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太七竹太八并未多言语,便直接入厅,也没人拦阻。
他赶紧有样学样,不管旦四及白发,尾随而入。
入到厅内,也没被稍拦。
不远便是田三和另一个尖嘴鬼将,二人身后便是长形石桌。
桌面上比那晚多出了一些小物件,认得出用途的,便是几只羽毛之笔和几本簿册。
碗碟和酒壶自然无影无踪,不容摆放。
只见太七竹八上前拱手示意,稍露笑脸,仍未道出只言片语。
田三只微微颔首,也不置一词。
然后,太七竹八便行到大厅中央,候在一根木柱之侧。
柱子前方,便是三个方形高台之中的,中央一个,也是台面最低最大的一处。
丁贵已然知道,那里便是集体传送,也即早间传送所在。
该传送通道开启一次,便能传送五十人!
看二人熟练地站好位置,全程居然没用到戳印,很是意外!
丁贵存了心眼,特意落在后面。
此时,只好静静立于前厅。
模样倒并不突兀,就如谦让别人先过独木小桥,待他人通过后,自己才上桥。
当然,他不用上桥,只用上前向田三及尖嘴拱手。
田三同样颔首回应,尖嘴却微笑着望过来。
丁贵虽疑惑,只好同样抱以微笑,正要迈步行至柱边时,忽听问话传来。
“丁月,昨夜睡得可好?”
却是尖嘴在问,丁贵霎时不安。
二人之间,尚算陌生人!
昨夜哪里与对方有过照面?
对方明明和“白发”一直睡在桌边,连厅门都不曾出过。
但对方含笑以待,似遇见了老熟人,实在怪异。
而田三听闻也毫无异样,不言不语。
“虽然昨夜睡得短,但还算舒服……多谢大人关心。”
丁贵不明情况,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恭敬敷衍道。
“哦,那不错……但是,晕眩一旦发生,非同小可,你可有防范?”
对方听闻,脸色陡沉,阴恻恻道,却是直接提醒起来。
一提晕眩,丁贵立马明悟。
原来,对方是冲着提神丸的面子!
哎,这招呼打的,刚刚还惊疑不定,以为……
看来,旦四要把守厅门,才将提神丸一事,交由尖嘴负责。
当真是对自己甚为“关心”,不肯错过啊。
“大人所说不错。只是,我的情况……是想作些防范,却担心无能为力……不知提神丸可还有,又怎么购买?”
旦四换了尖嘴,对方不知清楚多少情况,不免啰嗦两句。
“这个放心,我们手中还有不少,对于你,想要多少都会奉上。我可一早就听说,你出手大方,不久前,才和我们交易成四千七……”
尖嘴开口和旦四大为不同,当真心直口快。
身为“卖家”,短短一句话,便犯错连连。
此人,好像没什么心机,似难得找人攀谈一般。
难怪方才脸色也是非黑即白,话语转变颇为生硬。
他之所以止住,便是被田三伸手打断。
田三实在听不下去了,才亲自开口道:
“咳……丁月,卖给你,提神丸就四十元宝一粒吧。”
本以为对方会狮子大开口的,但四十个元宝,相对凌晨的交易,好像还挺便宜。
“那,多谢两位大人,只是我身上只有……吸魂符,还值点元宝……”
开魂丹最好不要动。
“无妨,可以兑换。”
“好,这是一枚……“
“一枚?你只想换一粒?”
这时,尖嘴又不满插口道。
“啊,这不是按一百二十……”
“从你身上换回来,当然不能再和我们换出去同价……说定了,一枚只能换一粒!”
尖嘴似被抢了交易权,有些执扭道。
“这……田三哥?”
还要换吗!
欺负人不是!
从对方身上按一百二十元宝换来,换回去时,却只值四十元宝,到哪说理呢?
尖嘴哪里是心直口快,该是有头无脑,贪心无底线!
他就不顾以后的交易吗?
四千七百个元宝,别开心早了!哼!
“休五……丁月也非第一次交易了,你就以一枚……换两粒吧……好了,你们快点兑换,囚徒要开始上堡了。”
田三本在犹豫,但厅门外聚起黑压压一片,便马上催促道。
尖嘴休五终于知道轻重,不再废话。
当即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白瓶子,又从里面倒出……六粒黄色小丸。
每粒居然只有黄豆粒大小。
这能值六十元宝?
不用说,又被狠宰了。
丁贵不免腹诽,同时递出那枚吸魂符,想了想,又掏出一枚,然后并在一起递过来。
休五稍疑惑一瞬,但也没有多话,拣出两粒,便将那手伸过来。
丁贵接下四粒提神丸,便将两枚纸符放到其手心。
然后,微一拱手,便行至木柱边。
却见太七竹八连连摇头,似颇为心疼。
丁贵心里隐隐明白,许是怨自己交易被宰。
谁让自己心眼不够用,方才也没向他们打听行情。
事情已过,他只好不理会,将两粒小丸托到三人面前。
两人毫不客气,立即从其掌心揪起,然后直接送入口中。
原来,现在便可以吞服了。
丁贵也马上吞下一粒。
不料,入口微苦,然后苦味渐浓,堪当所有丹丸中最难咽的。
化了几息,提神丸才被完全咽下。
这功效,也太折磨人。
难道传送时,将会“以毒攻毒”?
