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澍让闻鹤鸣留在外面,自己进了遐心间。
整幢楼里空无一人,本来在这边住的几位都被叫去了泳思间。
移去了沉重的空间反倒有些怪异。
秦澍上了二楼,来到了主卧室。
门开着,他站在门外,看着宽敞的房间,考虑着是不是进去。电影里大侦在别人搜过的现场又发现了不为人知的重要线索的情景是不会出现的,田棚、丁格理都是硬手,还有老滑头华景栋,真要有什么线索早都被他们搜走了。
林云足还真是个勤快人,地板、床头柜、衣橱、墙壁都收拾得一干二净,那一定是在盛华中入住前打扫的,警方不会破坏现场。
床单已经撤去。
那个人昨晚还躺在床上,今天再也不会回来,人生无常啊!秦澍想起了捉鸡的场面。
“小秦,我们先把情况会会?”耳边传来了华景栋的声音。
华景栋没想到秦澍不看现场,还跑去闲逛。他不想往坏的方面想,根据秦澍的一惯作派,让自己在现场指挥,大有要分功劳给自己的意思。也许是尹长虹的授意,要拉拢自己?也有可能的是他早有消息,来这里只是走走过场?
“他们已经勘察完现场了?”秦澍不认为有这么快。
“我和小田已经把现场物证收集完毕;盛华中的遗体搬到车上冷冻室了;小冉和小章还在录口供。”
“初步印象如何?”秦澍觉得华景栋有点急,又不想消磨他的积极性。
“现场保护得很好,没有遭到破坏。”
“哦!”秦澍感到意外,是说收集物证如此顺利。
“盛华中的保镖当过侦察兵,有保护现场的意识,所以线索应该是比较完整的。”
“他还有保镖?”
“要不叫他过来?”
“你还是先说说案情。”
“他们的公关部长最早发现情况不正常。按约定,她七点来叫盛华中吃早餐,顺便汇报今天的日程安排。但是敲了很久都不见开门,又不敢太莽撞,就去叫了助理。助理敲了一阵也没动静,这时惊动了保镖。他贴着门听了一会,觉得事情不对,里面太静了!然后让人去找钥匙,最后在客厅电视柜下层抽屉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串钥匙,其中就有开主卧室的那把。据找到钥匙的公关部长说,那串钥匙布满灰尘,不像有人动过。因为这幢房子内的所有门钥匙都在那串钥匙上,他们也是试了多次才打开。保镖阻止了众人拥入,只让保健师一人进去。保健师摸了盛华中的脉后,认为他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其他还有哪些线索?”
“没有明显的痕迹,窗户也是关着的,只能从里面打开。”
“一起密室杀人案?如果死于谋杀。”秦澍若有所思,“老华,你怎么看?”
“要是到目前为止得到的信息都是真实的,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一起自然死亡事件。”华景栋也想试探秦澍的态度。
“我们随便讨论,设想一些可能性,准确的情况在尸检和物证检验后就能得到。”秦澍说:“如果是非正常死亡呢?”
