悦王”只能活一个。如果她支持皇帝言下的推论,认为“悦王”是背后主谋,并主张捉拿反贼,那还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皇上,这块腰牌‘悦王’曾赠予臣,前日碰巧丢失,不知所踪。”
李珖面色若青,气极反笑道:“那可真是,太巧了。”
“圣上明鉴,‘悦王’赠予臣时,杜大人也在。”转头看着杜若一字一句说道:“杜大人,可还记得,寒鸦渡江,北幽台上。”杜若微怔,遥想当时,北国来势汹汹,北境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晏舒第一次披甲上阵,满朝文武皆不看好此次征战,东方回雪不满于朝中主和派临难苟免的论调,瞒着所有人带上侍从,披星戴月连行上千里,偷跑去北幽州。“万涯谷”一战,晏舒险中敌军埋伏,是东方回雪出手相救。
北地凄冷,寒鸦都在渡江回南,万千枯骨得以保下北幽州。雪中送炭的恩情杜若必然会还,负手坦然回道:“确有此事,那日臣就在场”。言之凿凿,让人一点也瞧不出他在撒谎。
“乌娇娘”接着说道:“陛下,执扇客就是东方大人的师兄,腰牌也是在他身上发现,这......”正值萧广马不停蹄、风尘仆仆的赶回,直接冲过去道:“禀皇上,东方大人说的那人,是督师府的书吏。但臣赶到之时,已畏罪自杀。”
李珖眸中似有火光,威严说道:“既如此,朕该如何相信你的一面之词。”众人神色各异,无不叹息东方家几世英名,将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