稍稍感受一下,别说,苦虽苦,还真有股清凉之感,汩汩上涌。
人也愈发清醒。
但很快,苦味和清凉之感便消失,恢复正常。
这时,但见那呼喊的押解鬼将开始入厅,身后便是单排鬼囚。
每囚手中一只路引备好,目之所及,只有红色或白色,浑身上下并无任何锁链。
不过,人虽多,徐徐推进,秩序井然。
厅内仍是鸦雀无声。
头一个鬼囚来至长桌边,似早已被交代过,马上弯腰将白引呈到桌面。
休五已坐在石桌对面,背后便是草墙。
别说,其不说话的样子,十分威严,与方才“憨傻”绝不一样。
只见其一手握着羽笔,一手按着黄册,煞是专注。
接过该囚的路引,瞥一眼,便速速书写,似在登记或核对。
登记完,将白引退还,又继续下一个。
那鬼将,便带着那鬼囚,直往丁贵三人而来。
丁贵看清登记过程,心中大定。
想来昨夜出示纸戳后,已被记录在册,便无须多此一举。
这时,那鬼将也在柱前站定,又挥手前指。
其后登记好的鬼囚队伍,便继续前行,却是直接跨上了中央传送高台。
就这样上了通道?无须任何叮嘱?
显然是如此了。
丁贵霎时明白,自己等三人,将是最后上堡吧。
看着各色人鬼,他虽刻意回避细观面容,却不禁泛出浓浓同情。在临时囚室里,可以不闻不问。在厅外,可以视若不见。但在眼前,一个个邋里邋遢,蓬头垢面的同族,一一走过,他瞬间酸涩难抑。阶下囚,是真的轻如鸿毛。而且昨夜便探明白,这批鬼囚中,没有一个兽人鬼!
无论多么的不公,这便是冥地的常态!
此时此刻,全冥地,不知又有多少失落畏怯的魂魄,同时登上传送堡,将往地府。而能得善果者,必然极少。除了枉死城的暂时收容,多数还得去各层地狱苦捱岁月。试问,如果不修习,轮回个千世万世,又有何用?终是被人摆布的蝼蚁!
丁贵一时感慨,竟无法收拾。
直到旁边有人轻碰手臂,才醒转。
紧挨着他的是太七,对方正努嘴示意。
原来,是那柱边的呼喊鬼将左右无事,一直盯着他。
丁贵赶忙挤出笑容,等待问询。
不料,对方并不开口,只点头回以“邪魅”一笑,然后转头继续盯着上堡队伍。
何意?
似是善意。
但对方明显有点刻意……难道是想交好自己?
许是听说了自己出手大方吧。
也只想到这种可能了……
才注意到,面前过去的,多是老弱之辈,再看登记处及大厅门口,也是如此。
老多壮少,男多女少,小孩没有一个。
丁贵立于原地,终于肯迎上族人的目光。
他哪里不知道,众鬼囚不在意领头的鬼将,却一直有人偷偷朝他望来。
能立于厅中,保持一席之地,衣衫整洁,又不受约束的人鬼,便只余他了。
迎着一双双羡慕的眼神,丁贵强作淡定。
以往,此情此景,他早就泪眼汪汪,同情心泛滥。
或许,强行出头也极可能。
但现在,他只告诉自己,一切以杜月儿为要!
其他,顾不了了!
终于,队伍过完。
望一眼高台,密密麻麻的人群,排列紧密有序。
自发地,空出前面一丁点空间,似乎最多只容三五人上堡。
“白五,你们三个都要过去吗?”
田三的声音忽然传来,响彻草厅。
丁贵扭头时,三个押解鬼将和四个内厅堡将,已围在传送平台周边。
“田堡长,按章程,我们自然要尽皆陪同……不过,这里多了三个受差之人,我们如何挤得下?”
原来对自己微笑的呼喊鬼将,叫白五。
只是,他说挤不下是什么意思?
“这个……”
田三听罢,便望向丁贵三人,像很为难的样子。
“要不,你们中谁留下,明天再走?”
不好!
丁贵顿时警觉,第一反应便是中了圈套!
这一问一答,便是圈套开始!
一晚上的时间,居然没安排好传送人数?
谁信!
除此之外,还能因为什么?这田三表演太拙劣,分明是想引出不妥,然后矛头直指自己?!接下来,必然是“不得已”将自己留下!然后,圈套继续!即便不是圈套,也一定是某种算计!该死,自己还看不透他们的手段。
真可恨!
瞬间,意念刺,已凝成!