没错,即便是因病而寿寝,对刑事警察来说都是没的意义的。
当然现在讨论对案情本身也没有太大的意义,进入科学决定结果的年代,哲学基本都靠边站了。那么在各种数据出炉前,这样的探讨更多的是统一思想?有时换个角度,问题就变得非常有内涵。
“我看大致有两种可能性。一是凶手杀死了盛华中后离开了房间,随手关上了门,锁是按进里面的锁芯键就能锁上的那种,但只有从里面才能扭开,还有就是用钥匙。不过没有显而易见的搏斗痕迹,所以可能性很小。二是凶手采用了定时的药物谋杀,比如藏在牙膏里的毒物,那样的话凶手要有机会消除物证。但是,除了保健医生,其他人员谁也没有再进入房间的机会。也就是说,只要对物证进行检验,就能确定有没有人下毒。”
“房间里的空气取样了吗?”秦澍问。
“当然,有的气体对某些人也是致命的。”华景栋说:“我们没有忽略这种情况。”
秦澍知道华景栋指的是有过敏症的人。看来他们的工作的确是无懈可击,现在只需要等待田棚和丁格理的消息。
有一样东西溜进了二楼的过厅。
“那是什么?”华景栋转过身时什么都没看见,他敏感地察觉空间有了异样。
“将军!”秦澍说着站起来,他走到楼梯口,“一只猫,房子的守护神。”接着学了声:“喵”
猫小跑下到了一楼,审视着房间的角落,听见叫声便扭头看向秦澍。
“将军,您看上去不太妙,妙!”秦澍似乎想吸引它的注意力,他甚至想下楼来,猫却没了兴趣,回头向外跑去。
它见过太多的人,知道怎么对付那些家伙。他们一拨一拨的来,呆上几天又离开,味道好闻的没几个。好在他们不会从到自己地面上拿走什么,有时还会带来些好玩的。总之,离那些短毛的远点,他们不少带着要命的气味,像是老陈手里那根铜管里叭啦出的味儿,喷向自己,薰得老子直流眼泪,花脸心里一定在偷笑,别看那死狗表情稳重。
“自在的猎手,无拘无束的精灵。”秦澍略有慨叹。
“只有猫能摆脱人们的视线。”华景栋也跟了过来。
“老华,我还是去看看死者,要不他的家属可能会认为警方不够重视。”秦澍认真地说。
够摆谱的,现在才想起来,就算什么事都没有,也会改变其他警员对他的看法。
“我也去,帮田棚做点什么,加快进度。”华景栋明白秦澍虽说职务上只是组长,此时却是中心,决定着案件的走向,靠近才能把握。
“你还是在这边掌控局面,涉案人员比较多,别出什么岔子。”秦澍说:“我去去就来。”
豪华奔驰大巴停在车场一角,其他车辆有意无意地停在了一定距离之外,车厢上的警徽辐射出无形的力量。深褐色的玻窗让人无法探知里面在进行什么。从旁边经过人看到了黑色警方车牌后,便加快了脚步。
秦澍到了车旁,打手机让田棚开了车门。上去后换上了净化工作服、口罩和鞋套,经过风浴间后进入了工作部。田棚操作的各种仪器正在运转,分析取样的残留物、人员血样。
“有没有什么迹象?”
“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明显的意外。”田棚正在屏幕上对比指纹,“盛华中的房间里没有明确找到其他人的指纹,水杯、门锁还有洗手间的门把手、各种水龙头开关,都有指纹取样,也都否定,能鉴定的指纹都是死者自己的。只有书房电脑的鼠标上的模糊指纹,因为出现的时间更早,无法甄别。”
“也就是说,盛华中单独在房间里死亡的可能性增加了?”
“可以这么说,我们甚至没有发现擦拭消除指纹的痕迹。”田棚说。
“我去看看博士那边的情况。”
秦澍到了车后部的解剖室。通过门上的小窗口,看到丁格理正在低头忙碌着,便敲了敲门。
容采菲过来打开了门,“组长终于过来指导工作了?”
“我去其他地方看了看,耽误了时间。”秦澍转而问:“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现在什么都不能告诉你,解剖、化验做完后,我会出个报告,那就是正式的结果。”丁格理抬起了头。
盛华中躺在手术台上,他的腹腔已被打开。
“我可以看看他的脸吗?”
“你有这个权力,最好你能看出点什么。”丁格理又埋下了头。
“要是什么都不看,我会觉得你更有范。”容采菲夹了夹手术钳,发出“咔咔”声。
“有丁大师坐镇,我再瞎掺乎,那不是干扰工作?”秦澍掀开了盖在脸上的白布,看到了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盛华中已失去了昨天的血色,脸有些发青。人走了,生命之光离去,藏着几多重大机密的老年斑不再神秘,神彩退去,那不过是一些色素沉积,不再有人把它们同智慧挂钩,即便丁格理也不会从中找到别的东西。充满阅历的皱纹消失了,皮肤完全松驰,甚至看到了皮下紫红的细小血管。就像面具,也许不再流动的血让面具卸去,露出了真实的面容,却没有人还能相信,也许这倒是个壳,真实的东西永远消失了。
很多人说,一个人从起点到终点,最终回到原点,什么也不能带走,如同一场梦,自己无法回味的梦。也许对每天起落的星辰的确如此,那是阳光照耀的天地。有一个世界,人的世界,相互照亮的却是人们自己。一代代人的来去,如同灯光的亮起和熄灭,清晰的脸庞不断浮现又不断消失在黑暗中。有的人不仅被同时代的人照亮,还接受着后来的人发出的光,只因他活着时吸收了更多人发出的光。
盛华中就是这样的人,他已经不再发光,却还要享受众多光芒的回馈。慌乱的股市,如同二战敌机袭来,无数探照灯划破夜空,或是寻找着稍纵即逝的机会,或是规避从天而降的灾难。他甚至预订了自身的后事,让一众人等无法自制地颤栗,又不得不聚集,如同大质量的天体,随时可能撕裂围绕运行的卫星?
丁格理能破解他的身体,却无法探知他的秘密。
“看上去,他没有外伤。”秦澍自言自语道。
“你会看到完整的报告,在这之前,请多点耐心。”丁格理没有说碎话的习惯。
秦澍的目光离开盛华中时,隐隐感到了死者的痛苦,带着惊恐。他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却没有发现什么特别。
“他们家人没有阻拦你们解剖尸体?”秦澍换了个话题。作为专案组组长,他不想悻悻而去。
“他弟弟让做的,说是已经征得了死者夫人的同意,签了字,要不我们也不敢动手。”容采菲接上了茬。
“他们倒是爽快!”
“感觉像是都在撇清自己。”小姑娘言无不尽。
“有意思。”秦澍嘟咙着,继而大声说:“不用急,该休息就休息,先把午饭吃了。”他感到了自己的领导风范,这才是最显权威的话。接着他给闻鹤鸣打了电话,订了四菜一汤加上一盘水果。
“车上能查资料吗?”
“那还用说,连接了卫星通讯网,国际刑警组织的关联单位都可以。”田棚答道。
车上安静的书房。
谜一样的男人,带着无数疑问不再开口,随着时光淡去?
越是隐晦,反倒更加引人注目,没想到是这样的方式。自己能解剖吗,秦澍心里说,但愿能从资料中看出些端倪。
有限的信息很快纳入大脑,如同装着各色毛线团的口袋。记得小时候母亲就有一个,收集了每次织剩的余料,毛衣已经穿在了父亲和自己身上。积到足够多时,母亲就会把五颜六色的线头连在一起,织上一件自己穿。那个年头,只有女人可以穿这样的毛衣,男人要是穿了这样的款式铁定被人笑话。
他闭上眼睛,试图把所有的线头连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想这些,盛华中的一切变得不可抗拒,思絮已如散乱的云沫变成一条龙,被横贯天空的风吹送,向着坚硬的石堆游过去。案子的形已让他明白了复杂性,也许是我想多了,秦澍的心如同陷入长满水草的湖面,想要游出,却被长软的枝叶羁绊,那些让他自由呼吸的石头似乎遥不可及。
人体是奇妙的,大脑以微弱的电信号驱动作机体,或破解千古谜题,或发出拿鼎之力。社会更是这种奇妙的迭代升级,一些领袖以个人意志驱动着庞大的群体。
盛华中正是这样的人物,带领着几十万人在产业领域纵横捭阖。
他是怎么做到的?
崇拜和不解笼罩在脑际。秦澍反思自己,为了获得可怜的话语权,用尽了浑身解数,抬眼所见,今后的驱动力也是非常的有限,即便混到退休,也不大可能有“天门一长啸”、四海风雷激的气场。是什么成就了盛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